婚禮繼續進行,場麵依舊熱鬧。(..tw無彈窗廣告)但是裴炎這一記滿含嘲諷的玩笑,就如同一張大白紙上畫出的一條黑線那樣醒目與刺眼。


    就從這一刻起,裴炎與薛紹的矛盾已是公開化了。


    在場有很多的官員,他們既震驚於裴炎的狂妄,也驚詫於薛紹的激亢。他們想不通,裴炎身為一國宰相曆來老道持重和天後的關係也是非一般的密切,為何今日在自家女兒的婚宴上,要如此公開的挑釁甚至可以說是“汙辱”薛紹這樣一個剛剛與太平公主成婚的駙馬。更重要的是,薛紹也是天後一手提拔起來的人啊!


    是裴炎日漸位高權重已是有些飄飄然,還是薛紹真的做了什麽事情觸犯到了裴炎的底線,才使得裴炎不顧形象與後果的當眾和他撕破臉呢?


    人們不得而知!


    在眾多賓客麵前,裴炎笑容滿麵春風得意,薛紹不動聲色風雅依舊,可是他們身邊的人都能感覺到,這兩個男人的身上都隱隱透出一股攻擊力十足的氣場,就如同兩隻狹路相逢即將生死相搏的猛獸。


    最緊張的,莫過於程齊之。原本成功的娶到了新娘子理當高興,可是他騎在高頭大馬上接受賓客恭賀之時卻忍不住渾身冷汗涔涔,時不時的對薛紹投去乞求原諒的目光。


    薛紹總是對他淡然一笑輕輕點頭,以示不必介懷。


    程伯獻等人則是佯裝不知,依舊歡天喜地幫著營造婚禮氣氛。直到新郎將新娘子接到了程家所有的禮節都舉行完畢並且在婚宴上喝了幾杯酒,薛紹才告辭要走。


    這時候,程府的一名官家才悄悄的將薛紹請到了後堂一間靜室,程務挺專程在這裏等著薛紹。


    薛紹方才進去,程務挺就匆忙上迎並親自關上了門,然後一記長揖就對著薛紹拜了下來,“薛公子,千萬恕罪!”


    “惡來將軍,萬萬不可!”薛紹連忙將他扶住,說道,“你我生死與共、刎頸之交,你還是我的長輩,何故如此?”


    “哎,程某慚愧!”程務挺滿麵愧色拜著不肯起身,痛心疾首的道,“適才在裴府發生的事情,程某都聽說了。.tw[]都是因為小兒婚禮之故,害得公子當眾失了顏麵。程某,愧對公子!”


    “惡來將軍,這其實不關你事。你大可不必自責。”薛紹淡然一笑。


    程務挺站直了身體,濃眉緊皺一臉苦悶的連擊了幾下手掌,“裴相公,莫非今日是喝多了?”


    薛紹仍是麵帶微笑的擺了擺手,說道:“惡來將軍,你我之間過命的交情,我不妨跟你實話實話,也不怕你將我說的這些話,告訴裴炎。”


    程務挺雙眼一瞪,“薛公子如此說話,莫不是信不過我程某人?――沒錯,我程某人是和裴相公做了親家,可是在程某人的心目中,沒有誰比生死與共的袍澤更加珍貴!程某寧肯身首異處,也絕不可能出賣和背叛袍澤。抬頭三尺有神明,程某此言若有半分虛假,管教程某死於葬身之地!!”


    “大吉大利的日子,惡來將軍何故發此毒誓?”薛紹苦笑,說道:“其實,我與裴炎的矛盾由來已久。就算沒有令郎的婚儀為借口,他也會尋著別的法子來羞辱打壓於我。”


    “這!……”程務挺愕然一怔,恨恨擊拳重歎了一聲,“你二人向來是井水不犯河水,又怎會如此?”


    “這可就真的是,說來話長了!”薛紹無可奈何的搖頭苦笑。


    “那你何不,說給程某聽聽?”程務挺滿副鬱悶又滿懷期待的看著薛紹。


    薛紹一時無語以對。


    看著眼前這位耿直磊落的凜然虎將,薛紹不由得想道:程務挺雖然戰功赫赫,如今官也做到了三品大將軍,兒子剛剛又娶了宰相家的女兒,可謂是春風得意達到了人生的頂峰。可是程務挺久在邊塞再加上對於政治一向不是特別敏感,因此他對於朝堂內部的一些派係爭鬥並不是特別了解。比如裴炎與裴行儉之間的對立,裴炎與薛元超之間的政爭,還有天後與皇帝之間的默契與分岐。


    從北伐開始,程務挺就被天後與裴炎拿來當槍使了。程務挺相繼幫助他們解決了李崇義與李尚旦父子、擠走了他最尊重的師長裴行儉,甚至從皇帝的手裏搶來了一部分禦林軍的兵權。可是程務挺自己完全是渾然不覺,他以為自己今時今日的地位,全是自己在邊疆一刀一槍殺出來的,全是自己理所當然應該得到的!


    “薛公子,你倒是說話啊!”程務挺還急了。


    “惡來將軍,我知道你為人坦蕩磊落,薛某也一直把你當作生死與共的袍澤。”薛紹眉頭輕皺,語氣真誠,“正因如此,我才不想讓你為難。有些事情,你還是不知道為好。”


    “為什麽?”程務挺更加急躁了,幾乎是咆哮起來,“你若當真信不過程某人,我現在就……”


    話說一半,程務挺突然就從靴子裏拔出一把尺許長的匕首來,猛然對著自己的左腕揮砍下去!


    薛紹吃了一驚連忙將他雙腕捉住,奮力將他的匕首奪了下來。


    “薛公子,把匕首還我!讓我自斷一腕,以示真心!”程務挺既惱且驚,心說真沒想到看似文雅的薛公子居然如此力大,輕鬆就從我的手上空手奪白刃了!


    “惡來將軍,你……”薛紹真是哭笑不得,“你真不是愧‘惡來’之名,令郎大婚之日你身為高堂,也不忘在靴子裏藏一把匕首!”


    程務挺拍著腦殼連連苦笑,“習慣了、習慣了!――等等,你別岔開話題啊!快跟我說,你和裴炎之間究竟是怎麽了?”


    “一言難盡。”薛紹將匕首放到了身後,說道,“你現在是禦林軍大將,隻管一心效忠二聖便是。朝中一些繁雜之事,你不必過問更不必打聽。將心若有動搖,你這禦林軍大將也就做不下去了!”


    程務挺略微一怔,隨即歎息了一聲點了點頭,“薛公子所言即是,程某現在是禦林軍大將了,無法再像以前在邊關帶兵時那樣無拘無束。但程某仍是要說,對程某而言,沒有誰比我的生死袍澤更加重要――哪怕是我的兒子,我的親家!”


    薛紹心中微微一顫,很感動。


    隻有真正在戰場上並肩浴血過的人說出來的這種話,才值得薛紹去相信,才也會讓薛紹有所感動。


    “惡來將軍,有你這句話,薛某就知足了。”薛紹微笑道,“我也請你相信,無論我與裴炎之間的關係到了什麽地步,你與令郎始終都是我的生死袍澤!”


    “君子一言?”


    “駟馬難追!”


    兩人將手,重重握在了一起。


    一個時辰之後天都黑了,薛紹方才回到家裏,還是程齊之派家人用馬車送回去的。


    婚宴之上薛紹沒怎麽喝酒,卻和程務挺在後堂喝到了醺醉。太平公主接到薛紹很是心疼,連忙派人將他抬進了浴池裏泡澡,又弄來了醒酒湯給他解酒。


    太平公主親自寬衣解帶泡在了澡池之中,片刻不離陪在薛紹的身邊。


    酒醒過半一番溫存之後,太平公主問道:“薛郎,今日在裴府迎親之時,是否發生了一些不愉快的事情?”


    薛紹並不否認的點了點頭,這點事情想要瞞過太平公主,怕是不容易。


    雖然太平公主從來不管朝堂政治,但是關於薛紹的一切,她事無巨細全都會看在眼裏聽在耳裏。


    “裴炎,也未免太過狂傲了!”太平公主杏眼一瞪柳眉飛揚,咬牙道,“若非我母後對他的一力提拔與器重,他蔫有今日?這才做了幾天宰相,就欺負到我們的頭上來了!”


    薛紹笑嗬嗬的連忙擺手,說道:“裴炎還沒有幼稚到當眾來欺負我。他今天這麽做,是有深意的。”


    “有何深意?”太平公主好奇的問道。


    “還不是為了,程務挺?”薛紹說道。


    太平公主意外的眨了眨眼睛,隨即就恍然大悟,“我明白了!”


    “明白什麽了,來跟我說說?”薛紹微笑問道。


    “哼,看你這表情,是不相信了?說便說!”太平公主撇了撇嘴,說道,“你你我大婚之日,程務挺率領左羽林衛全軍來為我的大婚儀仗隊開道護行。當時,我當眾賞了程務挺一對非常珍貴的玉麒麟,左羽林衛上下所有人幾乎全都看到了。裴炎,當然也會知道!”


    薛紹便笑了,“你是故意做給裴炎看的了?”


    “可不!”太平公主揚了揚眉,說道,“我知道你與程務挺是生死之交,但程務挺又即將和裴炎成為親家。由此一來,程務挺對你們二人來說都將十分重要,我在幫你爭取程務挺呢!”


    薛紹哈哈大笑。


    “你笑什麽?討厭!”太平公主生氣了,在薛紹的胳膊上掐了一把,“莫非我做錯了嗎?”


    “沒錯沒錯!我的寶貝公主豈能做錯?”薛紹輕撫她的臉蛋,微笑道,“能有你這樣睿智的賢內助,我是高興還來不及呢!”


    “哼,可我覺得你一點也不高興!”太平公主別過了臉去佯裝生氣,“你方才大笑,分明就是在嘲笑我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沒有,真的沒有。”薛紹不笑了,認真說道,“如果不是你先發製人,裴炎今天也不會故意當眾挑釁羞辱於我。其實,裴炎今天是故意做給程務挺來看的。他是想讓程務挺清醒一下,讓程務挺在我與裴炎之間做出一個明智的選擇!”


    “明智的選擇?”太平公主眨了眨眼睛,恍然大悟道,“我明白了――裴炎當眾羞辱於你,就是為了展示他的底氣與實力,從而誘使與逼迫程務挺與你斷絕關係,完全站到他的一方?”


    “答對了。”薛紹讚許的點頭,太平公主說的沒錯,今天裴炎當眾羞辱於我的行為看起來是既傻又天真,但其實是相當的精明。他是在拐著彎的告誡程務挺“識時務者為俊傑”!――可是,他這個沒有上過戰場的文人,好像不大理解何謂“袍澤”!


    “夫君,我如此冰雪聰明又體恤於你,可有獎勵?”太平公主像條水蛇兒一樣的,纏到了薛紹身上。


    “賞你一場纏綿,如何?”


    “嘻嘻,那快點來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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