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麥兄,怎麽混成這番模樣?”見到麥鐵杖的時候,薛世雄嚇了一跳。


    出現在他眼前的麥鐵杖蓬頭垢麵、胡子拉碴,雖然整個人都瘦了一大圈,但卻充滿彪悍凶煞的氣息,若非是帳中光線足,薛世雄都懷疑這不是大隋瓜州總管麥鐵杖,而是一個真正的大馬賊。


    “嗨!”麥鐵杖坐沒坐相、站沒站相,半躺半臥的翹著二郎腿,漫不在意的揮一揮手:“我現在是馬賊啊!馬賊都是這副模樣,有什麽大驚小怪的?”


    “你真把自己當馬賊了啊?”薛世雄為之苦笑,徑自在主位就坐。


    “我本來就是個賊,現在不過是重拾舊業罷了。若是朝廷允許,我願意一直這麽混下去了。”話是這麽說,但麥鐵杖還是坐正了身子,他大大咧咧的說道:“薛兄有所不知,這當賊的日子無拘無束的,實在是過癮之極。”


    薛世雄搖了搖頭,開口問道:“你這邊情況怎樣?”


    麥鐵杖說道:“鄯善北部的馬賊已經被我收服幹淨了,由於大隋在陽關陳兵的緣故,慕容兆抽不出多餘兵力來剿滅我們,隻好把鄯善湖北部、西部的軍民收攏去了其他地方,這些地盤暫時是我的地盤。嘿嘿,我們現在是以‘鄯善’的名義和吐穀渾人博弈的,那些首領打算在大隋與吐穀渾打得不可開交的時候,就趁機占領整個鄯善,接著向且末進軍。”


    “然後呢?”薛世雄好奇的問道。


    “然後?然後就成立鄯善國唄!”麥鐵杖嘿嘿一笑,眉飛色舞的說道:“要是大總管再不給我任務、你再不來幫忙,我都混成國王了。”


    薛世雄聽了這番話,忍俊不禁的說道:“可以啊老兄,大半年不見,竟然混成國王了?”


    麥鐵杖瞪了他一眼說,說道:“我可不想當什麽破國王,這不過是那些膽大妄為的毛賊說說罷了,你老兄可別當真,若是傳出去,我就慘了。”


    “原來你也知道害怕啊!”薛世雄笑著點了點頭,問道:“你現在有多少軍隊?”


    麥鐵杖麵露得意之色,得意洋洋的說道:“一萬三千多人。”


    “這麽多?”薛世雄嚇了一跳,神色古怪的看著麥鐵杖,問道:“如果我記得不錯的話,你隻是從瓜州帶來兩千多人,你是怎麽發展得這麽快的?”


    “規模最大的馬賊團夥以鄯善國國王韓拔後人為主,他們被吐穀渾滅國以後,一直輾轉於鄯善境內,這一代首領名叫韓流,是一個勇猛有餘、智慧不足的胡化漢人。他跟我合作多次之後,自覺不是當首領的料子,便主動奉我為主,正是有了他那幾千名勇士相助,我才具有攻打吐穀渾大中部落的實力,才發展得這麽快。”麥鐵杖笑著說道:“我們合兵之後,一方麵是吞並、收攏混不下去的小股馬賊。另一方麵是攻打吐穀渾各個部落,然後效仿大總管,給那些奴隸們發放武器裝備;這幫飽受吐穀渾壓榨的奴隸翻身做主以後,對原主人比正宗的馬賊還要狠。”


    薛世雄問道:“你這些士兵戰鬥力如何?”


    “這你大可放心。”麥鐵杖笑著解釋道:“由於我們一直不停的戰鬥,所以那些不能打的士兵,都死在戰爭之中了。至於剩下這些,個個都是精銳之士。他們或許不如我們大隋堂堂正正之師,可是論及個人作戰能力,絕對比府兵強。”


    “如此就好。”薛世雄聽得大放寬心,他們現在共有兩萬八千精兵了;而吐穀渾看似人多勢眾,可是吐穀渾的軍隊分散各處,兵力上的優勢無法凝聚成拳頭之力。他們將要麵臨的敵人,並非是五萬多精兵,而是一股一股小規模軍隊。隻要在接下來的戰鬥中采取遊鬥的方式、不斷蠶食敵軍有生之力,那麽吐穀渾的兵力優勢遲早被消耗殆盡。


    當薛世雄把自己這番想法說出來時,麥鐵杖沉默了一會兒,便點了點頭:“那就這麽來辦,我來負責誘敵出城。”


    薛世雄這支軍隊目前尚未暴露出來,他們完全能夠集中優勢兵力,用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吃掉兩三萬吐穀渾大軍,隻要完成這步戰略,那麽交戰雙方的精兵就平衡了。


    至於所謂的控弦之士,麥鐵杖並沒有放在心上,那種控弦之士也就比中原的農夫稍微強一點而已,作戰意誌甚至還不如十分顧家、可以為保護父母妻兒戰死的中原農夫,這種控弦之士打打順風仗還行,一旦戰事進入最艱苦的僵持階段,往往會在第一時間內當逃兵,導致精兵也跟著崩潰。


    這也是楊爽喜歡先打突厥精銳的原因所在,隻要把精兵打殘了,突厥帶來再多的控弦之士,那也是白搭。當然了,前提是自己的軍隊必須能打,否則的話,鐵定被數目龐大的控弦之士撕成碎片。


    薛世雄又問道:“對了,鄯善城有多少人馬?”


    麥鐵杖說道:“原本隻有五千人,隻不過我們鬧得比較凶了一點,慕容兆生怕我們禍害鄯善東部、南部大地,特意從三沙城抽回一萬精兵、一萬雜兵,現在的兵力是兩萬五千餘人,目前的統兵大將是慕容伏允的族兄慕容世傑。至於此人的能力如何,嗬……我也不知而知,反正他在吐穀渾享有盛名,算是吐穀渾拿得出手的大將了。”


    他現在是鄯善的土霸王,對敵情知之甚詳,索性一口氣介紹到底:“三沙城位於陽關西南方,那邊還有五萬兵馬,主將便是被任命為鄯善大元帥的慕容兆;而陽關東南的當金山口南穀,由仙頭王慕容鐵刃為坐鎮,他的兵力是三萬。也就是說,陽關守軍之敵計有八萬人,防禦壓力極大;所謂久守必失,我擔心吐穀渾出其不意的攻克陽關,這才急於打一場大勝仗,以減輕陽關的壓力。”


    薛世雄沉默半晌,笑著說道:“我覺得這個慕容世傑和他的兩萬五千大軍,是吐穀渾用來對付你的,你認為呢?”


    麥鐵杖大點其頭,說道:“慕容世傑本來就是來對付我的,隻不過我的兵說到底還是一幫馬賊,除了個人戰力強以外,各方麵終究不如堂堂正正之師,我倒不是怕他們死絕,而是擔心影響敗給了吐穀渾,仗大他們的聲威,並影響到大總管的布局。所以我主動避開他們,等你到來。”


    薛世雄笑了起來:“既然他是來對付你的,這便是我們可以利用之處。”


    “確實是如此!”


    “我對鄯善不了解,你說哪裏比較適合打伏擊?”當薛世雄從薛瑉那裏知道蒲桃城、七屯城有駐軍之後,就放棄了突襲鄯善城的打算。畢竟必經路上有那麽多士兵,又怎麽可能做到全殲呢?而一旦跑掉一人,那他就失去出其不意的奇兵作用了。


    “這個問題我已經考慮到了。”麥鐵杖說到這裏,他掏出了一張地圖走到薛世雄身邊,將地圖一頭遞給了薛世雄,空出來的那隻手在地圖上指指點點,說道:“我們麵對的敵人,不僅僅是鄯善這些軍隊,還有三沙城、當金山口的八萬大軍,當金山口的軍隊離我們比較遠,其使命是斬斷我們大隋軍隊進入大本營——羌塘一帶,他們不到萬不得己是不會西進鄯善的,對我們基本上不會有影響,可以忽略不計。而三沙城的軍隊則不然了,他們不僅人數多,而且他們如果趕來援助,或是截斷我們的後路,這場戰役我們敗無疑。這裏的敗不是我們軍隊打不了,而是補給不足、後續無力。未免被抄了後路,我們必須在遠離三沙城的地方來打。”


    麥鐵杖指著蒲桃城,說道:“我攻下蒲桃城以後,再退往西北二十裏外的孔雀湖,那是從北方孔雀河分下來的一條支流所形成的湖泊。這一帶是土地肥沃、叢林密布的綠洲,除了往北、往東兩條路以外,四周全部都是大沙磧,隻要堵死這兩條路,戰馬就跑不動了,如果把敵軍引入這裏,我倆前後夾攻,將這支軍隊徹底殲滅於此。之後我們在此駐紮一支軍隊,日後哪怕三沙城的敵軍全部出動,對我們進行圍堵,我們也繞道回到孔雀湖,然後沿著支流拐向北方的孔雀河,並利用大沙磧夾著的狹窄河岸且戰且退,從而徹底跳出包圍圈。要是他們踩著尖利的沙磧追擊,戰馬頂多跑二十裏就廢了,而失去了戰馬,他們哪裏追得了我們?當然了,這是最壞的打算,我不認為會出現。”


    說到最後,麥鐵杖變得神采奕奕。


    “妙!”薛世雄看著那地形,大聲稱讚。


    。。。。。。。。


    時間漸漸到了三更時分,城內早已是一片漆黑,整座城池被一種灰蒙蒙的月光籠罩。鄯善城很有草原人的特色,除了一個四四方方的城牆之外,裏麵沒有一棟樓房,軍民居所全部都是帳篷,因此,遠遠就能看到燈火通明的中軍大帳。


    慕容世傑此時還沒有睡覺,正和一群將領商議軍情。慕容世傑已經年近四十歲,臉上也因風沙侵蝕是顯得格外粗糙,但他魁梧的身軀像青鬆一樣挺得筆直、眼神像雄鷹一樣銳利。


    在他向前案幾上有一張地圖,地圖上西域和河西走廊一事業已完全被塗成青色,那就是吐穀渾野心的所在,先占領瓜州和伊州,然後向甘州和涼州、河湟地區進軍,以實現吐穀渾人步步占領中原的計劃。


    “大將軍,隋軍陳兵在邊境,各地壓力巨大,你看我們是不是……”眾將圍著地圖激烈的爭論,一人大聲說道。


    沒錯,他們的敵人始終是陳兵邊境的大隋王朝,而不是鄯善境內不成氣候的小毛賊。


    慕容世傑將目光看了那名說話的大將,問道:“你的意思是說突襲隋軍某個地方,打敗一路隋軍,減輕各方壓力?”


    “正是。”


    “不行!”慕容世傑快速的分析這個方案,隨即搖頭否決了,他說道:“我們與隋軍的戰線犬牙交錯,各地處於僵持態勢,我們本身兵力眾多,若是我們擅自出兵,那麽隋軍定然從各個方向同時進軍,以我吐穀渾的軍力,根本持續不了多久。而且楊集挑起戰端,他一定命令各路隋軍防範我軍突襲,我們若去突襲隋軍的話,正好給了楊集出兵的借口。”


    “大將軍,我認為可以一試,現在我們的情況已經十分危急了,倘若不能解除隋軍圍困,我們遲早被隋軍耗幹!”


    “危急?能有什麽危急?隋軍還沒有打呢,你們都慌了?”慕容世傑眼底閃過一抹厲色,惱火道:“我和幾位大王老早以前就跟大可汗說過:說大隋王朝是一個前所未有的強國、全國上下十分強硬、全軍上下正在到處尋找新的敵人,我們努力勸他避開隋朝,其中精力向南擴張、壯大自身。如此積累幾十年時間,然後再回來和隋朝一爭雌雄,可是大可汗不聽,非要去搶河西走廊上的商旅。現在好了吧,搶到的那點財富既不了吐穀渾、也窮不了隋朝,反倒是讓隋朝把目光瞄準了我們吐穀渾!現在對峙的各路大軍,每天所消耗的物資都是無數倍於搶到的財富。而國內的牧場和良田,也因這場對峙一片荒蕪,給民眾造成巨大的創傷,再這樣下去,我吐穀渾的錢糧物資遲早被這場對峙耗盡。”


    那幾名大將仔細思量慕容世傑這番牢騷,一片愁雲都浮上了眉宇之間,如果是以往的話,他們此時正在率領部落子民遊牧在草原和綠水之間,可現在,男人們全部跑到了戰爭前線,導致家中牛羊馬匹肥的變瘦、瘦的變死……可以說,對峙的惡果已經全部顯現出來了。


    長此以往,那還得了?


    隻聽慕容世傑接著說道:“隋朝太強大了,隋軍把我們摁在邊境動彈不得,若是隋朝再從扶州、蜀州等地出兵,我們麵臨的是全麵大潰敗的局麵!”他頓了一下,又說道:“還有鄯善境內的馬賊,這些個毛賊太會把握時機了,竟然趁著我們和隋朝對峙之際,偷偷摸摸的壯大自己,再這麽任由他們搞下去,這又是一個巨大的威脅。”


    慕容世傑是名縱橫沙場多年、挫敗無數域外名將的人物,對於吐穀渾當前的局勢看得十分透徹,這個時候,隻要隋朝在益州方麵再派一支軍隊入場,對峙前線馬上就會失去平衡,或者直接崩盤!


    他所不知道的是,巂州道行軍總管周法尚此時已經平定了巂州的烏蠻叛亂,正在率領凱旋之師履任新職,而他的新職是軍事性質極高的鬆州道行軍總管,隻要他從蜀州甘鬆山一帶西進,即可殺入吐穀渾腹地,斬斷吐穀渾與黨項(拓跋赤辭部)、白蘭諸羌的聯係。


    “大將軍,我們現在應該怎麽辦?”眾所沉默之中,一名大將沉聲詢問。


    “設法引出境內馬賊,隻有將他們解決了,我們才能騰出手來,去做更多的事情。”慕容世傑的眉心一陣接著一陣的跳動,他揉了揉眉心,心中窩火之極。


    他多次想引出麥鐵杖和他決戰,但是對方並不買賬,一直避實擊虛,在遊鬥之中壯大,造成了鄯善北部千裏無人煙、橫屍暴骨的慘景,令本已疲憊的吐穀渾生靈塗炭、人心惶惶。


    一名大將苦笑道:“這些馬賊異常奸詐,我們以前也誘過他們,可是他們根本就不上當,我們怎麽引啊?”


    慕容世傑想了片刻,又說道:“我們明天分出四千士兵坐鎮蒲桃城,對馬賊采取一種防禦的架勢;而主力大軍則是擺出北上三沙城之勢,然後繞道向南,潛伏於鄯善湖一帶。如此一來,蒲桃城便有了五千大軍。馬賊們為了擊敗蒲桃城這支守軍、打開東進大門,必定傾巢出動,這便是我們一舉擊潰的機會。”


    這名大將顯然不太相信慕容世傑的判斷,又問道:“可是賊軍會上當嗎?”


    “我覺得會!”慕容世傑冷笑一聲,耐著性子解釋道:“一方麵是這幫馬賊早就想攻擊人口密集、富庶的鄯善東部和南部地區;另一方麵是他們至今從未失手過,導致全軍上下目空一切。要不是我們這支大軍坐鎮於此,他們早就殺過來了。一旦主力大軍‘離開’,他們的兵力就是蒲桃城守軍一兩倍之多,根本沒有不來進犯的理由。”


    說到這裏,慕容世傑的目光一一掃過下首眾將,繼續說道:“至於主力大軍的‘離開’的消息,我認為他們也會相信。隻因他們是借助隋朝和吐穀渾對峙契機壯大的,顯然是對隋朝充滿信心,並且覺得我們吐穀渾打不過隋朝、也沒有兵力精力去對付他們,所以我們主力大軍的‘離開’,符合他們的判斷。而且就算他們不上當,我們也沒有什麽損失。”


    眾將絮絮叨叨的說了一遍,都認同了慕容世傑的判斷,要是還是不行,也隻有再想他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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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感謝書友“劍魂平台”打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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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貌似戰爭這方麵,是我個人比較擅長的領域,接下來的戰爭故事,我盡最大本事來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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