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靖軍一路北上,輕而易舉的奪取了金山一處隘口,進入一個名叫巴顏峽穀,繼續向前挺進。


    巴顏峽穀是條極長的峽穀山道,也是大湖區中部和南部的分界線,它的南邊是大湖區南部草原,北達是被慕容卑命名為鮮卑大草原的本部所在地,是南下北上的軍事要道。


    整條峽穀長達數百裏,可是最寬處僅能僅三十多騎並馬而行,這倒不是說巴顏峽穀是一線天的地勢,相反,它內部十分寬敞,兩邊山勢也比較平緩,隻不過兩邊山體風化嚴重,常年累月的往下麵掉石頭,所以峽穀兩邊盡是尖利碎石、房子大的大石,隻有最底部,被曆代牧民清理出了一條坦途,若是騎兵強行擺開陣式疾行,恐怕用不多久,馬匹都得廢掉。


    夜晚,一萬名士兵在巴顏嶺南部宿營過夜,阿赤來到了中軍大帳,向李靖說道:“李將軍,剛才聽一名斥候校尉說,巴顏鎮離這裏很近,要不將它奪過來當立足之地?”


    阿赤原是伊吾大王子,自他父親投降吐屯設投降大隋、入京養老以後,他便一直跟在楊集身邊,他長得高大魁梧、力大無窮,以一柄陌刀為武器,是個力量型的勇將。但別要看他長得五大三粗,就以為他是無智之徒,實際上,他是被吐屯設當繼承人來培養的人,所以他在涼州,算是一個文武雙全的二流人才。


    李靖其實也在考慮這個問題,從這裏到正前方的巴顏鎮隻有二十多裏的路程,而到巴顏峽穀北入口的東大門——車勒鎮,則有三十幾裏路,他現在想的是究竟先取哪一鎮,或是幹脆再次分兵,同時奪取東西二鎮。但問題是,他目前還不知車勒鎮到底有多少守軍。


    一切要等斥候回來再做決斷。


    “李將軍,斥候回來了。”便在此時,一名親兵在外麵高喊了一聲。


    李靖聞言大喜,他立刻站了起來,迎向了幾名風塵仆仆的斥候,劈頭就問:“兩鎮駐軍各有多少?”


    斥候答道:“啟稟李將軍,巴顏鎮駐軍千人、車勒鎮駐軍也是一千人,兩鎮主將名叫契苾作易。”


    “是他!”阿赤驚訝的說了一聲。


    李靖轉頭問道:“你認識?”


    “認識!”阿赤點了點頭,向李靖介紹道:“此人乃是契苾部易勿真莫何可汗的族人,由於鐵勒諸部遭到西突厥橫征暴斂,便起兵反抗西突厥步迦可汗暴政,但是他們遭到了血腥的鎮壓,重新臣屬西突厥。步迦可汗為了消弱契苾部的實力,便將契苾作易部的落強行遷入大湖區。幾年以前,他一直和我們有生意往來,多次到伊吾城做客。”


    “那真是巧了。”李靖心中閃過一個念頭,如果可以招降契苾作易,那麽他們將不戰而屈人之兵、不費一兵一卒的拿下北穀兩大軍鎮。念及於此,李靖向斥候問道:“契苾作易在哪個軍鎮?”


    斥候拱手道:“據卑職等人打探得知:契苾作易的部落便在巴顏鎮西北,所以他長期呆在巴顏鎮。”


    “我明白了,再探!”李靖吩咐道。


    “喏!”斥候一禮而退。


    阿赤看了李靖一眼,建議道:“李將軍,不如我們分兵兩路?你率主力大軍去奪取車勒鎮,我去招降契苾作易。你看如何?”


    李靖其實也是這麽想的,他猶豫了一下,問道:“給你兩千兵馬,夠嗎?”


    “兩千足矣!”阿赤笑了一笑:“對方隻有一千名裝備落後的士兵,而且他們所謂的軍鎮,也就是立些柵欄罷了。我們兩千精兵隻要打出大王的旗號,對方肯定得嚇得跪地投降。”


    “明日一早,我們便分兵取二鎮。”對於阿赤最後這句話,李靖深有感觸。


    在上一次戰爭中,楊集擔心張須陀等人鎮不住屈突通、劉權、張定和之餘,又對他們的能力有那麽一點擔心,便讓李靖和獨孤平雲從庭州跑去了甘州,幫助張須陀鎮守大同城,也使李靖沒有參與那場大血洗的機會。


    戰後雖然聽說楊集等人殺得很凶殘,可聽人說是一回事、親自參與又是另外一回事,李靖並體會不到那種慘烈,直到進入大湖區以後,才知道楊集在這裏的威名和凶名遠遠超過大隋,這些人聽說是楊集的涼州軍再次到來,幾乎都是嚇得聞風而逃。


    這也讓李靖終於意識到,楊集在上一次戰爭中,以如山屍體、如海鮮血,把大湖區的脊梁生生打斷了,否則的話,素來彪悍的異族何至於怕到這等地步?


    翌日清晨,兩軍分道揚鑣。


    阿赤率領兩千名伊州騎兵向巴顏鎮而去,走了不到兩裏路,一火士兵策馬追了上來,遙遙高喊:“阿赤將軍。”


    阿赤回頭觀看,卻是李靖的親兵,連忙勒住馬韁,等他們靠近,便大聲問道:“何事?”


    “李將軍讓我們告訴將軍,說是小心能使萬年船,切勿輕敵大意。”火長行禮道:“休要中了敵人的詭計和埋伏。”


    “知道了,回去告訴李將軍,請他大放寬心!”阿赤說道。


    “喏。”火長調轉馬頭,帶著手下士兵揚塵而去。


    “阿赤將軍,其實李將軍的擔心不無道理。”說話的是阿赤的副將李世謨,此將乃是名將李景之子,其父是個十分有眼光、有見識的人,他知道楊集接下來必有大動作,這對於有本事、有抱負、有誌向的人而言,涼州絕對是立功的最佳之地,於是便把自己的兒子塞了過來。


    他看了看四周,皺眉道:“此地雖然山勢平緩、山道寬敞,可是這裏尖石遍布,我軍為了使戰馬不受傷害,唯一的辦法就是采取‘一字長蛇陣’的方式來行軍。若是敵軍在某個關鍵之處大聲鼓噪,我軍必亂;更可慮的是,敵軍的要是分段攻擊,我軍必然顧此失彼、首尾不能兼顧。”


    阿赤說道:“對方隻有千餘人,若是前來伏擊我們,誰來守城?”


    “如果是末將,末將一定會來這條山道埋伏,然後利用地勢之便殲滅犯之敵,而不是鎮守注定失守的軍鎮。”李世謨冷靜的完畢,向阿赤說道:“敵人都沒了;城,何須再守?”


    阿赤聞言熄火,他想了想,令幾隊斥候在前方探路,之後又高聲向從將官說道:“傳令下去,讓兄弟們當心一點,省得家中娘子耐不住寂寞,帶著你們用命掙來的錢財當了別人小妾,而自己的父母和孩子卻無人供養。”


    “哈哈哈哈!”眾軍官聽他說得有趣,都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李世謨哭笑不得,但是他心中不得不承認,阿赤這種溝通方式在軍中很受迎接,遠比教誨、講大道理有效果。


    。。。。。。。


    巴顏鎮雖然隻有一千名士兵,但主將契苾作易卻是一個能征善戰的將領,步迦可汗之所以強行將他遷來這裏,目的便是斬斷契苾歌愣一條手臂,卻不料令慕容卑平空多了一名宿將。此時他正在中軍大帳聽取斥候向他匯報隋軍情況。


    “將軍!”斥候說道:“來犯之敵約有兩千騎兵,這支軍隊煞氣騰騰,而且裝備精良、戰馬神駿,一點也不像遠道來襲的疲軍。不過他們的主將好像不是隋朝人。”


    契苾作易問道:“何以見得?”


    “卑職識得一些漢字,他們的戰旗之上寫著吐屯二字。”斥候看了契苾作易一眼,提示道:“據卑職所知,吐屯是原伊吾國國姓。”


    契苾作易微微點頭,思索了片刻,又問道:“可知此人長相和武器?”


    “此人身材魁梧,手執一柄似刀非刀、似矛非矛的古怪武器。說它是馬槊,又好像不是,因為它的鋒刃比馬槊長、比馬槊寬。”


    “那叫陌刀,亦叫拍刃。繼續再探!”契苾作易忍不住笑了起來,“吐屯”這個姓氏實在太過稀罕了,即便隋朝有這姓氏,但是在楊集麾下帶兵的吐屯姓將領,卻隻是一個吐屯阿赤,再結合長相、武器來看,他便料定此人正是吐屯阿赤。


    “是!”


    望著斥候離去的背影,契苾作易沉思一會兒,便有了應對之策,他叫來一名千夫長,向他交待了幾句。


    千夫長聞言愕然,遲疑道:“契苾將軍,要是吐屯阿赤不買帳,我們豈非死無葬身之地?”


    契苾作易搖了搖頭,淡淡的說道:“吐屯阿赤這個人我很了解,他性子直爽豪邁,沒有那麽多的心機,你就這麽去辦吧!”


    “是!我這就前去安排。”千夫長無奈,隻好點了點頭,快步離開。


    契苾作易目光向外麵望去,臉上笑容消失,眼中竟爾湧上一絲深深的憂慮之色。


    。。。。。。。。。


    阿赤為了保持軍隊的戰鬥力,他直到傍晚時分,才抵達了巴顏鎮,遠遠便能看到低矮的城牆,這果然和斥候所說的一樣,城牆隻有丈多高。


    阿赤對心中不由鬆了一口氣,他的猜測並沒有錯,巴顏峽穀對於整個大湖區而言,並不是什麽戰略要地,其主要是保護慕容卑的鮮卑大草原,入口這兩個城鎮不可能修得高大厚重。


    不過阿赤也知道,隋軍的功勞簿向來隻看順序,而不以城牆高低、敵軍多少來作定斷,隻要他們拿下了巴顏鎮,便是奪下了左路軍的首功。


    這時一名斥候策馬奔來,遠遠行禮道:“稟報將軍,巴顏守將前來請降。”


    阿赤愣了一下,緊接著哈哈大笑道:“果然不出我之所料,契苾作易果然是個識時務的人,心知他們不是我軍對手,便望風而降了。哈哈哈哈,準他們投降。”


    “且慢!”李世謨策馬上前,攔住了阿赤的馬頭,急得大聲說道:“將軍,且慢行。”


    阿赤有些不高興的瞥了他一眼,皺眉道:“李將軍有何疑問?”


    “卑職擔心他們使詐,還是小心為妙,最好還是問個清楚。”李世謨勸下阿赤,向那名斥候問道:“對方守將是何人?又準備如何降我大隋?”


    斥候連忙說道:“啟稟李將軍,對方守將是一名千夫長,名叫賀迦,他們願意出來棄械投降。”


    李世謨又問道:“契苾作易呢?”


    “據說他已經去車勒鎮巡視了。”斥候將自己打探到的消息一一告明。


    旁邊的阿赤見李世謨無話可說,便拉長著聲音道:“李將軍,可還有什麽疑問?”


    李世謨也想不出一個所以然,想著一路上的望風而降的情景,便以為對方的投降乃是懾於大隋雄風,於是說道:“末將沒有疑問了,隻是末將覺得小心終歸無大錯。”


    “李將軍所慮極是。不過你小看了大王上一回對大湖區所造成的影響了。”阿赤一挺胸膛,驕傲的說道:“我以前也是異族人,承蒙大王不棄,將我納入一等漢人,這是大王的恩德,也是我的榮幸。我深知異族人的感受和想法,這些人素來是畏威不懷恩,隻有殺怕了他們,他們才會對你服服帖帖,而這些人,顯然是被殺怕了。”


    說完,阿赤猛抽戰馬一鞭,率軍向前方疾奔而去。


    巴顏鎮外,這時已經跪了一地的降卒,武器都堆在了一起,為首的是赤著上身的大漢,想必這便是斥候所說的賀迦了,旁邊還有兩名士兵各拿一個托盤,一隻盤子上麵放著一支調兵令箭,一隻盤子則是幾枚閃閃發光的大金磚。


    賀迦見到阿赤遠遠奔來,便高聲大喊:“降將賀迦素來仰慕大隋天威,深知慕容卑絕非大隋對手,願歸降大隋,還望將軍恩準。”


    “賀將軍快快請起,你既有誠意降我大隋,我一定如實稟報主將和衛王,絕對不會虧待於你的,你大開放心便是。”阿赤哈哈大笑,他並沒有看盤中的黃金,滿腦子都是中原人的受降的典故,覺得自己不能丟了大隋人的臉。此時又見到賀迦赤著上身、背背荊棘,而降卒們又離得遠遠的,於是便帶著一隊親衛策馬走到近處,下馬解下了自己的戰袍,打算扶起降將並給他穿上。


    然而就在他們靠近賀迦之時,腳下忽然一空,十餘人轟然掉下入了草皮下的陷阱之中。


    突如其來的變故使隋軍士兵大吃一驚,不少人衝上前來要去搶救阿赤,但是契苾作易早有準備,他率領幾十名弓箭手衝了上來,用弓箭指著陷坑內的阿赤,而契苾作易對隋軍士兵厲聲大喊:“誰敢上來,我就下令射死他!”


    “李世謨,你率軍將士們退到五裏之外,休要管我!這是我的命令,你們立即撤離!”


    陷阱中的阿赤放聲大喊,他的聲音通過陷阱的回蕩,遠遠的傳入了李世謨的耳朵之中。


    這其實也是阿赤急切之間想出來的辦法,他知道自己中了敵人的詭計,使將士們束手束腳,萬一敵軍反過來要他們放下兵器投降,那該怎麽辦?索性讓他們先撤下去,保存好自身實力再論其他。


    至於自己,阿赤並不擔心,他知道自己落入敵手以後,這些草原人並不會處死自己,隻因這是草原人的規矩,根本原因是人口無價,草原人人口稀缺,他們打完仗後,一般都會努力救治傷員,目的是為增加自己的奴隸數量。


    而殺俘這種事,很少會發生。


    更何況,他在大隋王朝又不是什麽大人物,相信契苾作易是不會殺自己來泄氣的。


    麵對這一幕,李世謨也是無可奈何,雖然說敵軍手無寸鐵,是破敵良機,但主將已經落在了敵人之手,他著實沒有勇氣不顧主將的死活。


    他想了想,隻好一揮手道:“撤軍五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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