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蒼茫，長長的隊伍終於靠近了大興城正南門，看著巍峨雄偉的大興城，楊集等人有一種“胡漢三又回來”了的感覺。</p>
就在眾人感慨萬千之間，明德門門洞處傳來了一陣陣喧鬧聲；策馬靠近前方，見到一個長長的車隊正在接受門衛檢查，其中一輛車子也不知載物過重、還是長途奔馳，在越過吊橋橫梁之時，一隻車輪忽然支離破碎。</p>
車子往側邊傾倒，車廂中的沉重木箱失去平衡，撞破了車廂的車壁，紛紛落下；箱子重重的落到地上，又被撞開，使裏麵的絹帛、金銀灑滿了吊橋之上，正在城門洞檢查的士兵聞訊，紛紛出來幫忙。</p>
一名騎在駿馬上的魁梧青年一拉韁繩，重重的揮了揮手中的馬鞍，趾高氣昂的朝著士兵們吼道：“這是我們李家的財物，我看哪個敢搶！快來人看著！”</p>
準備上來幫忙的青年軍官和麾下士兵一聽這種難聽的話，臉色變得比較難看起來，不過那名青年軍官素質極好，耐心的解釋道：“使君，我等並非是要搶你的財物，而是此時天色已晚，後麵還有大量行人等著入城，若是耽誤了檢查的時間，大家都進不入城了。我們準備將這輛損壞的車子移走，以便大家通過。至於財物，我們絕對不會動。”</p>
他怕對方不信，又補充道：“地方上的城防兵、守門士兵或許會勒索出入城門的商旅；遇到這種事情之時，或許會借機哄搶；但這裏是大興城，誰敢勒索過往行人？誰敢哄搶財物？請您大可放心。”</p>
然而那囂張的青年壓根就不信，冷笑道：“誰知道？”</p>
那名軍官看到後麵已經排起了長長的隊伍，許多等待入城的百姓神情焦急、議論紛紛，他目光掃了掃吊橋的金銀、財物，冷笑著對這名青年說道：“既然你不相信我們，那我給你半刻時間收拾，如果半刻之內，你收拾不了，我讓人這些破爛、連同那輛破車扔到河裏。”</p>
“你敢？”</p>
“沒什麽不敢的。”</p>
“……”</p>
楊集騎馬站在吊橋這一頭，聽著兩人的爭執，不禁替那不知好歹、狂妄自大的家夥默哀起來：</p>
大興城這類守門小將官，連官階品級都進不了，隻能算是不入流的小吏，有的甚至連俸祿都沒有。但他們幾乎都是跑來混資曆、積累實幹經驗的權貴子弟；而這類權貴子弟，往往又是各個權貴打算培養的對象，有的甚至還有爵位在身。所以這種不起眼“小人物、小官”一不缺錢、二不缺美女，缺的隻是晉升的資曆和名聲。</p>
他們在皇帝和長輩的注視下、國法和家法的監督下、美好前途的激勵下，非但不會惡意刁難人，反而比任何地方的守門將官都好說話、都有禮貌。</p>
可是很多不知深淺、不明就裏的人，往往覺得自己很了不起、往往覺得大興城的守門官好欺負；他們為了不用排隊就能入城，動不動就行使自己在老家時的‘特權’、企圖逼迫這些‘小人物’讓步。而結果，往往很慘。</p>
眼前這名不卑不亢的“小軍官”，就是楊集的大表哥獨孤淩雲，休要看他隻是個不起眼的城門官，可人家身上還有個廣阿縣公的爵位，若是大舅獨孤楷不在了，那他少說也是一個郡公，搞不好還是國公。</p>
那人欺負這種“小官”，明顯就是找揍，隻不過這種人在大興城尚且如此囂張，在本地，真不知又是何等的囂張，哪怕被打死，那也是活該。</p>
旁邊的獨孤平雲很是好奇的說道：“大兄一直在蜀州協助阿耶處理公務，怎麽忽然當起了大興城城門官了？真是奇了怪了。”</p>
楊集笑著說道：“大舅轉任並州總管了，難道你忘了？”</p>
聽了這話，獨孤平雲無語的看著楊集：“若是我沒記錯的話，你讓我去尹州安置新民，接著又急衝衝的把我召回張掖，然後又火急火燎讓我回京，我每天都忙了個半死。好久沒有跟家人通信了，就連阿耶轉任並州都不知道，何來忘記之說？”</p>
“嗬嗬！”楊集尷尬一笑：“這便是我不告訴你的用意所在，是不是很驚喜？”</p>
“……”獨孤平雲心說：明明是你忘記了，當我是傻子麽？</p>
不過他和楊師道這幾年被坑慘了，老子們又不幫他們，根本就不敢把這話說出來，否則，倒黴的還是他自己。</p>
。。。。。</p>
吊橋中間，那名趾高氣昂聽著獨孤淩雲的話、士兵們的嘲笑，一張大臉盤子又青又白，惡狠狠的盯著獨孤淩雲，指著自己的臉罵道：“你他娘的，你知不知道老子是誰？”</p>
“……”獨孤淩雲看了看那張與眾不同的大臉，沉吟片刻，便認出這各自稱“李家”的人，是唐國公堂弟李神符，不過他也沒說話，而是任由李神符指著他自己的鼻子罵自己。</p>
李神符身後一輛馬車車廂中，坐著一名容貌秀麗的黃裳女孩，微微泛黑的臉色、濃密的劍眉使她有一種勃勃英氣。</p>
這是李淵的嫡女李秀寧，因為排行第三，所以人稱三娘。她從小就像個男孩子一樣，打架鬥毆、舞刀弄劍，樣樣來得；父母擔心李建成教不了她，半年前便接她去管州生活；與父母一起生活當然是好，可父母竟然按照滎陽鄭氏那套教育她，這就讓李秀寧受不了了，於是天天嚷著回家、天天說嚷著要跟大兄學習。</p>
父母逼她學女紅、逼她去鄭氏族學學習，她倒是去了，但是一到鄭氏族學，就打人；她天天去、天天打；就連免官之後、回去執掌鄭氏族學的鄭善願，也被她用彈弓打得滿頭是包。</p>
鄭家受不了她了。</p>
退貨。</p>
對於這個不聽話的女兒，李淵夫婦又氣又恨又無奈，他們一致認為這孩子廢了、教不了，便決定學鄭家——退貨。</p>
這回李神符帶著商隊去中原，李淵便像瘟神一樣把她退了回來。</p>
對李建成唯一的期盼，就是別讓她餓死、凍死。</p>
至於別的，自己看著辦！</p>
但李淵夫婦不知道的是，最讓他們省心的李建成好像也不省心了，他在涼州輸了個清潔溜溜不說，還開了一張黃金萬兩的欠條。</p>
李秀寧本是依靠車壁閉目假寐，聽到外間動靜，霍然睜開一雙清澈明亮的眼眸，她隔著貼著油紙的格子門，向坐著車轅前的丫頭問道：“車怎麽停下來了？還有，叔父在外麵和誰爭吵？”</p>
丫頭說道：“和守門軍官吵起來了。”</p>
“出了何事？”李秀寧容色微變。</p>
丫頭說道：“一輛車子下吊橋橫梁的時候，一隻輪碎了，車子傾斜，便將一些金銀貨值灑了出來。那些士兵倒是沒有哄搶，隻是讓我們在半刻之內收拾幹淨，否則便扔下河去。阿郎正與他們交涉。”</p>
李秀寧聞言，打開車窗簾子，伸出腦袋向外張望，果然見到十多名士兵冷冷的攔在前方，對於灑在吊橋上的財貨無動於衷，倒是叔父李神符趾高氣昂的破口大罵。</p>
指手劃腳的說著很難聽的汙言穢語。</p>
李秀寧聽得小臉都快皺成了一團，她又看了看後麵，見到許多人都在等候，這些人指指點點、議論紛紛。一道道順勢看來的目光彷佛利箭一般，令小姑娘立刻破防，她小臉唰的一下就紅了、小腦袋嗖的縮回車裏。</p>
一顆心砰砰狂跳，心說：叔父怎能這樣、叔父怎能這樣，實在太丟人了。</p>
車外，李神符見到獨孤淩雲被自己罵得一臉木然，正自暗暗得意，指著自己的鼻子，待欲再罵幾句。</p>
而在這時，卻聽一陣馬蹄噠噠響起，兩名身形魁梧的大漢驅馬近前，其中一人抓住了李神符的腰間，一把將他從馬背上拎了起來，在眾人驚愕的目光下，“噗通”一聲，扔進了護城河裏。</p>
“啊？”車窗中，李秀寧捂著小嘴，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瞪得大大的。她好不容易平靜下來，於是又伸出了半顆腦袋，準備叫回叔父，讓他別在這裏擋道、丟人。</p>
沒想到這兩名漢子走上前來，一言不發就把叔父扔下河去了。</p>
實在……實在是大快人心。</p>
雖然被扔下去的是自己的叔父、雖然覺得很不應該，但李秀寧心中確確實實有幾分解氣的感覺。</p>
一名大漢看著堵在吊橋上的車子，散落一地的箱子、財物，向獨孤淩雲拱了拱手，甕聲甕聲的說道：“天快黑了，大家都等著入城，後麵還有人陸陸續續到來，請將軍把這輛車子抬走，把路疏通。”</p>
同樣被弄得措手不及的獨孤淩雲聞言，又愣了一下，他拱手道：“你是……”說著，不經意看到後麵又有幾名少年策馬上前，其中兩人正似笑非笑的看著自己，他心頭大喜，大笑道：“我道是誰！原來是大、大表弟、二弟回來了啊。”</p>
此言一出，車窗中的李秀寧腦袋一偏，小臉貼著窗框，好奇的朝後麵看去，但是礙於視線角度，隻看到個車壁。她不甘心的伸出整個腦袋、小半截身子，驀然眼前一暗，一隻手按住她的腦門，輕輕往後一推。</p>
她的身子又縮了回去。</p>
手掌收走，一道聲音在耳畔響聲：“小孩子別把腦袋伸出窗外，若是後麵車子擦車而過，你的腦袋就沒了。”</p>
李秀寧定眼看去，隻見一名氣質英武的美少年正看著自己，兩道斜飛入鬢的劍眉下，眸子好似點漆，目光明亮熠熠，如鷹隼一般銳利。</p>
李秀寧心頭一突，正要說什麽，卻又看到他的胡子修成一撇、一捺，就像是畫上去的兩道眉毛一般，煞是搞笑，忍不住“噗嗤”一笑，也不怕了。</p>
錯身而過之後，她苦苦思索了一會兒，雙眸忽地一亮，她認出那人了，雙手連忙撐著窗框，伸向大半個身子，朝著背後大叫：“衛、表叔！”</p>
過去的正是楊集，他聞言回頭看了那個小姑娘一眼，見她正興奮的朝著自己揮手，笑著問道：“你是誰家小娘？”</p>
“我是李家三娘、李秀寧啊！衛、表叔，我在滕王慶生宴上見過你一次。”李秀寧自幼學習兵法騎射、崇拜武將，希望有朝一日能夠和男兒一樣，在疆場上一展英姿；她目睹楊集當眾把號稱天下第一的賀若弼的“踩”得沒有半點脾氣，便覺得楊集比賀若弼更強大、更爺們、更英雄。</p>
當楊集種種英雄事跡傳回京城，她也像紈絝們一樣，把楊集當成了自己的偶像，今天就近見到真人、還能和偶像說上話，心中激動得要死。</p>
楊集為之一愣：先是在漢長安城見了柴紹，接著又在這裏見到李三娘，今天真是巧了。他點了點頭：“我知道你。”</p>
“真的？”李秀寧眼眸一亮，興奮得小臉紅撲撲的，高興得大叫：“那你能不能送我一匹戰馬？”</p>
“啊？”楊集、李大亮、獨孤平雲等人徹底呆住了。</p>
小姑娘心真大！</p>
人家一句“我知道你”，你就要人家送你戰馬，這是什麽邏輯啊？</p>
“表叔，我是用拉車的弩馬學騎術的，雖然弩馬也是馬，可那根本就不是戰馬，根本學不到精湛的騎術、騎射；我做夢都想有一匹自己的戰馬，可是家裏人不讓。”李秀寧渴望的望著楊集，不是他們李家沒戰馬、也不是買不起，而是家裏人不給她、不讓她騎。</p>
她攢私房錢買過幾匹好馬，但無一例外，全被沒收了。</p>
如果楊集送給她，那她就不怕被沒收了。</p>
楊集聽她口口聲聲的叫自己‘表叔’，一雙大眼睛滿是乞求、期盼、患得患失之色，心中頓時一軟。</p>
又想著李建成輸得那麽慘，送他妹妹一兩匹馬也無妨，於是向李秀寧說道：“我長這麽大，還是第一次有人叫我表叔，那表叔圓就你這個夢。”</p>
“跟表叔說，要什麽顏色的戰馬。你可以選擇兩種顏色。”涼州官員每次入京，都會帶一批好馬賣錢，然後買一批農具回去，楊集這回也不例外，什麽顏色的好馬都有，隻不過貌似都暈船了。</p>
李秀寧大喜過望，但她不貪心，說道：“表叔，我要紅馬，一匹就好。”</p>
楊集笑得越發慈祥了：“無妨，無妨！除了紅馬，你還喜歡什麽顏色的戰馬？”</p>
李秀寧咬了咬嘴唇，不好意思的輕聲問道：“真給兩匹啊？”</p>
“當然！”楊集給了一個準確的答桉。</p>
“那、那，再要一匹白馬吧！”李秀寧弱弱的說道。</p>
“好！”確定了顏色好，楊集便向扔下李神符的朱粲交待了一聲，讓他去牽兩匹馬來，然後又問李秀寧：“打翻的車子是你的？”</p>
“不是我的，是我家的。”李秀寧說完，覺得自己不能在偶像表叔麵前丟臉，很大氣的說道：“若是表叔覺得礙事，扔了。”</p>
見她很爺們的樣子，楊集不禁嗬嗬一笑：“將士們已經收拾了，不必扔了。”</p>
李神符這時已經遊出來了，他看出楊集是這幫人的首領，便氣勢洶洶上前，指著自己的鼻子道：“你知道我是誰嗎？你他……”</p>
“嘩啦”一聲響，宗羅睺一大jo，將他踹入了護城河中。</p>
“哈哈！”</p>
“嘿嘿……”</p>
兩岸的人們見狀，紛紛笑出聲來。</p>
獨孤淩雲指揮幾名士兵把側翻的車輛抬起，亦步亦趨的跟著馬前行，還有一些士兵幫助李家家丁將貨物揀入箱子，然後由李家家丁抱入城內，等朱粲將一匹紅馬、一匹白馬牽來，道路已經恢複了順暢。</p>
楊集見堵在前方的車輛已經進去了，便向李秀寧說道：“你要是學有所成，可以去涼州找我，我讓你帶兵。”</p>
“當真？當真？我也可以帶兵嗎？”李秀寧又驚又喜。</p>
“涼州有女兵。”楊集一夾馬肚，向清出通道的獨孤淩雲走去。</p>
身後的將校、侍衛連忙跟上。</p>
李秀寧望著楊集的背影走遠，心中湧起一種莫名滋味，她知道楊集當她是一個小孩子，可她覺得自己是個大人了。</p>
看了看了家丁茫然接過韁繩和那兩匹馬，迷茫的目光慢慢的變得毅然起來：她一定學好騎術、武藝，一定可以當女將軍。</p>
。。。。。。</p>
進得城來，楊集帶著眾人走向牆邊寬闊的街道，縱身下馬，向微笑等候的獨孤淩雲走去，抱拳道：“表兄。”</p>
</p>
“表弟。”獨孤淩雲還了一禮。</p>
獨孤平雲也上來拜見兄長。</p>
等他們兄弟見禮，楊集向獨孤淩雲說道：“這裏不是敘舊的地方，表兄又有公務在身，咱們還是長話短說吧。”</p>
獨孤淩雲深以為然，說道：“表弟所言極是！”</p>
“大舅上任了嗎？”楊集問道。</p>
“未曾！”獨孤淩雲歎了一口氣，說道：“阿耶已經請辭幾次了，根本就不想當並州總管，但聖人恩重，駁回了阿耶的請辭。”</p>
楊集深感驚訝，大舅二舅都是隋朝忠臣，以前是帝黨，現在也是。</p>
楊秀擔任益州大總管的時候，其實和楊諒一樣，有不臣之心，打算像劉備那樣關閉四塞、據蜀地自立，但是他又沒有造反的魄力，楊堅在他沒有定下心的時候，立刻派任命獨孤楷為益州總管（小州），前去製約楊秀。</p>
獨孤楷到任不久，楊秀立即帶兵準備襲擊益州，後來得知獨孤楷早有準備，這才放棄造反，乖乖的入朝謝罪。而獨孤楷由於製止了楊秀、使其造反計劃破產，楊堅便加封他為益州大總管（大州），他在益州，極有惠政，蜀中父老莫不稱讚。</p>
如今的並州處於“群龍無首”的局麵，楊廣便獨孤楷轉任並州總管，讓他在太原居中調度，這既是一種莫大的信任，同時也是對他能力的肯定。</p>
可他怎麽就請辭了呢？</p>
這讓楊集甚是不解！</p>
他想了想，試探著低聲問道：“難道因為我？”</p>
“與你沒有半點關係！”獨孤淩雲搖了搖頭，憂心忡忡的說道：“是阿耶病了，他現在視力模湖，幾近失明。至於其他，倒是沒有問題。”</p>
“啊？”楊集、獨孤平雲盡皆震驚出聲，楊集連忙說道：“如此的話，大舅確實應該在家休養，聖人又是怎麽說的？”</p>
“聖人的意思是讓阿耶去坐鎮太原即可，不用處理具體事務，並且讓我跟著去，有什麽事，我都可以代阿耶處理。”獨孤淩雲苦笑道：“可是你也知道，阿耶不是屍位素餐的人，一旦他接下了並州總管之職，就會盡心盡力、忠於職守，而並州現在又亂成一鍋粥，我很擔心他病情加重。”</p>
“大舅是怎麽想的？”楊集問道，按照楊廣這種搞法，哪怕是資本家看見了，都要流淚！</p>
但是在這個年頭，卻是最頂級、最令人羨慕和向往的“君以國士待我”；便是獨孤楷也不認為是盤剝，而是一種無上的榮耀。</p>
“阿耶隻說了一句話，那就是‘君以國士待我，我以國士報之’。”</p>
“……”楊集無言以對。</p>
獨孤淩雲拍了拍楊集的肩膀，以近乎懇求的口吻道：“金剛奴，阿耶現在決定去並州總管了，誰都不聽了。”</p>
“我希望第一時間見到你，將這番告訴你，同時也希望讓你去勸勸阿耶，所以跑來當城門官了。”</p>
楊集總管知道獨孤淩雲為何在這裏守門了，他沉默了半晌，說道：“有用嗎？”</p>
“如果阿耶這裏說不通。你可以找聖人啊，讓聖人收回成命，這便完事了。”獨孤淩雲重重的說道。</p>
“那我還是直接和聖人談吧。”</p>
。。。。。。。</p>
大興宮千秋殿。</p>
楊安麵帶喜色的進入殿中，向伏桉批閱奏疏的楊廣行禮道：：“聖人，信使來報，稱衛王已經入城。”</p>
楊廣連忙放下手中朱筆，笑著說道：“我剛才還想著，他也差不多到了。長秋監，你即刻前去召他入宮。對了，別記了拿《三國演義》的手稿。”</p>
“卑職這就去。”楊安一禮而退，心頭暗道，大興城這段時間因為將要遷都之故，表麵上是波瀾不興、實則早已暗流湧起；衛王回來，怕是又要掀起一番風浪了。</p>
目送楊安離去，楊廣拿起手中的奏疏，正是楊集得知朝廷將要剿滅關中匪類所寫。</p>
在奏疏中，楊集不僅羅列了他在涼州募集流民、亂匪為軍的種種利好之處，最終還說明一個至關重要的觀點：“收關中匪徒為國家所用，以防遷都之後，有人挾匪生亂，滋擾地方。”</p>
楊廣暗自點頭：太子和相國們隻知剿匪之表，卻不知用意之深。還是金剛奴知我，一眼就能看穿剿匪與遷都的微妙之處。</p>
念及於此，又繼續往下看，其上文字赫然記載每次剿匪之後，百姓惜別官兵之盛況，最終又提到了一個‘軍民魚水一家親’。</p>
“軍民魚水一家親？這也許就是亞聖說的簞食壺漿，以迎王師的緣由了吧？罷了，等他到了再談。”楊廣喃喃低語，心中不由產生出了濃濃的向往。</p>
就在眾人感慨萬千之間，明德門門洞處傳來了一陣陣喧鬧聲；策馬靠近前方，見到一個長長的車隊正在接受門衛檢查，其中一輛車子也不知載物過重、還是長途奔馳，在越過吊橋橫梁之時，一隻車輪忽然支離破碎。</p>
車子往側邊傾倒，車廂中的沉重木箱失去平衡，撞破了車廂的車壁，紛紛落下；箱子重重的落到地上，又被撞開，使裏麵的絹帛、金銀灑滿了吊橋之上，正在城門洞檢查的士兵聞訊，紛紛出來幫忙。</p>
一名騎在駿馬上的魁梧青年一拉韁繩，重重的揮了揮手中的馬鞍，趾高氣昂的朝著士兵們吼道：“這是我們李家的財物，我看哪個敢搶！快來人看著！”</p>
準備上來幫忙的青年軍官和麾下士兵一聽這種難聽的話，臉色變得比較難看起來，不過那名青年軍官素質極好，耐心的解釋道：“使君，我等並非是要搶你的財物，而是此時天色已晚，後麵還有大量行人等著入城，若是耽誤了檢查的時間，大家都進不入城了。我們準備將這輛損壞的車子移走，以便大家通過。至於財物，我們絕對不會動。”</p>
他怕對方不信，又補充道：“地方上的城防兵、守門士兵或許會勒索出入城門的商旅；遇到這種事情之時，或許會借機哄搶；但這裏是大興城，誰敢勒索過往行人？誰敢哄搶財物？請您大可放心。”</p>
然而那囂張的青年壓根就不信，冷笑道：“誰知道？”</p>
那名軍官看到後麵已經排起了長長的隊伍，許多等待入城的百姓神情焦急、議論紛紛，他目光掃了掃吊橋的金銀、財物，冷笑著對這名青年說道：“既然你不相信我們，那我給你半刻時間收拾，如果半刻之內，你收拾不了，我讓人這些破爛、連同那輛破車扔到河裏。”</p>
“你敢？”</p>
“沒什麽不敢的。”</p>
“……”</p>
楊集騎馬站在吊橋這一頭，聽著兩人的爭執，不禁替那不知好歹、狂妄自大的家夥默哀起來：</p>
大興城這類守門小將官，連官階品級都進不了，隻能算是不入流的小吏，有的甚至連俸祿都沒有。但他們幾乎都是跑來混資曆、積累實幹經驗的權貴子弟；而這類權貴子弟，往往又是各個權貴打算培養的對象，有的甚至還有爵位在身。所以這種不起眼“小人物、小官”一不缺錢、二不缺美女，缺的隻是晉升的資曆和名聲。</p>
他們在皇帝和長輩的注視下、國法和家法的監督下、美好前途的激勵下，非但不會惡意刁難人，反而比任何地方的守門將官都好說話、都有禮貌。</p>
可是很多不知深淺、不明就裏的人，往往覺得自己很了不起、往往覺得大興城的守門官好欺負；他們為了不用排隊就能入城，動不動就行使自己在老家時的‘特權’、企圖逼迫這些‘小人物’讓步。而結果，往往很慘。</p>
眼前這名不卑不亢的“小軍官”，就是楊集的大表哥獨孤淩雲，休要看他隻是個不起眼的城門官，可人家身上還有個廣阿縣公的爵位，若是大舅獨孤楷不在了，那他少說也是一個郡公，搞不好還是國公。</p>
那人欺負這種“小官”，明顯就是找揍，隻不過這種人在大興城尚且如此囂張，在本地，真不知又是何等的囂張，哪怕被打死，那也是活該。</p>
旁邊的獨孤平雲很是好奇的說道：“大兄一直在蜀州協助阿耶處理公務，怎麽忽然當起了大興城城門官了？真是奇了怪了。”</p>
楊集笑著說道：“大舅轉任並州總管了，難道你忘了？”</p>
聽了這話，獨孤平雲無語的看著楊集：“若是我沒記錯的話，你讓我去尹州安置新民，接著又急衝衝的把我召回張掖，然後又火急火燎讓我回京，我每天都忙了個半死。好久沒有跟家人通信了，就連阿耶轉任並州都不知道，何來忘記之說？”</p>
“嗬嗬！”楊集尷尬一笑：“這便是我不告訴你的用意所在，是不是很驚喜？”</p>
“……”獨孤平雲心說：明明是你忘記了，當我是傻子麽？</p>
不過他和楊師道這幾年被坑慘了，老子們又不幫他們，根本就不敢把這話說出來，否則，倒黴的還是他自己。</p>
。。。。。</p>
吊橋中間，那名趾高氣昂聽著獨孤淩雲的話、士兵們的嘲笑，一張大臉盤子又青又白，惡狠狠的盯著獨孤淩雲，指著自己的臉罵道：“你他娘的，你知不知道老子是誰？”</p>
“……”獨孤淩雲看了看那張與眾不同的大臉，沉吟片刻，便認出這各自稱“李家”的人，是唐國公堂弟李神符，不過他也沒說話，而是任由李神符指著他自己的鼻子罵自己。</p>
李神符身後一輛馬車車廂中，坐著一名容貌秀麗的黃裳女孩，微微泛黑的臉色、濃密的劍眉使她有一種勃勃英氣。</p>
這是李淵的嫡女李秀寧，因為排行第三，所以人稱三娘。她從小就像個男孩子一樣，打架鬥毆、舞刀弄劍，樣樣來得；父母擔心李建成教不了她，半年前便接她去管州生活；與父母一起生活當然是好，可父母竟然按照滎陽鄭氏那套教育她，這就讓李秀寧受不了了，於是天天嚷著回家、天天說嚷著要跟大兄學習。</p>
父母逼她學女紅、逼她去鄭氏族學學習，她倒是去了，但是一到鄭氏族學，就打人；她天天去、天天打；就連免官之後、回去執掌鄭氏族學的鄭善願，也被她用彈弓打得滿頭是包。</p>
鄭家受不了她了。</p>
退貨。</p>
對於這個不聽話的女兒，李淵夫婦又氣又恨又無奈，他們一致認為這孩子廢了、教不了，便決定學鄭家——退貨。</p>
這回李神符帶著商隊去中原，李淵便像瘟神一樣把她退了回來。</p>
對李建成唯一的期盼，就是別讓她餓死、凍死。</p>
至於別的，自己看著辦！</p>
但李淵夫婦不知道的是，最讓他們省心的李建成好像也不省心了，他在涼州輸了個清潔溜溜不說，還開了一張黃金萬兩的欠條。</p>
李秀寧本是依靠車壁閉目假寐，聽到外間動靜，霍然睜開一雙清澈明亮的眼眸，她隔著貼著油紙的格子門，向坐著車轅前的丫頭問道：“車怎麽停下來了？還有，叔父在外麵和誰爭吵？”</p>
丫頭說道：“和守門軍官吵起來了。”</p>
“出了何事？”李秀寧容色微變。</p>
丫頭說道：“一輛車子下吊橋橫梁的時候，一隻輪碎了，車子傾斜，便將一些金銀貨值灑了出來。那些士兵倒是沒有哄搶，隻是讓我們在半刻之內收拾幹淨，否則便扔下河去。阿郎正與他們交涉。”</p>
李秀寧聞言，打開車窗簾子，伸出腦袋向外張望，果然見到十多名士兵冷冷的攔在前方，對於灑在吊橋上的財貨無動於衷，倒是叔父李神符趾高氣昂的破口大罵。</p>
指手劃腳的說著很難聽的汙言穢語。</p>
李秀寧聽得小臉都快皺成了一團，她又看了看後麵，見到許多人都在等候，這些人指指點點、議論紛紛。一道道順勢看來的目光彷佛利箭一般，令小姑娘立刻破防，她小臉唰的一下就紅了、小腦袋嗖的縮回車裏。</p>
一顆心砰砰狂跳，心說：叔父怎能這樣、叔父怎能這樣，實在太丟人了。</p>
車外，李神符見到獨孤淩雲被自己罵得一臉木然，正自暗暗得意，指著自己的鼻子，待欲再罵幾句。</p>
而在這時，卻聽一陣馬蹄噠噠響起，兩名身形魁梧的大漢驅馬近前，其中一人抓住了李神符的腰間，一把將他從馬背上拎了起來，在眾人驚愕的目光下，“噗通”一聲，扔進了護城河裏。</p>
“啊？”車窗中，李秀寧捂著小嘴，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瞪得大大的。她好不容易平靜下來，於是又伸出了半顆腦袋，準備叫回叔父，讓他別在這裏擋道、丟人。</p>
沒想到這兩名漢子走上前來，一言不發就把叔父扔下河去了。</p>
實在……實在是大快人心。</p>
雖然被扔下去的是自己的叔父、雖然覺得很不應該，但李秀寧心中確確實實有幾分解氣的感覺。</p>
一名大漢看著堵在吊橋上的車子，散落一地的箱子、財物，向獨孤淩雲拱了拱手，甕聲甕聲的說道：“天快黑了，大家都等著入城，後麵還有人陸陸續續到來，請將軍把這輛車子抬走，把路疏通。”</p>
同樣被弄得措手不及的獨孤淩雲聞言，又愣了一下，他拱手道：“你是……”說著，不經意看到後麵又有幾名少年策馬上前，其中兩人正似笑非笑的看著自己，他心頭大喜，大笑道：“我道是誰！原來是大、大表弟、二弟回來了啊。”</p>
此言一出，車窗中的李秀寧腦袋一偏，小臉貼著窗框，好奇的朝後麵看去，但是礙於視線角度，隻看到個車壁。她不甘心的伸出整個腦袋、小半截身子，驀然眼前一暗，一隻手按住她的腦門，輕輕往後一推。</p>
她的身子又縮了回去。</p>
手掌收走，一道聲音在耳畔響聲：“小孩子別把腦袋伸出窗外，若是後麵車子擦車而過，你的腦袋就沒了。”</p>
李秀寧定眼看去，隻見一名氣質英武的美少年正看著自己，兩道斜飛入鬢的劍眉下，眸子好似點漆，目光明亮熠熠，如鷹隼一般銳利。</p>
李秀寧心頭一突，正要說什麽，卻又看到他的胡子修成一撇、一捺，就像是畫上去的兩道眉毛一般，煞是搞笑，忍不住“噗嗤”一笑，也不怕了。</p>
錯身而過之後，她苦苦思索了一會兒，雙眸忽地一亮，她認出那人了，雙手連忙撐著窗框，伸向大半個身子，朝著背後大叫：“衛、表叔！”</p>
過去的正是楊集，他聞言回頭看了那個小姑娘一眼，見她正興奮的朝著自己揮手，笑著問道：“你是誰家小娘？”</p>
“我是李家三娘、李秀寧啊！衛、表叔，我在滕王慶生宴上見過你一次。”李秀寧自幼學習兵法騎射、崇拜武將，希望有朝一日能夠和男兒一樣，在疆場上一展英姿；她目睹楊集當眾把號稱天下第一的賀若弼的“踩”得沒有半點脾氣，便覺得楊集比賀若弼更強大、更爺們、更英雄。</p>
當楊集種種英雄事跡傳回京城，她也像紈絝們一樣，把楊集當成了自己的偶像，今天就近見到真人、還能和偶像說上話，心中激動得要死。</p>
楊集為之一愣：先是在漢長安城見了柴紹，接著又在這裏見到李三娘，今天真是巧了。他點了點頭：“我知道你。”</p>
“真的？”李秀寧眼眸一亮，興奮得小臉紅撲撲的，高興得大叫：“那你能不能送我一匹戰馬？”</p>
“啊？”楊集、李大亮、獨孤平雲等人徹底呆住了。</p>
小姑娘心真大！</p>
人家一句“我知道你”，你就要人家送你戰馬，這是什麽邏輯啊？</p>
“表叔，我是用拉車的弩馬學騎術的，雖然弩馬也是馬，可那根本就不是戰馬，根本學不到精湛的騎術、騎射；我做夢都想有一匹自己的戰馬，可是家裏人不讓。”李秀寧渴望的望著楊集，不是他們李家沒戰馬、也不是買不起，而是家裏人不給她、不讓她騎。</p>
她攢私房錢買過幾匹好馬，但無一例外，全被沒收了。</p>
如果楊集送給她，那她就不怕被沒收了。</p>
楊集聽她口口聲聲的叫自己‘表叔’，一雙大眼睛滿是乞求、期盼、患得患失之色，心中頓時一軟。</p>
又想著李建成輸得那麽慘，送他妹妹一兩匹馬也無妨，於是向李秀寧說道：“我長這麽大，還是第一次有人叫我表叔，那表叔圓就你這個夢。”</p>
“跟表叔說，要什麽顏色的戰馬。你可以選擇兩種顏色。”涼州官員每次入京，都會帶一批好馬賣錢，然後買一批農具回去，楊集這回也不例外，什麽顏色的好馬都有，隻不過貌似都暈船了。</p>
李秀寧大喜過望，但她不貪心，說道：“表叔，我要紅馬，一匹就好。”</p>
楊集笑得越發慈祥了：“無妨，無妨！除了紅馬，你還喜歡什麽顏色的戰馬？”</p>
李秀寧咬了咬嘴唇，不好意思的輕聲問道：“真給兩匹啊？”</p>
“當然！”楊集給了一個準確的答桉。</p>
“那、那，再要一匹白馬吧！”李秀寧弱弱的說道。</p>
“好！”確定了顏色好，楊集便向扔下李神符的朱粲交待了一聲，讓他去牽兩匹馬來，然後又問李秀寧：“打翻的車子是你的？”</p>
“不是我的，是我家的。”李秀寧說完，覺得自己不能在偶像表叔麵前丟臉，很大氣的說道：“若是表叔覺得礙事，扔了。”</p>
見她很爺們的樣子，楊集不禁嗬嗬一笑：“將士們已經收拾了，不必扔了。”</p>
李神符這時已經遊出來了，他看出楊集是這幫人的首領，便氣勢洶洶上前，指著自己的鼻子道：“你知道我是誰嗎？你他……”</p>
“嘩啦”一聲響，宗羅睺一大jo，將他踹入了護城河中。</p>
“哈哈！”</p>
“嘿嘿……”</p>
兩岸的人們見狀，紛紛笑出聲來。</p>
獨孤淩雲指揮幾名士兵把側翻的車輛抬起，亦步亦趨的跟著馬前行，還有一些士兵幫助李家家丁將貨物揀入箱子，然後由李家家丁抱入城內，等朱粲將一匹紅馬、一匹白馬牽來，道路已經恢複了順暢。</p>
楊集見堵在前方的車輛已經進去了，便向李秀寧說道：“你要是學有所成，可以去涼州找我，我讓你帶兵。”</p>
“當真？當真？我也可以帶兵嗎？”李秀寧又驚又喜。</p>
“涼州有女兵。”楊集一夾馬肚，向清出通道的獨孤淩雲走去。</p>
身後的將校、侍衛連忙跟上。</p>
李秀寧望著楊集的背影走遠，心中湧起一種莫名滋味，她知道楊集當她是一個小孩子，可她覺得自己是個大人了。</p>
看了看了家丁茫然接過韁繩和那兩匹馬，迷茫的目光慢慢的變得毅然起來：她一定學好騎術、武藝，一定可以當女將軍。</p>
。。。。。。</p>
進得城來，楊集帶著眾人走向牆邊寬闊的街道，縱身下馬，向微笑等候的獨孤淩雲走去，抱拳道：“表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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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弟。”獨孤淩雲還了一禮。</p>
獨孤平雲也上來拜見兄長。</p>
等他們兄弟見禮，楊集向獨孤淩雲說道：“這裏不是敘舊的地方，表兄又有公務在身，咱們還是長話短說吧。”</p>
獨孤淩雲深以為然，說道：“表弟所言極是！”</p>
“大舅上任了嗎？”楊集問道。</p>
“未曾！”獨孤淩雲歎了一口氣，說道：“阿耶已經請辭幾次了，根本就不想當並州總管，但聖人恩重，駁回了阿耶的請辭。”</p>
楊集深感驚訝，大舅二舅都是隋朝忠臣，以前是帝黨，現在也是。</p>
楊秀擔任益州大總管的時候，其實和楊諒一樣，有不臣之心，打算像劉備那樣關閉四塞、據蜀地自立，但是他又沒有造反的魄力，楊堅在他沒有定下心的時候，立刻派任命獨孤楷為益州總管（小州），前去製約楊秀。</p>
獨孤楷到任不久，楊秀立即帶兵準備襲擊益州，後來得知獨孤楷早有準備，這才放棄造反，乖乖的入朝謝罪。而獨孤楷由於製止了楊秀、使其造反計劃破產，楊堅便加封他為益州大總管（大州），他在益州，極有惠政，蜀中父老莫不稱讚。</p>
如今的並州處於“群龍無首”的局麵，楊廣便獨孤楷轉任並州總管，讓他在太原居中調度，這既是一種莫大的信任，同時也是對他能力的肯定。</p>
可他怎麽就請辭了呢？</p>
這讓楊集甚是不解！</p>
他想了想，試探著低聲問道：“難道因為我？”</p>
“與你沒有半點關係！”獨孤淩雲搖了搖頭，憂心忡忡的說道：“是阿耶病了，他現在視力模湖，幾近失明。至於其他，倒是沒有問題。”</p>
“啊？”楊集、獨孤平雲盡皆震驚出聲，楊集連忙說道：“如此的話，大舅確實應該在家休養，聖人又是怎麽說的？”</p>
“聖人的意思是讓阿耶去坐鎮太原即可，不用處理具體事務，並且讓我跟著去，有什麽事，我都可以代阿耶處理。”獨孤淩雲苦笑道：“可是你也知道，阿耶不是屍位素餐的人，一旦他接下了並州總管之職，就會盡心盡力、忠於職守，而並州現在又亂成一鍋粥，我很擔心他病情加重。”</p>
“大舅是怎麽想的？”楊集問道，按照楊廣這種搞法，哪怕是資本家看見了，都要流淚！</p>
但是在這個年頭，卻是最頂級、最令人羨慕和向往的“君以國士待我”；便是獨孤楷也不認為是盤剝，而是一種無上的榮耀。</p>
“阿耶隻說了一句話，那就是‘君以國士待我，我以國士報之’。”</p>
“……”楊集無言以對。</p>
獨孤淩雲拍了拍楊集的肩膀，以近乎懇求的口吻道：“金剛奴，阿耶現在決定去並州總管了，誰都不聽了。”</p>
“我希望第一時間見到你，將這番告訴你，同時也希望讓你去勸勸阿耶，所以跑來當城門官了。”</p>
楊集總管知道獨孤淩雲為何在這裏守門了，他沉默了半晌，說道：“有用嗎？”</p>
“如果阿耶這裏說不通。你可以找聖人啊，讓聖人收回成命，這便完事了。”獨孤淩雲重重的說道。</p>
“那我還是直接和聖人談吧。”</p>
。。。。。。。</p>
大興宮千秋殿。</p>
楊安麵帶喜色的進入殿中，向伏桉批閱奏疏的楊廣行禮道：：“聖人，信使來報，稱衛王已經入城。”</p>
楊廣連忙放下手中朱筆，笑著說道：“我剛才還想著，他也差不多到了。長秋監，你即刻前去召他入宮。對了，別記了拿《三國演義》的手稿。”</p>
“卑職這就去。”楊安一禮而退，心頭暗道，大興城這段時間因為將要遷都之故，表麵上是波瀾不興、實則早已暗流湧起；衛王回來，怕是又要掀起一番風浪了。</p>
目送楊安離去，楊廣拿起手中的奏疏，正是楊集得知朝廷將要剿滅關中匪類所寫。</p>
在奏疏中，楊集不僅羅列了他在涼州募集流民、亂匪為軍的種種利好之處，最終還說明一個至關重要的觀點：“收關中匪徒為國家所用，以防遷都之後，有人挾匪生亂，滋擾地方。”</p>
楊廣暗自點頭：太子和相國們隻知剿匪之表，卻不知用意之深。還是金剛奴知我，一眼就能看穿剿匪與遷都的微妙之處。</p>
念及於此，又繼續往下看，其上文字赫然記載每次剿匪之後，百姓惜別官兵之盛況，最終又提到了一個‘軍民魚水一家親’。</p>
“軍民魚水一家親？這也許就是亞聖說的簞食壺漿，以迎王師的緣由了吧？罷了，等他到了再談。”楊廣喃喃低語，心中不由產生出了濃濃的向往。</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