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時分，隻要從大興城正西門金光門往裏一看，就能發現城裏頭人山人海、人頭攢動；正街兩旁、提供普通人行走的通道被行人圍得水泄不通；而凸出左右“輔街”的正街邊緣上，站著一排排、一隊隊維護秩序的巡城軍士兵。</p>
身軀挺拔的士兵們身穿鎧甲，一手握著頓在地上的矛杆、一手按著腰間佩刀刀柄，端的是氣宇軒昂、威風凜凜。</p>
兩旁“輔街”上的男女老少都墊著腳尖、努力伸長了脖子，往城門方向瞅著，將國人“圍觀”的特殊屬性，發揮得淋漓盡致。</p>
一個臉色白淨、手提鳥籠的錦衣青年，眯著雙眼看著駛入城中的第一輛囚車，當他看清裏頭的人，大是失望的說道：“那個沒有頭發、沒有眉毛的大光頭長得好生猥瑣，看著跟城裏的小扒手沒有什麽區別！難道這就是劉鷂子不成？豳州州兵怎麽就剿不了他們呢？”</p>
站在一旁的，是名高大魁梧大漢，他身穿鸚哥綠袍，手持一柄大刀，當他聽了青年這番話，不禁笑了起來：“悍匪之所以難剿，不是他們有多凶悍、不是他們有多能打，主要在於他們狡猾。他們一遇到強兵就逃、一遇到弱兵就打，成天東一錘頭、西一棒的，和長得好不好看、雄不雄壯有何關係？真以為是黃巾軍渠師啊？”</p>
“咦？老兄你也讀三國啊？”青年看了綠袍大漢一眼，問道。</p>
“現在滿城侃三國，若是不讀三國，如何與友人交談？某家這美髯看到了吧？現在已經開始蓄了。”</p>
眾人隨聲望去，嘴色不禁抽了抽。</p>
說話這人是一個臉色白淨、渾身綠色短打、頭戴綠帽的青年，隻見他眯著眼、傲倨的捋著頜下稀稀拉拉的短須；而在他身後的一對竹筐之內，竟是滿當當的青棗。</p>
眾人無語：“……”</p>
這人顯然是關羽的崇拜者，都已經崇拜得魔症了！</p>
扮起了關羽不說，竟然連青棗這個關鍵的道具都備上了。隻是你老兄瘦得根竹杆似的，難道就沒有一點自知之明嗎？</p>
綠袍大漢好笑的拱了拱手，問道：“敢問老兄尊姓大名？”</p>
瘦猴一般的“關羽”還禮道：“不才‘小關羽’侯君集！敢問兄台尊姓大名？”</p>
綠袍大漢笑了笑：“在下‘小關刀’王君廓……”</p>
眾人仔細一瞧，又是一呆，這個王君廓生得麵如重棗，美髯數寸，手中又是一口大刀，往那兒一站，果真有關羽的幾分風采。</p>
侯君集看了看自己，又深深的看了看人家王君廓，忽然哈哈大笑道：“我是‘小關羽’，王兄是‘小關刀’，咱們有緣相見，稍後當把酒言歡、聯床夜話。”</p>
王君廓被侯君集瞅得渾身發冷，渾身起了雞皮疙瘩，他幹幹一笑：“嗬嗬……把酒言歡倒是可以，不過我隻喜歡女人，那個聯床夜話就不必了。”</p>
“我也隻是喜歡女人，不喜男的。”侯君集炫耀般的向王君廓說道：“我告訴你，我的黃花給了個青樓女子，她還足足給我包了五枚銅錢，我都舍不得花。”</p>
“巧了，我也是……”王君廓雖然不忍心打擊他，可還是實話實說道：“不過，那女子給我包了一貫。”</p>
侯君集頓時滿臉通紅，如同猴屁股一般，低聲都囔道：“長得好看了不起啊？”</p>
那名提鳥的青年差點笑死，他哈哈大笑道：“同樣是黃花，人家王兄是一貫、你侯兄是五錢，兩者相差兩百倍，你說好看是不是很了不起？”</p>
侯君集捂著臉竄入群之中，直接就跑掉了，連那滿滿當當的一擔青棗也不要了。</p>
王君廓輕咳一聲，問道：“兄台如何稱呼？”</p>
“不才陳州西華殷嶠，字開山。”殷嶠殷開山是秘書丞殷僧首之子，尤其善長寫作和書法，如今身為吏部候選官員。</p>
說完，便向王君廓笑了笑，扭頭向囚車看去。</p>
王君廓見狀，也看向了長長的囚車隊伍。</p>
這一看便嚇了一跳，隻見囚車之內，盡是些沒有眉毛、沒有胡子的大光頭。</p>
</p>
不知道的，還以為楊集端了哪裏的寺廟呢！</p>
原本圍觀的百姓，發出了陣陣哄笑。</p>
殷開山眯著眼看向一輛輛囚車，身子忽然劇震。</p>
隻見即將靠近的一輛囚車關著一個大光頭，囚車正麵、側麵各自掛著一個牌子，上麵寫著：</p>
人犯：豳州軍大將軍豆盧寬。</p>
出身：關隴豆盧氏子弟</p>
其罪：與下屬狼狽為奸、欺上瞞下，吃空額喝兵血，勾結橋山賊、劫掠過往商旅，名為官，實為賊……</p>
罪名：待定</p>
見狀，殷開山麵色驚疑不定，心說這個衛王真是殺人誅心，不，殺人不見血呐！不僅僅把豆盧寬剃光了頭發、眉毛、胡子，還把罪名都公諸於眾了，更狠、更絕的是生怕別人不豆盧寬是哪家子弟似的，竟然專門寫了個“關隴豆盧氏子弟”。</p>
這下子好了，豆盧氏很快就名滿京華了。</p>
思忖之間，第二輛囚車又緩緩駛來，看了一下牌子，才發現這個更狠，竟然把人家的祖宗之名都寫上了，這不是令對方祖宗蒙羞嗎？如此這一對比，他發現楊集給豆盧寬很留麵子了，隻見上麵寫著：</p>
人犯：豳州軍左將軍王升</p>
出身：關隴王氏子弟，西魏大將軍、庸國公王雄後裔。</p>
其罪：與上司下屬狼狽為奸、欺上瞞下，吃空額喝兵血，勾結橋山賊、劫掠過往商旅，名為官，實為賊……</p>
罪名：待定</p>
第三輛：</p>
人犯：豳州軍右將軍梁宏</p>
出身：關隴王氏子弟，西魏大將軍、東平郡公梁椿後裔</p>
其罪：與上司下屬狼狽為奸、欺上瞞下、吃空額喝兵血，勾結橋山賊、劫掠過往商旅，名為官，實為賊……</p>
罪名：待定</p>
第四輛：</p>
人犯：豳州刺史王世郎</p>
出身：關隴王氏子弟，西魏大將軍、河北郡公王德後裔。</p>
其罪：貪贓枉法、大逆不道；名為官，實為橋山賊內應，戰前通風報信，致豳州州兵三次戰敗。</p>
罪名：待定</p>
第五輛：</p>
人犯：豳州襄樂縣縣令辛泰</p>
出身：關隴辛氏子弟，西魏大將軍、宿國公辛威後裔</p>
其罪：殺良冒功，勾結橋山血洗、掠奪縣境富戶</p>
罪名：待定</p>
第六輛、第七輛以及之後，大同小異。</p>
……</p>
殷開山這邊心潮起伏，正街兩旁卻已經是一片嘩然、接著就是一頓臭罵。卻是每一輛囚車緩緩駛過之時，那些識字的的觀眾，總會大聲讀出牌子上的字。</p>
刹那之間，本來是嬉笑著看熱鬧的人群，氣憤填膺、怒不可遏。</p>
豳州同處關中，就在雍州東北角，從帝都到豳州州治定安縣也不過是兩百多裏，豳州州兵剿匪不利、三戰三敗的消息早已傳遍關中；除了當地官場之外，剿匪失利的真正緣由被封死在豳州之內，根本就沒有擴散出來。</p>
所以人們真以為是豳州司馬韋保巒無能、州兵無力，現在兵敗的真相和官匪勾結內幕陡然被爆料出來，百姓們豈能不憤怒？</p>
這可是勾結賊寇、禍害鄉裏、坑害同僚的大逆不道之罪，無論是在律法上、還是道德上，都是絕對不能容許的！</p>
每當想起身邊的軍政大員如果是這麽腐朽殘暴、每當想起自己如果是豳州百姓，大家都感到毛發悚立、不寒而栗。</p>
殷開山靜靜地看著他們囚車中的大光頭們，嘴角牽起一抹揶揄笑容，喃喃自語道：“這些人的罪行遭到昭示，一旦朝廷依罪論處，他們家族忍受不了這份恥辱和萬民唾罵，定然又是來一個斷尾求生、清理門戶。”</p>
一個人若在口誅筆伐中被踢出族籍，日後沒有一人敢用、沒有一人敢與其交往，當一個人遭到整個天下拋棄，必將在悔恨中生不如死，這比任命嚴刑酷法都要殘忍。而這種昭示天下的手段，比起道德束縛、諄諄教誨，更能約束官員的行為。</p>
楊集此時帶著親兵騎馬跟在囚車之後，看著前方人頭湧動，憤怒謾罵的百姓們，心頭生出一股感慨：</p>
他每次獲勝歸來，都沒有看到這麽多觀眾，而這一次，比前幾次加起來都要多得多，看來無論是哪朝哪代，百姓對於貪官汙吏的痛恨都超過一切。</p>
。</p>
。</p>
。</p>
大興宮千秋殿。</p>
拱形條桉之後，楊廣拿著手中的軍報，抬頭看向遠處的楊綝，問道：“阿綝，匪首和犯官已被檻送京師？”</p>
楊綝是奉楊集之命，前來匯報的，聞言恭謹的說道：“橋山賊二首領還有數個賊寇頭目都被押赴京城，交由朝廷論罪；還有豳州軍大將軍豆盧寬、左將軍王升、右將軍梁宏、豳州刺史王世郎等等一幹人犯，也被衛王拿下，當時情況比較緊急，衛王擔心走漏風聲，不好請旨……”</p>
楊廣擺了擺手，打斷了楊綝的解釋：“衛王遇謀逆事具臨機處斷之權；而豆盧寬、王升、梁宏、王世郎等人，身為將軍、身為官員，卻與賊寇暗通款曲，衛王防其鋌而走險、權宜處置，殊無不當。再說了，他手上有天子劍，沒有殺掉這些貪官汙吏，我都感到意外。”</p>
楊集是以右衛上將軍身份去豳州整頓豳州軍的，但他在剿滅橋山賊寇之際，得到了大量罪證；不僅拿下了軍中犯將，連豳州的官員也綁了來，從某種程度上說，楊集已經越權了，這也是楊集讓楊綝前來解釋的原因所在。</p>
不過楊廣這等九五至尊的眼中，王世郎等人身為地方官，竟然勾結了一夥兩千餘人的賊寇，禍害鄉裏、暗算同僚，就算不是造反，也有謀逆之嫌。</p>
楊集順藤摸瓜的將他們拿下，無可厚非，難道非要讓他們跑了不成？</p>
見楊廣沒有深究此事，楊綝鬆了一口氣，但是細細一品楊廣最後那句話，一種震驚之感自心頭油然而生。</p>
都說聖人對衛王的信重遠遠超過一幹重臣，從未擔心衛王擁兵自重，自己本以為是好事之徒誇大其詞，但如此看來，已經不是什麽簡在帝心了，而是成了聖人十分信賴的股肱之臣，他們之間似乎不存在懷疑與被懷疑的存在。</p>
“此等將官，剿匪無方、殘民有術，著實可恨、可殺！”楊廣恨恨的說完，又向下首的楊安吩咐道：“豆盧寬、王升、梁宏、王世郎等一幹犯官交由大理寺論罪。另外，你去傳口諭，讓禦史大夫張衡前往豳州徹查漏網之魚。”</p>
禦史大夫張衡有鯁直之風、剛正不阿，楊廣身為並州大總管之時，張衡曆任並州刑部等職，到了楊廣轉而鎮守揚州，張衡又當他的總管掾，是楊廣十分倚重的謀士、司法官員，現在因為行事雷厲風行、不貪不瀆，而坐穩了禦史大夫之位。</p>
楊安應命一聲，拱手而退。</p>
楊廣看了雄姿英發的堂侄楊綝一眼，忽然問道：“阿綝，你日後打算從軍還是從政？”</p>
楊綝猶豫了下，沉聲說道：“聖人，我本打算從軍，像父親、衛王那樣建功立業，為聖人、這大隋開疆拓土。可是目睹豳州軍觸目驚心的桉件、罪證，以及官匪勾結等事，覺得京城旁邊的豳州尚且如此，我大隋其他地方，潛藏著的貪官汙吏恐怕更多。於是決定從政，如果可以的話，最好是從事律法這方麵。我願用畢生之力，與貪官汙吏鬥爭。”</p>
“你這個想法非常好。”楊廣聞言大悅，他沉吟半晌，說道：“近來，宇文述也從其他軍營中抓了許多將官，弄得各個牢房人滿為患，大理寺、刑部、禦史台忙都忙不過來。雖然挖出這些人犯是好事，但這不是目的，我希望盡可能從根源上杜絕此事，所以監督就變得相當重要，可是從人員配比、機構等等方麵上說，禦史台顯然有些力不從心。”</p>
“我決定在禦史台中增設了謁者、司隸二台，合稱禦史三台：禦史台總攬全局，負責巡察全國各州縣，職責是激濁揚清，若遇貪黷的官員則有權免職、有功則上報其事跡，加以旌勉。”</p>
“至於謁者台、司隸台是在禦史台官員走過一遍後，奉詔出使、慰撫勞問，並持節察按，若是遇到冤假錯桉則受而奏之、若是遇到漏網之魚則捕之。謁者台主要是巡察京畿以外的全國州縣；而司隸台則是巡察京畿所在大州。”</p>
停頓了一下，楊廣目光灼灼的盯著楊綝，繼續說道：“你下去後，自己好生考慮一番，看你適合、喜歡進入哪一台。”</p>
“喏！”楊綝行禮而退。</p>
望著楊綝的背影，楊廣暗自長歎：他們大隋皇族本身是關隴貴族一員，因關隴貴族的大力支持而獲得天下，所以大隋的根基是關隴貴族，但是楊氏成為皇族後，關隴貴族為了獲得更多利益，隱隱約約有一種重技重施的征兆，打算用“廢周立隋”的辦法重新換個“利益代言人”，以期從改朝換代中獲得更多。</p>
皇族和關隴貴族之間的權利之爭，使雙方從合作走向了決裂和敵對，而山東和南方士族等等政治勢力，對於大隋的歸屬心又不強，導致大隋王朝、大隋皇帝一下子就失去了至關重要的核心勢力。</p>
既然其實政治勢力都不太可信、南方蕭氏派幹不過關隴貴族，那麽楊廣唯一能夠倚重的，也隻有榮辱與共、軍政兩全的自家人了。</p>
千秋殿一下子就安靜了下來，楊廣又看起了楊集剿匪的詳細軍報，心想：“金剛奴僅僅隻是用豳州軍‘老弱’，便能直搗匪巢，說明豳州軍戰鬥力並不差，而是豆盧寬等將領無能，其餘諸軍想必也是如此。”</p>
因為楊集取得一場幹脆利落的勝利，京兵給了楊廣一種“或許還有救”期待之感。</p>
他這麽想，也是人之常情，畢竟另起爐灶、推倒重來，需要的魄力實在太大了，搞不好還起引起內戰。</p>
況且楊廣布下的宇文述這等棋子，收獲良多，作為帝王的楊廣總要走幾步試試，豈能朝令夕改、搖擺不定、半途而廢？</p>
“來人，召議事堂諸相、六部尚書入宮覲見。”楊廣向待命的內傳下令道。</p>
身軀挺拔的士兵們身穿鎧甲，一手握著頓在地上的矛杆、一手按著腰間佩刀刀柄，端的是氣宇軒昂、威風凜凜。</p>
兩旁“輔街”上的男女老少都墊著腳尖、努力伸長了脖子，往城門方向瞅著，將國人“圍觀”的特殊屬性，發揮得淋漓盡致。</p>
一個臉色白淨、手提鳥籠的錦衣青年，眯著雙眼看著駛入城中的第一輛囚車，當他看清裏頭的人，大是失望的說道：“那個沒有頭發、沒有眉毛的大光頭長得好生猥瑣，看著跟城裏的小扒手沒有什麽區別！難道這就是劉鷂子不成？豳州州兵怎麽就剿不了他們呢？”</p>
站在一旁的，是名高大魁梧大漢，他身穿鸚哥綠袍，手持一柄大刀，當他聽了青年這番話，不禁笑了起來：“悍匪之所以難剿，不是他們有多凶悍、不是他們有多能打，主要在於他們狡猾。他們一遇到強兵就逃、一遇到弱兵就打，成天東一錘頭、西一棒的，和長得好不好看、雄不雄壯有何關係？真以為是黃巾軍渠師啊？”</p>
“咦？老兄你也讀三國啊？”青年看了綠袍大漢一眼，問道。</p>
“現在滿城侃三國，若是不讀三國，如何與友人交談？某家這美髯看到了吧？現在已經開始蓄了。”</p>
眾人隨聲望去，嘴色不禁抽了抽。</p>
說話這人是一個臉色白淨、渾身綠色短打、頭戴綠帽的青年，隻見他眯著眼、傲倨的捋著頜下稀稀拉拉的短須；而在他身後的一對竹筐之內，竟是滿當當的青棗。</p>
眾人無語：“……”</p>
這人顯然是關羽的崇拜者，都已經崇拜得魔症了！</p>
扮起了關羽不說，竟然連青棗這個關鍵的道具都備上了。隻是你老兄瘦得根竹杆似的，難道就沒有一點自知之明嗎？</p>
綠袍大漢好笑的拱了拱手，問道：“敢問老兄尊姓大名？”</p>
瘦猴一般的“關羽”還禮道：“不才‘小關羽’侯君集！敢問兄台尊姓大名？”</p>
綠袍大漢笑了笑：“在下‘小關刀’王君廓……”</p>
眾人仔細一瞧，又是一呆，這個王君廓生得麵如重棗，美髯數寸，手中又是一口大刀，往那兒一站，果真有關羽的幾分風采。</p>
侯君集看了看自己，又深深的看了看人家王君廓，忽然哈哈大笑道：“我是‘小關羽’，王兄是‘小關刀’，咱們有緣相見，稍後當把酒言歡、聯床夜話。”</p>
王君廓被侯君集瞅得渾身發冷，渾身起了雞皮疙瘩，他幹幹一笑：“嗬嗬……把酒言歡倒是可以，不過我隻喜歡女人，那個聯床夜話就不必了。”</p>
“我也隻是喜歡女人，不喜男的。”侯君集炫耀般的向王君廓說道：“我告訴你，我的黃花給了個青樓女子，她還足足給我包了五枚銅錢，我都舍不得花。”</p>
“巧了，我也是……”王君廓雖然不忍心打擊他，可還是實話實說道：“不過，那女子給我包了一貫。”</p>
侯君集頓時滿臉通紅，如同猴屁股一般，低聲都囔道：“長得好看了不起啊？”</p>
那名提鳥的青年差點笑死，他哈哈大笑道：“同樣是黃花，人家王兄是一貫、你侯兄是五錢，兩者相差兩百倍，你說好看是不是很了不起？”</p>
侯君集捂著臉竄入群之中，直接就跑掉了，連那滿滿當當的一擔青棗也不要了。</p>
王君廓輕咳一聲，問道：“兄台如何稱呼？”</p>
“不才陳州西華殷嶠，字開山。”殷嶠殷開山是秘書丞殷僧首之子，尤其善長寫作和書法，如今身為吏部候選官員。</p>
說完，便向王君廓笑了笑，扭頭向囚車看去。</p>
王君廓見狀，也看向了長長的囚車隊伍。</p>
這一看便嚇了一跳，隻見囚車之內，盡是些沒有眉毛、沒有胡子的大光頭。</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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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的，還以為楊集端了哪裏的寺廟呢！</p>
原本圍觀的百姓，發出了陣陣哄笑。</p>
殷開山眯著眼看向一輛輛囚車，身子忽然劇震。</p>
隻見即將靠近的一輛囚車關著一個大光頭，囚車正麵、側麵各自掛著一個牌子，上麵寫著：</p>
人犯：豳州軍大將軍豆盧寬。</p>
出身：關隴豆盧氏子弟</p>
其罪：與下屬狼狽為奸、欺上瞞下，吃空額喝兵血，勾結橋山賊、劫掠過往商旅，名為官，實為賊……</p>
罪名：待定</p>
見狀，殷開山麵色驚疑不定，心說這個衛王真是殺人誅心，不，殺人不見血呐！不僅僅把豆盧寬剃光了頭發、眉毛、胡子，還把罪名都公諸於眾了，更狠、更絕的是生怕別人不豆盧寬是哪家子弟似的，竟然專門寫了個“關隴豆盧氏子弟”。</p>
這下子好了，豆盧氏很快就名滿京華了。</p>
思忖之間，第二輛囚車又緩緩駛來，看了一下牌子，才發現這個更狠，竟然把人家的祖宗之名都寫上了，這不是令對方祖宗蒙羞嗎？如此這一對比，他發現楊集給豆盧寬很留麵子了，隻見上麵寫著：</p>
人犯：豳州軍左將軍王升</p>
出身：關隴王氏子弟，西魏大將軍、庸國公王雄後裔。</p>
其罪：與上司下屬狼狽為奸、欺上瞞下，吃空額喝兵血，勾結橋山賊、劫掠過往商旅，名為官，實為賊……</p>
罪名：待定</p>
第三輛：</p>
人犯：豳州軍右將軍梁宏</p>
出身：關隴王氏子弟，西魏大將軍、東平郡公梁椿後裔</p>
其罪：與上司下屬狼狽為奸、欺上瞞下、吃空額喝兵血，勾結橋山賊、劫掠過往商旅，名為官，實為賊……</p>
罪名：待定</p>
第四輛：</p>
人犯：豳州刺史王世郎</p>
出身：關隴王氏子弟，西魏大將軍、河北郡公王德後裔。</p>
其罪：貪贓枉法、大逆不道；名為官，實為橋山賊內應，戰前通風報信，致豳州州兵三次戰敗。</p>
罪名：待定</p>
第五輛：</p>
人犯：豳州襄樂縣縣令辛泰</p>
出身：關隴辛氏子弟，西魏大將軍、宿國公辛威後裔</p>
其罪：殺良冒功，勾結橋山血洗、掠奪縣境富戶</p>
罪名：待定</p>
第六輛、第七輛以及之後，大同小異。</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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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開山這邊心潮起伏，正街兩旁卻已經是一片嘩然、接著就是一頓臭罵。卻是每一輛囚車緩緩駛過之時，那些識字的的觀眾，總會大聲讀出牌子上的字。</p>
刹那之間，本來是嬉笑著看熱鬧的人群，氣憤填膺、怒不可遏。</p>
豳州同處關中，就在雍州東北角，從帝都到豳州州治定安縣也不過是兩百多裏，豳州州兵剿匪不利、三戰三敗的消息早已傳遍關中；除了當地官場之外，剿匪失利的真正緣由被封死在豳州之內，根本就沒有擴散出來。</p>
所以人們真以為是豳州司馬韋保巒無能、州兵無力，現在兵敗的真相和官匪勾結內幕陡然被爆料出來，百姓們豈能不憤怒？</p>
這可是勾結賊寇、禍害鄉裏、坑害同僚的大逆不道之罪，無論是在律法上、還是道德上，都是絕對不能容許的！</p>
每當想起身邊的軍政大員如果是這麽腐朽殘暴、每當想起自己如果是豳州百姓，大家都感到毛發悚立、不寒而栗。</p>
殷開山靜靜地看著他們囚車中的大光頭們，嘴角牽起一抹揶揄笑容，喃喃自語道：“這些人的罪行遭到昭示，一旦朝廷依罪論處，他們家族忍受不了這份恥辱和萬民唾罵，定然又是來一個斷尾求生、清理門戶。”</p>
一個人若在口誅筆伐中被踢出族籍，日後沒有一人敢用、沒有一人敢與其交往，當一個人遭到整個天下拋棄，必將在悔恨中生不如死，這比任命嚴刑酷法都要殘忍。而這種昭示天下的手段，比起道德束縛、諄諄教誨，更能約束官員的行為。</p>
楊集此時帶著親兵騎馬跟在囚車之後，看著前方人頭湧動，憤怒謾罵的百姓們，心頭生出一股感慨：</p>
他每次獲勝歸來，都沒有看到這麽多觀眾，而這一次，比前幾次加起來都要多得多，看來無論是哪朝哪代，百姓對於貪官汙吏的痛恨都超過一切。</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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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興宮千秋殿。</p>
拱形條桉之後，楊廣拿著手中的軍報，抬頭看向遠處的楊綝，問道：“阿綝，匪首和犯官已被檻送京師？”</p>
楊綝是奉楊集之命，前來匯報的，聞言恭謹的說道：“橋山賊二首領還有數個賊寇頭目都被押赴京城，交由朝廷論罪；還有豳州軍大將軍豆盧寬、左將軍王升、右將軍梁宏、豳州刺史王世郎等等一幹人犯，也被衛王拿下，當時情況比較緊急，衛王擔心走漏風聲，不好請旨……”</p>
楊廣擺了擺手，打斷了楊綝的解釋：“衛王遇謀逆事具臨機處斷之權；而豆盧寬、王升、梁宏、王世郎等人，身為將軍、身為官員，卻與賊寇暗通款曲，衛王防其鋌而走險、權宜處置，殊無不當。再說了，他手上有天子劍，沒有殺掉這些貪官汙吏，我都感到意外。”</p>
楊集是以右衛上將軍身份去豳州整頓豳州軍的，但他在剿滅橋山賊寇之際，得到了大量罪證；不僅拿下了軍中犯將，連豳州的官員也綁了來，從某種程度上說，楊集已經越權了，這也是楊集讓楊綝前來解釋的原因所在。</p>
不過楊廣這等九五至尊的眼中，王世郎等人身為地方官，竟然勾結了一夥兩千餘人的賊寇，禍害鄉裏、暗算同僚，就算不是造反，也有謀逆之嫌。</p>
楊集順藤摸瓜的將他們拿下，無可厚非，難道非要讓他們跑了不成？</p>
見楊廣沒有深究此事，楊綝鬆了一口氣，但是細細一品楊廣最後那句話，一種震驚之感自心頭油然而生。</p>
都說聖人對衛王的信重遠遠超過一幹重臣，從未擔心衛王擁兵自重，自己本以為是好事之徒誇大其詞，但如此看來，已經不是什麽簡在帝心了，而是成了聖人十分信賴的股肱之臣，他們之間似乎不存在懷疑與被懷疑的存在。</p>
“此等將官，剿匪無方、殘民有術，著實可恨、可殺！”楊廣恨恨的說完，又向下首的楊安吩咐道：“豆盧寬、王升、梁宏、王世郎等一幹犯官交由大理寺論罪。另外，你去傳口諭，讓禦史大夫張衡前往豳州徹查漏網之魚。”</p>
禦史大夫張衡有鯁直之風、剛正不阿，楊廣身為並州大總管之時，張衡曆任並州刑部等職，到了楊廣轉而鎮守揚州，張衡又當他的總管掾，是楊廣十分倚重的謀士、司法官員，現在因為行事雷厲風行、不貪不瀆，而坐穩了禦史大夫之位。</p>
楊安應命一聲，拱手而退。</p>
楊廣看了雄姿英發的堂侄楊綝一眼，忽然問道：“阿綝，你日後打算從軍還是從政？”</p>
楊綝猶豫了下，沉聲說道：“聖人，我本打算從軍，像父親、衛王那樣建功立業，為聖人、這大隋開疆拓土。可是目睹豳州軍觸目驚心的桉件、罪證，以及官匪勾結等事，覺得京城旁邊的豳州尚且如此，我大隋其他地方，潛藏著的貪官汙吏恐怕更多。於是決定從政，如果可以的話，最好是從事律法這方麵。我願用畢生之力，與貪官汙吏鬥爭。”</p>
“你這個想法非常好。”楊廣聞言大悅，他沉吟半晌，說道：“近來，宇文述也從其他軍營中抓了許多將官，弄得各個牢房人滿為患，大理寺、刑部、禦史台忙都忙不過來。雖然挖出這些人犯是好事，但這不是目的，我希望盡可能從根源上杜絕此事，所以監督就變得相當重要，可是從人員配比、機構等等方麵上說，禦史台顯然有些力不從心。”</p>
“我決定在禦史台中增設了謁者、司隸二台，合稱禦史三台：禦史台總攬全局，負責巡察全國各州縣，職責是激濁揚清，若遇貪黷的官員則有權免職、有功則上報其事跡，加以旌勉。”</p>
“至於謁者台、司隸台是在禦史台官員走過一遍後，奉詔出使、慰撫勞問，並持節察按，若是遇到冤假錯桉則受而奏之、若是遇到漏網之魚則捕之。謁者台主要是巡察京畿以外的全國州縣；而司隸台則是巡察京畿所在大州。”</p>
停頓了一下，楊廣目光灼灼的盯著楊綝，繼續說道：“你下去後，自己好生考慮一番，看你適合、喜歡進入哪一台。”</p>
“喏！”楊綝行禮而退。</p>
望著楊綝的背影，楊廣暗自長歎：他們大隋皇族本身是關隴貴族一員，因關隴貴族的大力支持而獲得天下，所以大隋的根基是關隴貴族，但是楊氏成為皇族後，關隴貴族為了獲得更多利益，隱隱約約有一種重技重施的征兆，打算用“廢周立隋”的辦法重新換個“利益代言人”，以期從改朝換代中獲得更多。</p>
皇族和關隴貴族之間的權利之爭，使雙方從合作走向了決裂和敵對，而山東和南方士族等等政治勢力，對於大隋的歸屬心又不強，導致大隋王朝、大隋皇帝一下子就失去了至關重要的核心勢力。</p>
既然其實政治勢力都不太可信、南方蕭氏派幹不過關隴貴族，那麽楊廣唯一能夠倚重的，也隻有榮辱與共、軍政兩全的自家人了。</p>
千秋殿一下子就安靜了下來，楊廣又看起了楊集剿匪的詳細軍報，心想：“金剛奴僅僅隻是用豳州軍‘老弱’，便能直搗匪巢，說明豳州軍戰鬥力並不差，而是豆盧寬等將領無能，其餘諸軍想必也是如此。”</p>
因為楊集取得一場幹脆利落的勝利，京兵給了楊廣一種“或許還有救”期待之感。</p>
他這麽想，也是人之常情，畢竟另起爐灶、推倒重來，需要的魄力實在太大了，搞不好還起引起內戰。</p>
況且楊廣布下的宇文述這等棋子，收獲良多，作為帝王的楊廣總要走幾步試試，豈能朝令夕改、搖擺不定、半途而廢？</p>
“來人，召議事堂諸相、六部尚書入宮覲見。”楊廣向待命的內傳下令道。</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