駱府的大少爺中了新科進士,喜報傳來,駱夫人嚴氏就樂得合不攏嘴,打發了報喜的人後,趕緊張羅著院裏掛紅燈、擺筵席,這裏桌椅板凳剛擺上,恭賀的人就如潮水般地湧了進來,都是本家親戚和街坊鄰居。


    “梅姨娘,你幫著張羅張羅。”嚴氏吩咐站在身邊的梅姨娘,駱老爺有一妻三妾,兩個通房,這個梅姨娘是最後進門的,卻最會討人歡心,小心翼翼地侍侯夫人小姐,深得嚴氏信任。加上她所出的四小姐與嚴氏所出的三小姐同年同月同日生,更是多了一份親切。


    梅姨娘笑容滿麵地下去了,這些年她幫著嚴氏打理府內的事務,接待來客這樣的小事,自然不在話下,一切辦得井井有條。


    “梅姨娘,我要吃桂花糕。”一個粉嘟嘟的女孩兒跑到她身邊叫道。


    梅姨娘轉過身,臉上的表情溫和得讓人忍不住要沉溺。


    “好!我們三小姐要什麽,姨娘給你什麽!”她用幹淨的帕子包了三塊桂花糕遞給三小姐駱慧,“夠不夠,還想要什麽?”


    “夠了!”駱慧拿了桂花糕,蹦蹦跳跳地走了。


    梅姨娘在後麵喊丫環菊蕊趕緊跟上,叮囑道:“看好了三小姐,小心摔倒!”


    菊蕊答應跟了去,轉過假山,快到湖心亭時,迎麵碰上了梅姨娘的丫環素秋,拉著菊蕊就問道:“菊蕊姐姐,你見到梅姨娘沒有?”


    菊蕊見素秋滿頭的汗,說道:“怎麽了,姨娘就在前麵幫夫人招呼客人,咱家大少爺高中了,若是沒有急事,就別慌著找她。”


    “有急事!”素秋說著快要哭了,“四小姐怕是不行了,怎麽辦?菊蕊姐姐你幫著想個法子。”


    “怎麽會這樣?”菊蕊驚訝道。


    “還不是因為前些日子她衝撞了三小姐,被姨娘打了一頓,她脾氣不好,堅持不認錯,賭氣在外頭站了一夜,拉也拉不進屋,感染了風寒,本來吃了藥見好了,又嘴饞偷喝了夫人賜給姨娘的冰鎮蓮子羹,於是又反複了,燒得不行,我來的時候都在翻白眼了。”


    菊蕊皺了皺眉頭:“四小姐也是,小小年紀竟然這麽任性……”


    “唉!算了,她是主咱們是仆,我得趕緊找到姨娘示下,免得出了事,還不是我們這些做下人的倒黴。”素秋說道。


    “那你快去!”菊蕊說道,“我幫你和夫人說一聲,這大喜的日子,可別觸了黴頭。”


    “謝謝姐姐了,我這就去。”


    素秋匆匆去了,菊蕊幾步走上前拉住三小姐駱慧,哄著她原路返回,見夫人在忙著和二夫人說話,悄悄叫了送茶水的小丫環瓶兒,讓她遞個話給嚴氏。


    瓶兒過去,抽了個空說道:“夫人,菊蕊姐姐來了!”


    菊蕊是嚴氏身邊的大丫環,一向得嚴氏信任,這才將三小姐放心交給她帶,聞言還道是女兒有事,便吩咐趕緊將人帶過來。菊蕊過來,嚴氏伸手將女兒撈進了懷裏親了一口,這才問道:“什麽事?”


    菊蕊將素秋說的稟報了她,她眉心一時皺成了個川字:“三小姐就留在這兒吧,你趕緊請回春堂的郭大夫看看,實在不行,拿了我的牌子,上寧家一趟,請親家幫忙請上回那個老禦醫。”


    梅姨娘這時候也臉色蒼白地走了過來,聽了嚴氏的安排,感激涕零道:“夫人……這怎麽是好,隨便請個大夫也就是了。”


    嚴氏說道:“雖是你生的,好歹她也是府裏的小姐,快些去吧!”


    二夫人將一切看在眼裏,笑道:“嫂嫂真是好心性,怪不得這府裏的姨娘一個個給你收拾得服服帖帖。不過是個庶女罷了,你倒要請禦醫,這不又欠了親家一個人情?”


    嚴氏淡然一笑:“妹妹不想想,今天是什麽日子,總得討個吉利。唉!這丫頭也是,真病得不是時候,我看她八字天生和我們家犯衝,上次也是,在三丫頭的生辰宴那天玩冷水,害得我們三丫頭也跟著病了,可嚇得我呀……不說了,三丫頭,記著娘的話,以後少和四丫頭在一塊兒玩。”


    嚴氏的另一個大丫頭梅香想到了那張比三小姐還要清秀幾分的小臉,在心頭歎了一口氣,這人的命啊,真是由不得人!還不知道四小姐這回能挺過來不。


    梅姨娘回了自己的院子,就聽小丫環驚呼一聲,頓時腿就軟了,扶住素秋一個勁兒地哭,素秋在一旁相勸,倒把個小小的人兒扔在床上不管。


    小丫環戰戰兢兢地出來,眼神呆滯地看了梅姨娘一眼,顫抖著跪下回道:“姨娘,四小姐沒氣兒了!”


    梅姨娘眼睛一翻,頓時暈了過去,素秋和小丫環手忙腳亂地將梅姨娘抬上床,又是拍胸又是掐人中的,忙成一團。


    就在這時,那沒了氣的四小姐慢慢睜開了眼,茫然地看著帳頂,過了半晌方才轉動眼珠子,將視線所及的屋中陳設掃了一個遍,腦袋“嗡”地響了一陣,閉了閉眼,再睜開,又閉上,再睜開,反複了幾次,她的眼中一片驚駭。


    抬起手撫額,發現了那蒼白的小手,果然是小手啊,才有她原來的一半大。


    奶奶的老天爺,你真的讓我重生了啊!她在腦海裏搜索著自己的兒童時代,想著當年到底有些什麽遺憾,如今重活了,總得彌補上才好。正想得出神,一張老臉在她上方瞪著她,而後一個蒼老的聲音說道:“四小姐,你聽得到我說話嗎?”


    怨不得郭大夫要這麽問,從他進來,這位小姐的眼睛就沒有轉過,丫環又說小姐已經死了……


    眨了眨眼,她輕輕地在喉嚨裏“嗯”了一聲。


    小丫環聞得聲音,驚叫了一聲:“剛才明明……”


    “閉嘴!”老大夫瞪了小丫環一眼,撚須道:“伸出舌頭來我看看。”


    四小姐依言伸出了舌頭,老大夫看罷,又把著脈沉吟了半晌,開了個方子交給了素秋:“一日三次,一幅藥煎五服,到回春堂抓藥,下麵這瓶藥膏,塗在身上,可以祛濕氣,四小姐是暑濕傷風引起高熱,記住,內服外塗都不要落下,慢慢養一陣,也就沒事了。”


    “沒事了?”梅姨娘驚異地看著四小姐,心道這丫頭還真是命大。


    菊蕊笑道:“沒事就好,姨娘也該放心了。”她走到床前,“四小姐,您有哪裏不舒服嗎?”


    “姐姐你是誰呀?”四小姐小嘴一張,輕輕地、怯怯地吐出了六個字。


    菊蕊一呆:“我是菊蕊啊,夫人身邊的菊蕊,四小姐和三小姐玩耍時,奴婢不都在身邊跟著,您可別跟奴婢玩笑。”


    “我不認識你!”四小姐語驚四座。


    梅姨娘看著郭大夫,慌張地問道:“大夫,您看這是怎麽了?”


    “唉!”老大夫歎了一口氣,盯著那雙清澈的眼睛片刻,思忖著言語道,“燒得太厲害,傷了腦子,不記得一些事是正常的,能不癡呆已經是不錯了!”


    “天啊!我的靈兒啊!”梅姨娘萎頓倒地。


    四小姐駱靈視線落在地上的女人身上,問身邊的菊蕊:“她是誰啊?”


    菊蕊答道:“她是你姨娘,梅姨娘!”


    駱靈冷眼看著這個女人,那雙看透了人情世故的眼底,一片精明,這個女人看起來很傷痛的樣子,可是她的第六感告訴她,這一切都是裝出來的,她沒有感到半分真情,這個女人,為什麽要裝呢?


    身上的痛告訴她,她不是風寒這麽簡單,讓正牌四小姐致命的,應該是身上的外傷,那個老大夫看出來了吧,不然不會開什麽外塗的藥,致於不掀開衣服檢查,乃是該死的封建禮教使然,看這個家庭的擺設很是富貴,桌椅用的都是上好的紅木,她是個小姐,大家小姐,自然身體不能隨便露給男人看,哪怕對方是個老大夫!


    大夫走後,梅姨娘進來,一改先前的溫柔怯懦,使勁地在四小姐的耳朵上揪了一下道:“死丫頭,你還裝死嚇人!”


    四小姐痛得抽了一下,怒目瞪著梅姨娘。


    “你還敢瞪我,信不信我把你眼珠子給挖出來!”梅姨娘見妝,又在她肩上狠狠地掐了一下。


    四小姐痛得幾欲暈厥,還是素秋來勸住了:“姨娘您消消氣,好歹四小姐是醒過來了不是,要怪得怪那個亂說話的丫頭。”


    小丫環眉兒委屈不已,跪下說道:“姨娘,素秋姐姐,我沒撒謊,先前四小姐真的……真的……”


    “啪”的一聲,眉兒臉上已經挨了一掌,五個紅指印立刻浮現。


    “你再妖言惑眾,立馬杖斃了你!”梅姨娘惡狠狠地說道。她抬頭看了看駱靈,心頭掠過一絲寒意,這丫頭忘了前事,總歸是好事一件,不是麽?是了,明兒就這麽回了夫人,以後就當她是個半傻子養著,不讓她往三小姐跟前湊,免得搶了三小姐的風頭。


    梅姨娘想到三小姐那雙長得和她一模一樣的眼,心頭舒緩,大家都說誰扯生的像誰,當年她和夫人在一個屋子生的孩子,除了產婆,三小姐第一個見到的人就是她,那雙眼睛像極了她的,其他地方卻像老爺,所以連老爺都多疼她幾分。


    看了看駱靈,她長呼了一口氣,幸好這個丫頭不像夫人,可駱家的姑娘個個都是美人坯子,這一位更是頂尖的,如今不過十歲,就長得這般水靈,駱慧與她相比,還是差了幾分,若是讓寧家知道真相……絕對不能!梅姨娘握了握拳頭,這個計劃天衣無縫,當年的知情人都已經不在了,秘密隻有她自己掌握,就連她的陪嫁丫環素秋都蒙在鼓裏,除了她,這世上再無人知曉!


    駱慧,你就是駱家唯一的嫡出小姐,娘為你鋪就了錦繡前程,總有一天,你會明白娘的苦心!(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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