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卡夫卡這麽一說,弗蘭基米爾莫名其妙的眨著眼睛。


    弗蘭基米爾甚至懷疑,自從他認識卡夫卡的第一天起,這個肥頭大耳的家夥,就始終沒有說過一句真話。


    他不知道這個這頭愚蠢的肥豬,是從哪裏來的如此自信,竟然能這麽無所顧忌的,瞪眼說瞎話絲毫不擔心,會被別人拆穿而無地自容。


    這樣的人,也許正是人們常說的那種,一個生活在由榮耀的壯誌和堅毅頑強的海市蜃樓所構成的,飄渺虛無的美麗幻境之中的自我中心主義者,在他的世界裏,愛神和美神總是圍繞在他身邊,就連上帝也要聽聽他對世界的意見。


    然而這種癡人說夢的幻境,這種子虛烏有的遙想,對自我的無限癡迷,又是何等的可笑,何其的悲。


    一個勇於去麵對人生,麵對自我的人,又怎會醉心於這樣的虛無呢?淚點斑駁的熒光,不過是人生無奈的哀歎,隻活在自己的神秘花園中的人,是在征服世界?還是在逃避世界?


    弗蘭基米爾不知道是什麽塑造了卡夫卡的性格,但處世不深的他,非常清楚,在這世界上,這樣的人比比皆是,他們不得不每天在謊言中生活,用全新的謊言,去掩蓋已經作古的謊言。


    然而直到最後,無論過去還是現在,他們所擁有的隻有謊言。


    欺騙別人的謊言和欺騙自己的謊言。


    弗蘭基米爾,暗罵卡夫阿卡,說這番話時,難道就一點兒,也不會感到虧心。


    若換了別人,他或許可以這麽說。可當時自己就站在現場,那一幕任誰都能看出來,要不是自己及時出手,任憑弗雷澤那麽打下去,隻怕此刻世界上早沒有卡夫卡這個人了。


    “是嗎?可為什麽你在他下麵?”弗蘭基米爾頗具嘲諷的問道。


    “我天生就不喜歡在上麵的姿勢,我這麽大的肚子,把人家給壓壞了怎麽辦。”卡夫卡振振有詞的說道,還真是麵不改色心不跳。


    弗蘭基米爾瞥了一眼卡夫卡,懶得再去理會這個滿嘴噴糞的家夥。在弗蘭基米爾看來,同這個不著邊際的家夥交談下去,不會再有任何意義,到頭來還指不定,他會說出些什麽難聽的話來。


    索性看來弗蘭基米爾不再理他,隻是將臉轉向地牢之外。


    刹那之間,弗蘭基米爾的臉上,流露出不可思議的神情。


    卡夫卡斜眼看著弗蘭基米爾,注意到他兩眼發直,像是丟了魂似得,直勾勾的看著前方。


    “怎麽了?”卡夫卡不解的問道,在他看來這個討厭的家夥,並不是那種喜歡大驚小怪的人。


    弗蘭基米爾沒有說話,隻是空洞的魂不守舍的,伸手朝牢門外昏暗的樓道上指了指。


    卡夫卡抬頭一看,頃刻間他也被嚇了一跳。


    隻見兩柄長槍,自個兒從樓梯上走了下來,像是有了靈魂,成為活物。


    這是什麽技術?難道說雙子城的科技,已經先進到可以製造出,無人式自動長槍了嗎?


    再怎麽先進,也不可能有此等技術。


    更何況雙子城的科學技術,縱然怪異邪乎,可要同龐大的蘇維埃比起來,那就未免捉襟見肘了。


    蘇維埃都不可能存在的技術,雙子城又怎麽可能具備,但眼前的所見,又該如何解釋?


    很快他們就得到了答案,這還真是個令人忍俊不禁的答案。


    原來這兩柄自動行走的長槍,是握在兩個矮小的怪物手裏。


    說他們是怪物,一點算不得誇張。


    這兩個醜陋的怪家夥,身高不到一米,彎腰駝背,瘦骨嶙峋,又尖又長的鼻子,比他們的手臂還要長,肋骨分明的瘦削身體上,挺著一個又圓又臌的小肚子,嘴裏橫七豎八的牙齒,幾乎全都飛出了唇外,腦後還垂著一條三綹小辮。


    如果說他們是人,或許沒有幾個人願意相信,如果說他們是怪物,每一個人都會舉手讚同,如果不是美神睡著了,就絕對不可能讓這樣的醜陋怪物,誕生在這個世界之上。


    先前樓道的扶梯牆,遮擋住了兩個矮小的身影,於是讓人產生了,長槍是在自己行走的錯覺。


    兩個小怪物走下樓梯朝牢房走來,看著他們奇怪的模樣,就連弗蘭基米爾和卡夫卡,這兩個果敢剛毅的大家夥,也情不自禁的毛冒出一身冷汗。


    這完全就是童話故事裏的猥瑣小妖,或者地獄裏的夜叉野鬼。


    兩名小妖來到牢門之前,一個忙著取下鑰匙打開牢門,另一個則用手中的長槍,指了指站在牢門旁邊的卡夫卡和弗蘭基米爾,沒好氣的用尖銳的嗓音說道:“你,還有你,出來。”


    隨著鑰匙在鎖孔內轉動的聲音響起,鏽跡斑斑的牢門被打開了。弗蘭基米爾和卡夫卡目不轉睛的,盯著眼前相貌醜陋的小妖,緩緩從牢房內走了出來。


    顯然這兩個小妖身材矮小,看上去不能構成什麽威脅,甚至有點不堪一擊的樣子。


    可他們醜陋猙獰的模樣,又不由自主的,叫人感到一陣寒意,心中默默生出幾分難以言表的畏懼。


    “快走,聽到沒有,別想惹事。”一個小妖用手中的長槍驅趕著弗蘭基米爾和卡夫卡說道。


    另一名小妖重新鎖上了牢門,緊隨其後立刻追趕上來。


    “這是要帶我們去哪?”卡夫卡忍不住問道,欺壓了這麽多年的犯人,沒想到今天自己成了階下囚。


    “別自找苦吃,隻管走你的就好,活膩味了,別給老子沒事找事。”一名小妖罵道。


    這話聽起來,也太刺耳了。卡夫卡真恨不得,現在就將眼前的小妖砸成肉醬。


    隻是無奈的考慮到,這是人家的一畝三分地,可不是自己逞能耐的時候。


    想到這些,隻好把義憤強壓下去,努力抑製住心中的怒火。


    弗蘭基米爾可沒有卡夫卡那般火爆,他本就是個沒心沒肺的家夥。


    古拉格的一番經曆,似乎已經打磨淨了他的銳氣,讓他適應了這種大呼小叫的生活。


    弗蘭基米爾隻是靜靜的看著眼前的兩個小妖,揣測著這兩道家夥到底是不是人類。


    若說是某種生化獸,可是製造出這麽拙劣的生化獸,又能有什麽價值,無異於是在浪費時間和金錢。


    不知不覺間,兩個小妖驅趕著弗蘭基米爾和卡夫卡,已經上上下下走過來三條走廊。


    小妖在一扇漆黑的大門前停下腳步,尖聲尖氣的對弗蘭基米爾和卡夫卡說道:“聽好了,不許亂說話,否則立刻就斃了你們。”


    說完,走上前去,緩緩推開了,黑色的大門。隨著大門逐漸的開啟,門內強烈的光線,瞬間驅散了通道裏的昏暗。


    明亮的燈光,刺痛了弗蘭基米爾和卡夫卡的眼睛。


    強光逼出的朦朧的淚眼,隱約能夠看到,這是一個寬敞明亮的大廳,四周牆壁上的裝飾富麗堂皇,彩色琉璃的天花板高不可及,這間大廳的華麗程度,絲毫不亞於張玥的寒舍。


    小妖驅趕著弗蘭基米爾和卡夫卡朝前走,他們的眼睛漸漸適應了強烈的光線,將大廳裏的一切看得清清楚楚。


    環繞在他們周圍的,是一圈做工精美的金屬欄杆。


    鐵欄之外坐滿了形形色色的人,有的看起來像富商,有的看起來像乞丐。有人盤著長長的辮子,有人戴著高高的禮帽,奇裝異服者更是不計其數。


    坐在大廳裏的,似乎都有些心不在焉。有人把垃圾扔在旁邊的座位上,有人將咳出的口痰隨地亂吐,更有人在眾目睽睽之下,肆無忌憚的挖著鼻孔。


    這些怪模怪樣的家夥,沿著另一扇大門的牆壁,環繞主席台而坐,中間留出一條,說大不大,說小不小的過道。


    過道的一頭坐著十一個很是奇怪的家夥,在他們座位的前麵立著一塊金字招牌,上麵寫著“陪審團”三個大字。


    過道的另一頭坐著五個人,其中有三個人,弗蘭基米爾和卡夫卡一眼就認出了他們是誰。


    那不是別人,正是鳳來儀的瑤姐,被卡夫卡打劫的銀發老頭,以及那個禿頭大漢“混江龍”。


    在這五個人座位的前麵,也立著一個金字招牌,上麵寫“原告”兩個大字。


    過道的中央,有一個小小的櫥窗,乍看上去做工很是考究,隻可惜怎麽看,怎麽像阿姆斯特丹站街女郎的專用櫥窗。在那櫥窗上麵同樣有塊金字招牌,寫著“證人”兩個大字。


    與櫥窗相對的是主席台,這是整個大廳裏,最為奢華的地方。三把高大的金色椅子,似乎是用黃金打造的。高檔的紅木桌案中央,擺放著一柄雕工精湛的黃金小錘。在主席台的上方,雕刻著一隻巨大的獨角神獸,威嚴神聖,炯炯有神,兩顆巨大的眼珠更是氣勢洶洶,咄咄逼人。


    不用問也能夠料想得到,弗蘭基米爾和卡夫卡所站的地方,就是這個庭審大堂的被告席。


    看來他們這是被送上審判法庭了。


    “這是怎麽回事?”卡夫卡有些茫然的低聲問道。


    “閉嘴,沒人問你,不許擅自開口說話。”身後的小妖用手中的長槍捅了一下卡夫卡肥碩的屁股說道。


    弗蘭基米爾用右臂捅了捅卡夫卡,卡夫卡聳了聳肩膀,瞪了弗蘭基米爾一眼。


    看來卡夫卡沒能明白自己的意思,於是弗蘭基米爾又朝觀眾席上指了指,卡夫卡沿著弗蘭基米爾手指的方向看過去,在觀眾席之中,幾個倩影有如泥潭裏的珍珠,好似野雞中的仙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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