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棠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臉上的表情越見凝重,她感到皇貴妃捏住自己的手,越發地緊了些。


    皇貴妃慢慢地垂下眼眸,臉色更加蒼白,“滿菊是我從安遠侯府帶出來的,她的醫術如何我最是清楚。我的月事確實延遲了幾天,一直以為隻是近日為了慕兒的事……勞了心神,哪裏想得到竟是又懷了身孕?”


    沈棠的眉頭微擰,皇貴妃在宮內養尊處優,保養得宜,向來身子康健,就算是這些日子思慮過多,也不至於滑了這胎,忽地,她心中一突,心中不好的預感越來越強。


    果然,皇貴妃一掃剛才的悲戚,抬起頭來,眼中分明閃著仇恨,她咬牙切齒地說道,“我這胎,竟這樣不明不白地沒了,定然是有人從中做了手腳,我思來想去,這當口上,也隻有那人敢對我下手。”


    她將臉轉了過來,正對著沈棠,眼中的霧氣再難遮蓋,“但我才方得胎,連自己都未曾注意,那人又怎能那麽快地就害了我。我心中存疑,便將這事隱去,那血跡便當作是尋常月事一樣,遮掩了過去。”


    她臉上哀傷更濃,語氣便有些哽咽起來,“我在這坤和宮苦心經營了十六年,上上下下皆是我的人,又有滿菊盯著,自然是不會出什麽紕漏的。**之中,除了清泰殿的孟妃膝下有一個早已經出嫁了的二公主,永福宮的羅妃還有五皇子傍身之外,其他的宮妃連個子嗣也無,向來便都老實。”


    皇貴妃頓了頓,冷冷地說道,“大前日,六月初三,是皇上與我初識的日子,前十五年他都不曾記起,想不到那日卻巴巴地跑了來坤和宮,要與我追憶往昔。”


    她一時停住,不再繼續說下去,但眼角的淚滴卻是再也忍不住地掉了下來。


    一向盛氣淩人,威嚴雍容的皇貴妃,此刻隻不過是一個尋常的女人,她因失掉了孩子而傷心流淚,更為被枕邊人的設計暗害而氣憤難平。


    不知怎得,沈棠想起了在產房內血流不止的娘親。


    她心中一軟,便輕輕地將皇貴妃摟住,柔聲勸慰道,“娘娘先莫傷神,或許,這隻不過是個巧合。”


    皇貴妃微微地搖了搖頭,眼眸中再無一絲神采,“滿菊去了浣衣局,皇上的貼身衣物上曾熏過榛蓉香,這榛蓉香無色無味,對剛得胎的孕婦極為不利,皇上便以為他做得天衣無縫了。但熏過榛蓉香的衣料上,若是沾染了鹽,便能現出黃漬來。我是不知,滿菊卻恰好從古書上讀到過。”


    沈棠略有些驚訝,榛蓉草她是知道的,論起本身卻是活血化淤的良藥,但若是孕婦受了這藥,便有滑胎之危,通常長在深山,並不為人所熟知,藥聖所著的百草書上卻是提到過的。


    想不到滿菊,竟能分辨出這香來。


    皇貴妃沉沉地道,“想必是他知曉我的月事延遲,此間又恰逢太子選妃,若是我又懷了一胎,對太子的局麵豈非又是大大的不利?因此,便不管真假,先下手為強了。”


    沈棠心中有些發悶,身在後/宮,皇貴妃與皇上十六年的夫妻情份,竟比紙還薄,為了太子的利益,皇上竟能生生地將自己的骨肉扼殺,其心之狠,比沈灝還強了幾分。


    太子是皇上的骨肉,皇貴妃這未出生的孩子,難道就不是皇上的骨肉了嗎?


    她想到那時娘親病重,沈灝卻為了秦氏腹中的沈紫嫣,將娘親逼死,他與秦氏的新婚夜,卻是娘親的咽氣時。


    彼時,沈灝又將自己姐弟視為何物?


    想及此,沈棠的語調便也冷了下來,她低低地對皇貴妃說道,“娘娘請放心,今日娘娘所受的身心苦楚,他日那人定將千倍償之。”


    沈棠身上散發出的冷意,讓皇貴妃一時驚住了,等她回過神來時,卻發現身前的大侄女依舊淺淡沉靜,仿佛剛才的那股寒氣,不過是她的一個錯覺。


    但沈棠的話,皇貴妃卻是聽了個分明,她想起皇上的絕情,又想起素日的謀劃,心中的信念便又堅定了幾分。


    她將眼角的淚水擦幹,又整了整神色,“我聽說,林成這莽貨,悔了楓兒的婚?父親是怎麽說的?”


    沈棠見皇貴妃平靜了下來,便拿了墊子放在案頭,讓她斜斜地靠了上去,然後又重新坐了下來。


    她笑著說道,“威北侯的長女即將成為太子的女人,他這個做未來丈人的,怎麽也得向皇上和太子表表態,所以他絕了與我沈氏的瓜葛,倒是一點都不足為奇。娘娘放心,祖父早就有了萬全的安排,豈能因為這點小事而亂了方寸?不過,既然威北侯非搶著要做這出戲的醜角,祖父便也不介意讓他多風光一會。於是,祖父便病了。”


    皇貴妃細細咀嚼著這話,她身在後/宮,也是權謀的高手,自是能體會安遠侯“便也病了”的其中深意,一時忍俊不禁,竟笑出了聲來。


    她邊笑邊搖頭,“林成一向是個驕橫的,當年便將忠勇伯李府給得罪了遍,如今又要用這婚姻之事來辱我沈氏。他當真以為,靠著太子這浮木,便是萬無一失了嗎?”


    沈棠心中一動,知道皇貴妃指的便是當日百花會時她聽到的那段秘辛,她有些好奇,但此刻卻並不是追根刨底詢問這事的時候。


    她想了想,便笑道,“娘娘又何須勞神,威北侯既然要演這出,咱們便遂了他的意,將這戲唱下去,又何妨?娘娘隻需在這坤和宮安心坐著,當日的命相自然便能一語成讖。”


    皇貴妃了然地點了點頭,終是展露出欣慰的一笑,“皇上雖然位登絕頂,坐擁天下,但經曆了恒王之禍後,他終日疑神疑鬼,將親兄弟親子侄都防備地禁。到如今,竟除了太子外,再無半分骨肉親情。太子軟弱,皇上又自斷了宗親外援,朝臣也不過都是些見風使舵的牆頭草。這出戲,我倒是要看看會怎麽演下去!”


    這番話將麵前的局勢說得分明。


    不錯,沈氏雖然不過隻是一家之勢,但皇上的實力卻也並不是那麽無懈可擊,三皇子趙慕文才武略無一不強過太子,所差的無非名正言順四個字而已。


    沈棠眯起了眼,如何使趙慕變得名正言順,方才是這奪位之戰的重中之重!(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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