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棠這具千金大小姐的身子,落了水著了涼又勞了神,到底抵受不住,半夜時便迷迷糊糊地燒了起來。


    碧痕與碧笙都住在外間,又不曾聽到響動,因此這一拖便拖到了第二日,碧痕進了裏屋,才發現了不對勁。


    沈棠臉色潮紅,呼吸沉重,昏昏沉沉地歪在榻上,不省人事。


    碧痕將手指探了過去,便是一驚,沈棠的額頭滾燙,身上也俱是如此,她試探地喚了兩聲,榻上的沈棠毫無反應。


    她急忙叫過了麝香,“小姐燒得厲害,快去同善堂請大夫!”


    碧笙趕緊打了盆涼水來,將帕子沾濕又擰了幹,然後小心地在沈棠額頭上不斷擦拭。


    從前沈榕發熱時,沈棠便是那樣做的。


    她輕輕地在沈棠耳邊喚著,“小姐,快醒醒,今日可是您和二少爺的生辰,碧痕還要親自下廚給您做長壽麵呢!”


    沈棠嘟囔了兩聲又睡了過去。


    同善堂離安遠侯府不遠,大夫不敢怠慢,來得很快,瞧過了病症之後便說,“大小姐這是著了涼,得了風寒之症,先用兩劑藥,將這燒退了下來便無大礙了。”


    果然,用過藥後折騰了好一陣,沈棠便發了一身汗,等汗捂幹了,身上也就不再燙得嚇人。


    又過了一會,沈棠悠悠轉醒,神色倦怠已極,她強撐了起來問道,“是什麽時辰了?”


    碧笙忙將她按了下去,“剛過辰時。小姐您且安心躺下來吧,碧痕已經回過了老夫人,老夫人說身子要緊,讓你安心養病。”


    每回過生辰,祖母必要請戲班子搭堂唱幾出,但沈棠卻並不喜好聽戲,明明覺得吵嚷卻不得不正襟危坐裝著聽得入神,不是一件輕鬆的差事。


    今年,該是不用受這罪了吧?


    不多久,沈榕聞訊急匆匆地趕了來,他的臉色沉沉的,似乎還在生著氣,“昨日姐姐突然換了身衣裳,我便覺得奇怪,偏偏姐姐什麽都不肯說。如今病著了,可不是苦了自己?”


    沈棠拍了拍他的肩膀,笑著說道,“姐姐的醫術你還信不過嗎?不過隻是普通的風寒,養它兩天也就是了,正好還能躲過那些煩人的應酬。”


    沈榕眼中仍舊有些擔心,但臉上的表情卻鬆動了不少,“今日師尊還有吩咐,所以我可能要晚一些才能回來了。”


    沈棠想起了昨日平安裏的那場對決。


    “我走了後,大哥和林恕又鬥了下去嗎?”


    沈榕眼睛一亮,興奮了起來,“姐姐走了沒多久,威北侯來了,那林恕是被他老子押了回去的。雖然林恕並沒有認輸,但勝負早已經分明,圍觀的那些人心中有數。大哥這回,算是大大地露了臉呢!”


    沈棠心中暗忖,這事怕是過不多久就該傳開了吧,威北侯先是對沈氏背信棄義落井下石,又縱容兒子對沈楓尋釁滋事,甚至從前威北侯是如何報複忠勇伯家的那些秘辛,都會一件件被掏出來,在茶館茶寮中被人作茶餘飯後的談資。


    她想了想,便道,“你今日去了太學院,記得留心一下大家對於昨日之事的評論,若是有為林恕說話的,或者是非議大哥的,記下了他們是哪家的。”


    沈榕點了點頭,忽又想起了什麽,“昨日師尊還說,要請姐姐與我去他府上做客。隻不過姐姐這一病,這事便得緩一緩了。”


    沈棠眼神一深,“會有機會的。”


    姐弟兩個說了一會話,沈榕便去了太學院。


    沈棠雖是病了,但生辰禮卻仍舊絡繹不絕地進入了月桂園,祖父祖母自不必說,大伯母甚至還在南陽王府養胎的三嬸也自譴了人送了禮來。


    這些倒算不得什麽,往年也是這樣的。


    唯獨讓沈棠心驚的是,秦氏不知是哪裏抽了風,竟然也送了重禮來。


    她望著眼前這株高約三尺的紅珊瑚盆景,一時有些恍神,過了良久,她才問道,“秦氏她,這到底是什麽用意?”


    珊瑚取自海中,越高大完整,便越是珍貴。京城離沿海路途何止幾萬裏之遙,運送不便,因此珊瑚價值高昂,權貴之家,紛紛以珊瑚來點綴廳堂。


    三尺高的紅珊瑚,份屬難得,價值不菲。


    秦氏對沈棠,一向並不上心,去歲的生辰,秦氏給的是一根成色普通的金釵,而前年,隻不過是一套筆墨紙硯應個景罷了。


    如此顯著的差別,讓沈棠心中驚疑。


    碧痕想了想,說道,“自從上次綿雨那事後,二爺便不曾再踏進過秦夫人的屋子。想來秦夫人是想借這機會,與小姐修好,盼著小姐您在二爺麵前為她說上幾句好話。”


    沈棠搖了搖頭,她與秦氏的結是無解的,秦氏應當比自己更明白這一點,她絕不會送重禮要與自己修好。


    她扶了扶額頭,輕輕說道,“先將珊瑚收起來吧,等我腦子清楚了一些,再好好想想。”


    到了午後,頤壽園那邊還是響起了嗡嗡咿咿的唱戲聲。


    碧笙撇了撇嘴,“是秦夫人的主意。我聽二門上的人說,老夫人本來打發了白管事封了銀子去辭了戲班子,但秦夫人卻攔了下來,說什麽大小姐即便不能親去聽,便是聽到那唱戲的聲音,也就知道了祖母的慈愛。老夫人竟被她說動了。”


    沈棠嘴角微微翹了起來,帶著一絲譏誚,祖母愛聽戲,早就盼了這台戲好多時日了,輕易地取消了怕是心中不舍地緊,秦氏不過是給了她一個台階下而已。


    這堂會一直唱到了傍晚才散去,沈棠也方才能拖著沉重的身軀歇了下去。


    這一夜,許是因了藥力的關係,她竟是一直睡到了第二日的卯時三刻。


    再起來的時候,沈棠便覺得身子比昨日輕盈了許多,頭也不再疼了,隻除了腿腳的力弱了一些,便沒有什麽大礙了。


    她靠在床頭,怔怔地發起了呆來。


    昨夜,她似乎是做了一個奇怪的夢,但夢中的景象她已經忘得幹幹淨淨,隻記得有人輕輕地在自己耳邊不斷地說,“傻瓜。”


    “傻瓜?”沈棠輕笑著搖了搖頭,卻在不經意間,瞥見枕邊藏著一塊絲帕。


    她一時疑惑,咬著唇打開,竟是一個通體晶瑩剔透的紫玉鐲子,在光影之下,閃閃發亮。(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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