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棠醒過來的時候,趙譽的嘴角仍舊是撅起來的,她想起昨夜就那樣毫無征兆地熟睡了,倒將他冷落了下來,不由有些訕訕的,她小心地討好,“天生麗質的世子爺,您昨夜可睡得安好?”


    趙譽靜靜地望著她,她那小意討好的眼神還是立時就滿足了他,她很在乎他,他確定。但隨即卻緊張了起來,“有孕的婦人都像你那樣說睡就能睡著?”


    沈棠心中湧過甜蜜,“雙身子的人貪睡一些是常理呢。”


    趙譽鬆了口氣,“這就好。”


    今日趙譽無事,便打算在別莊與沈棠耳磨廝鬢一整日,洗漱過後用了早膳,又歇了一會後,見陽光正好,便拉著沈棠到花園中散步走動。


    但這雅興很快便被打斷,沈明月通報求見,跟著來的自然還有碧痕。


    沈棠有些微愣,她想不出來沈明月跑到南郊來見她的理由,自從沈紫嫣懸梁自盡之後,蘇家徹底消停了下來,沈明月也再沒好意思進宮打擾太後的清靜。


    定是又遇到了什麽麻煩吧?


    “碧痕……”沈棠低低地呢喃著這名字,然後長長地歎了口氣,“一定是蘇表哥又惹出了什麽事端來,二姑母無人可求,便求到我這裏來了,她帶上碧痕,是想要我念在往日舊情幫她這一把。可我和碧痕之間的舊情……都已經慢慢消磨掉了吧?”


    趙譽的眉間掠過不易察覺的嫌惡,初時聽說碧痕給了蘇驀然作妾,還令他大大地不解過,但後來聽碧笙說了這其中的原委,知道沈棠因碧痕費了多少心思又難過了幾回之後,他便連帶著蘇驀然也厭棄了起來。


    他將頭昂起,對著來通報的丫頭說道,“世子妃身子不舒服,不見外客。”


    沈棠卻將那丫頭攔了下來,“將蘇夫人請到小花廳,我稍候便去。”


    她將那丫頭打發走,然後笑著對趙譽說道,“不管如何,她總是我的二姑母,將她擋在門外不是對待長輩的禮儀,還是讓她們進來,聽聽她們說的是什麽事再做打算。”


    她又問道,“你可聽說最近蘇表哥又惹了什麽事不曾?”


    趙譽想了想,“倒是不曾。”


    他頓了頓又說道,“翰林院雖然是個清閑的地方,但那些編修撰修學士可都是文人,文人最是酸迂,其實也最容易惹出口角來。蘇驀然年紀輕輕,又沒有什麽正經學問,隻因為是皇上的姨弟,便爬到了翰林院學士的位置,不知道惹了多少人的嫉妒和不滿。想來,日子也未必好過。”


    沈棠點了點頭,“我聽說沈紫嫣死了以後,二姑母倒是想過要快一些給他找一房繼室,但京城裏稍微有些體麵的人家,誰肯沾染上蘇表哥?偏那些想要盡力巴結著蘇家的人,二姑母又都看不上。”


    她緩緩地搖頭說道,“挑了蘇驀然這樣一個夫君,千方百計地要嫁給這樣一個男人,才是沈紫嫣最大的悲哀。”


    趙譽點了點頭,笑著說道,“既如此,我便跟著你一塊去花廳,若是有什麽要求你不便開口的,就讓我來拒絕好了。我在京裏可素來都有個胡鬧的名聲,就算蘇夫人吵嚷出去,也不過成全了我愛妻如命的名頭,沒什麽不好的。”


    沈棠噗嗤一聲笑了起來,“你那是沒見過我那二姑母撒潑的本事。好了,你就在此地等我,我先去聽聽到底求的是什麽事,若是可以幫得,那總是同根血脈,一筆寫不出兩個沈字來,便幫上一幫也沒什麽大不了的。”


    這幾年來,沈氏嫡支損耗嚴重,真正算得上親近的所剩無幾,沈明月雖然厲害了一些,但對沈棠卻還算是好的,也曾為她姐弟說過一些公正的話,就衝著這份情意,若是能幫,她也想幫上一幫。


    她的語氣微微一轉,“若是幫不得的,那我就假裝不舒服,二姑母是個知好歹的,她不敢太過分。”


    趙譽捏了捏沈棠的臉頰,“那我就去小花廳隔壁的廂房等著你,若是你需要我的時候,隻要弄出點響動來,我便能立時趕來。”


    文繡扶著沈棠進小花廳的時候,沈明月正在焦急地望著門口,與她的焦急相比,碧痕卻格外沉靜。


    沈棠心裏暗暗歎了一聲,可惜了。


    沈明月並沒有過多的寒暄,直接開門見山,直奔主題,她用懇切的聲音說道,“論理你如今是雙身子,正是要好好休息不能思慮的時候,我這個做姑母的怎能來打擾你靜養。可我實在是沒法子了,這才來求你,求你一定要幫幫我。”


    沈棠忙道,“姑母打住,您是長輩,說什麽求不求的,倒要折殺侄女嗎?究竟發生了何事,您不妨說來聽聽,若是能幫的,侄女自然不能坐視不理。”


    沈明月聞言暗喜,以為這事情算是成了一半,她急切地說道,“你表哥他蒙皇上恩旨,得以晉了翰林院學士的位置,實乃隆恩浩蕩,但也因此惹了不少人眼熱。上回的那事,你也是知道的,紫嫣先是衝撞了皇上,後來又是認錯了才自盡的,與驀然又有什麽幹係?”


    她眉頭皺了起來,“但翰林院那些素來嫉妒他的,便在私底下謠傳什麽寵妾滅妻,說得更難聽的都有。驀然是個心高氣傲的,聽到後便就氣壞了,想要與人理論去,卻又找不到主謀之人,這一氣之下,竟然病了下來,這幾日越發嚴重,還咳出了血來。”


    沈棠的眸光微動,沈紫嫣那樣怕死的人,怎麽可能自己懸梁自盡,這裏頭無非便是沈明月和碧痕動的手腳,蘇驀然若是對沈紫嫣的死因一無所知,又怎會一被人說了幾句,就病倒了?


    她心中鄙夷,但卻不能作在臉上,隻能張了張口,作驚訝狀問道,“表哥被人氣地咳血了?”


    沈明月又是心疼又是憤怒,“是啊,自從紫嫣沒了後,一夜都不曾好好入睡,白日還要強顏歡笑去翰林院,上月起終於還是病倒了。翰林院那邊的事,我已經去過了安國公府求了你大哥,他已經答應替我暗中查一查是誰在使壞了。如今我擔心的,便是驀然的身體。”


    她的眼角掉落幾滴眼淚來,她也不並沒有拿帕子擦去,倒說得更淒哀了起來,“這十幾日來,他幾乎滴米不進,人一下子就瘦了下來。醫正來瞧過,都說是他的心病,心病還需要心藥醫,可是哪裏能找到什麽心藥?”


    沈棠將目光移向木然的碧痕,更加確定了蘇驀然定然是看到了沈紫嫣死因的真相,心靈脆弱的讀書人,哪裏能接受這赤裸裸的後宅凶鬥?


    她想著,便問道,“怎麽不曾請過太醫?”


    沈明月的臉色一下子就黯淡了下來,“那段時間,正好是皇後娘娘生產期間,太醫院的人都盯著皇後娘娘的動靜。我也進宮求見過太後,但是太後她卻不肯見我……哪裏能求得動太醫?所以這病,就一直拖了下來。若不是驀然這幾日吐了血來,我也不好意思來求你!”


    她試探地問道,“我聽碧痕說,棠兒你醫術極高,坊間又傳說你得了神醫真傳,還救過皇後娘娘。所以,姑母便舔著老臉想要請你去替驀然看一看,開個方子治一治,他還那麽年輕就整日咳血,長此以往可怎生得了?希望你能看在都是親戚一場的份上,救救你表哥!”


    沈明月見碧痕木木地坐著毫無反應,立即扯動了她的衣袖,使了個眼神過去。


    碧痕依舊表情木然,但卻終於開口說話了,她徐徐地立了起來,緩緩地跪倒在沈棠麵前,聲音苦澀而沙啞,“小姐,求您看在咱們以往的情分上,救救我家爺吧!”


    沈棠很是為難,她不是見死不救的人,但在經曆過那麽多事情之後,卻真心不想再見到蘇驀然,何況她是出嫁女,又是瑞王世子妃這樣的身份,怎麽能替一個男人行醫治病,即便那男人是她的表哥?


    她想了想說道,“二姑母抬舉我了,我雖然略懂一些醫術,但卻更擅長女科。表哥的病醫正說了乃是心病,心病確需心藥醫,若是不能解開表哥心結,再好的醫生也是無用。若是從前,我倒還好去從古籍上找找可有什麽方子,可如今我身子重,精神不濟,每日昏睡許久,哪裏還能作這些!”


    沈明月很失望,她不甘心地再試著說服沈棠,“就隻是去看看,聽聽脈也好,這也不行嗎?棠兒,驀然可到底是你的表哥啊!”


    沈棠皺了皺眉,“我請世子進宮求一求皇上,若是皇上肯將太醫院的院判大人派遣給表哥看病,那豈不是比我這個紙上談兵的要好上很多?二姑母,您意下如何呢?”


    沈明月搖了搖頭,心中的話衝口而出,“若是你能出麵看看驀然,勸勸他,他的心病就可能會很快好了,院判醫術再高,又能有什麽用呢?”


    沈棠眉頭一挑,語氣便冷了下來,“二姑母說笑了,我與表哥向來不甚親近,他怎麽會因為我看看他勸勸他就能好了?至於太醫院院判大人,既然二姑母看不上,那我也就不必費心讓世子爺去求皇上了。”


    她扶著腦袋說道,“我忽感身子有些疲乏,這便就要回屋去歇息了,二姑母若是有興趣遊覽遊覽我這座莊子,也可留下來用了午膳再走。”


    她話剛說完,便在文繡相扶下離開了小花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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