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延宮。


    大殿裏暖爐明明燒旺,卻怎麽都感覺不到那該有的暖意異世傲天。


    大殿內很安靜,眾太監宮婢都摒退了,隻留了卓嬤嬤在侍候著。


    楚絕站立在一旁,麵色與殿外的冰雪不相上下。


    榮太後並沒有宣昭玖兒來,也許是因為自昨夜之事發生之後,玖兒整個人就陷入了自己的世界裏鑽進了牛角尖走不出來,也或者是因為在榮太後心裏,始終都對這個女兒有著獨一無二的寵愛,她並不希望這樣的場麵讓這個被她寵壞的女兒看到。


    更或者到了如今的局麵,玖兒在不在場,對結果而言,已經起不到任何作用了,這是她與皇上母子之間的事。


    “皇上駕到!”


    隨著太監的稟報聲,楚鴻大步走了進來。


    榮太後厚重的妝容掩飾住了她臉上的蒼白憔悴,一雙因為曆經沉浮的雙眸此時變的有如深淵一樣平靜而空洞,有一種哀莫大於心死的意味。


    但盡管如此,她的目光還是直接掠過楚鴻落在他身後走的藍雲身上,平靜的近乎於空洞的眼睛飛快的劃過一抹痛恨。


    “母後。”楚鴻恭敬行禮。


    榮太後看著他,並沒有出聲讓他坐。


    楚鴻垂下眸,看了一眼同樣站立在一旁麵無表情的七弟,母後此時在告訴他,他雖為君,可同樣為子。


    榮太後的目光落在藍雲身上,沒有出聲。


    她的沉默讓大殿裏一片死寂,空氣都似乎凝冷起來了,壓抑迫人。


    藍雲停下腳步,微微低著頭,恭敬的雙手合十行禮:“小僧見過太後。”


    看著眼前的人,榮太後心裏的悔痛讓她的心有猶針紮,恨,怒,悔,痛……全都湧上心頭,可她卻必須要忍著,因為她還要靠此人扭轉局麵。


    “卓嬤嬤,給聖僧賜座。”


    卓嬤嬤恭敬的上前:“聖僧,請!”


    藍雲微微欠身:“謝太後。”然後在卓嬤嬤引領的椅子上坐了下來,垂眼默然。


    榮太後轉過目光,掃了一眼站立在一旁的兩人,目光微暗,低沉中帶有幾分暗啞的低吟聲幽幽響起:“鴻兒,哀家已經作主將玖兒放配給野狼將軍關泉。”


    楚鴻眼神一暗,聲音低沉中帶有幾許威嚴:“母後,這件事,朕會處理。”


    特意咬重的‘朕’字,很明顯的帶有壓迫氣勢,也表露出他的態度。


    榮太後並不急惱,隻是靜靜的道:“哀家心意已決。”


    楚鴻眉頭蹙緊,看著榮太後的眼神極為深沉迫人:“母後可當知已經觸及不該觸及的底線了,您雖然是朕的生身之母,但……”


    “隻要皇上答應將玖兒許配權給哀家,哀家可以不插手不過問你們兄弟與聖僧之事。”榮太後快速而尖銳的打斷了楚鴻冰冷無情的話,胸膛口因為激烈的情緒而上下起伏著,呼吸也變的厚重。


    她知道這番話一出,她就徹底會讓絕兒最後一絲期盼蕩然無存。


    他那樣求她求皇上,該是多大的期盼?多大的渴望?可是她卻親手戳破了他的期盼,隻為了安撫另一兒子,為的是息事寧人,將玖兒這件事涉及的人和事都徹底翻掩過去。


    大殿內,重回到死寂極品遊龍!


    楚鴻愕然,隨即黑眸微眯,冷聲逼問道:“母後什麽意思?”


    榮太後閉了閉眼,掩去眼中的痛苦,一字一句字字都是從牙齒縫裏切出來:“隻要皇上不再過問玖兒的親事,哀家……從此不再閉門潛心參佛,不再過問慈延宮外任何事。”也許,這就是她最終得到的下場。


    楚絕緩慢的看向榮太後,一雙眼睛徹底被冰霜覆蓋,被他這樣一雙冰眸看著,讓人莫名的心寒發怵。


    榮太後似乎早已經預料了他的反應似的,緩緩的看向他,眼神不複平靜,無聲的哀求著。


    楚絕垂下眸,低低的笑了,笑聲卻如刀,割著榮太後的心。


    楚絕突然止笑,抬頭淡道:“本王錯了,怎麽會想到求您呢?不是您做不到,而是您不曾想過為本王做到,或許之於玖兒來說,您可能是個好母親,但之於本王來說,您從不曾是本王的母親。”


    榮太後張大嘴,唯有這樣,她緊痛緊痛的胸口才能得到了絲緩解,看著楚絕冰冷的眼,聽著他自稱本王,不再稱母後,以您代稱,她淚如雨下,兩者難全,她唯有取其一啊,他沒有她這個母後,已經走出來自有天地,可玖兒還等著她給她一片天,她沒得選。


    藍雲坐在一旁,眉心輕蹙。


    楚鴻沒有出聲,腦子裏卻在飛快的思考著,衡量之後,他晦暗的眸子越發的加深,緩聲道:“既然如此,朕應允。”至於周國,他自有方法安撫。


    榮太後在聽聞楚鴻應允之後,神情並不見輕鬆,反而越加沉重,因為她知道,她保住了玖兒,卻徹底失去了絕兒。


    楚絕冷笑了一聲,轉身離開,在越過藍雲時,藍雲突然伸手抓住了他的手。


    楚絕一怔,緩慢的回頭看著他。


    藍雲站起身,淡聲道:“陛下,小僧與王爺一同出宮。”


    看向藍雲平靜的臉,楚鴻麵色微沉,卻並沒有出聲反對,雖然他做不到將他賜給七弟,但是他也沒有忘記自己是個皇帝。


    沉默,即代表著默許。


    藍雲轉身,半闔的眼眸深處,有著一閃而過的漠然。


    ……


    雪,依然在下,以這場雪的姿態,怕不是年前最後一場大雪了。


    天地都被白雪覆蓋,襲人的寒氣直往四麵八麵襲來。


    賞月別院地龍燒暖透的暖閣比外麵要暖和的多,就連腳下踩著的石磚都是暖的,地底下燒著火道不說,內屋裏還有暖爐。


    楚絕曲腳坐在地上背靠著牆,手執酒壇,一口接一口的喝著,眸寒冷臉,仿佛成為了一樽寒石雕像,沒有了人的喜怒哀樂。


    藍雲坐在暖榻上,手捧暖爐,時不時地翻著桌幾上的經書,偶然抬頭看他一眼,又低下頭去繼續看經書。


    一旁的福公公看著這一幕,很是糾結,嘴張了又合,合了又張,數次張嘴想要發出聲音相勸一聲,可是他也知道,眼前這樣的場合,他其實是沒有說話的權利的。


    所以,他隻好繼續糾結著。


    眼見著天都快黑了,王爺一點兒要離開的意思都沒有,難不成他今晚還得在這裏留宿不成?就算外麵大雪紛飛,可戰王府離這裏可近的很喃。


    福公公並沒有糾結太久,門外走來一名小太監,聽著小太監的稟報,他眼神微皺,不自覺的抬頭看了一眼專注看經書的國師,再看了一眼坐在地上悶聲喝酒一句話都不曾說話的戰王,想了又想,還是輕步上前,立在藍雲身側,捏著嗓子輕聲道:“國師,戰王妃求見曆史進程。”


    藍雲翻書的動作一頓,卻很快就恢複過來,他看了一眼楚絕,垂眸沉默不語。


    “讓她進來。”出聲的人是楚絕。


    福公公吞了吞口水,以眼神詢問自己侍奉的主子。


    藍雲沉默了睡刻後,輕點了點頭。


    福公公這才看向小太監,揮手示意。


    周藍兒進來時,明顯在外室暖了會身子,進來暖閣時,身上沒有沾染一絲一毫的寒氣。


    她一眼望過來,視線筆直的撞進了藍雲的眼睛裏,麵色微愣,回神後,她微微一笑,端莊地輕頜首:“國師。”


    藍雲移開目光,朝她欠身還禮:“小僧見過公……王妃。”


    “本宮聽聞王爺似乎心情不好,在國師這兒喝酒,特地前來接王爺回府的,免得王爺打擾國師清靜,惹惱佛祖不快。”周藍兒這時候才看向了坐在角落裏靠著牆正在喝酒卻目光若有似無的緊鎖著兩人的楚絕,屈膝福身道:“王爺,我們回府吧?”


    楚絕沒有出聲,隻是拎起酒壇子灌了兩口,酒香濃鬱。


    周藍兒眉頭微蹙,看向藍雲的眼神很是歉疚:“這……本宮替王爺向國師至歉。”國師為出家人,他卻在人麵前喝酒,著實有些無禮,不過,比起他對人家的心思,他這樣的無禮實屬算不了什麽。


    想到楚絕給自己的任務,周藍兒垂了垂眸,掩飾自己的心思。


    “王妃客氣了。”藍雲似乎有些局促,竟然看起來緊張的無話可說。


    楚絕眯眼看著眼前的一幕,眼色晦暗下來,原來,他也會無措,也會局促,也會緊張……可這些卻通通不是對他,而是對著他名義上的妻子,上天真是捉弄人,何其的諷刺!


    “王妃與國師相識之後,也習起了佛法,不如就請國師請教一二。”楚絕半闔上眼瞼漠然的問道。


    藍雲眼睛微亮:“王妃習佛?”


    周藍兒一愣:“王爺說笑了,妾身豈敢勞煩國師大駕,不過……”她話鋒一轉,又期盼的看著藍雲:“如果能讓國師指點,想必讓本宮受益匪淺。”


    藍雲眼睛亮亮的,嘴一動,卻又立馬想起什麽一樣,麵色歸於平靜,雙手合什婉拒道:“阿彌陀佛,佛在心中,處處皆是佛,眾生所悟皆不同,王妃自行參悟方為上道。”


    周藍兒似乎沒聽見他的婉拒,徑直走到榻前,側首看著藍雲擺放在桌幾上的經書,好奇的道:“國師在看什麽書?”


    藍雲垂眸,無聲笑了,這一幕何其眼熟,唯一不同的是,此時此刻,這屋子裏還有著楚絕這個第三者,不,該說第四者在,這福公公不亦是代表著楚鴻的一隻眼睛?


    她倒是有些期待這昭平公主會如何出招呢?讓一個被封建禮教家國大義束縛的女子不擇手段引誘時,這何嚐不是一種趣事?楚絕這男人,可悲可歎可憎又可憐啊。


    見他垂眸不語,周藍兒微微一笑,禮貌的詢問道:“本宮可以看看嗎?”


    藍雲遲疑了一會兒,才抬頭靜靜的看著她,緩緩的點了點頭,魚兒上鉤了,不過,暫時她還得吊吊這魚兒的性子異界之召喚天書。


    楚玖兒已經不能再和親,周國用不了多久就會得到消息,兩國之間必然會進入一個協議不穩的局麵,兩國結盟交敗,關鍵轉折點在這位象征兩國謀和的昭平公主身上。


    周藍兒執起袖袍,單手拿起桌幾上的經書,看了一眼,驚訝的抬眸看了藍雲一眼:“這般若心經……是國師的手抄本?”


    “阿彌陀佛。”


    “國師的字……”周藍兒語氣頓了頓,不知道如何評價這字,這字清雋流暢,字裏行間自有從容,卻實在是稱不上是好到讓人可以稱讚的地步。


    而且這字太過清雋,如果是個女子,寫出這樣的字,稱不上令人驚豔,但也不會讓人挑出毛病,但他身為男子,實在是有些稍顯氣勢不足。


    藍雲有些尷尬,卻並不見羞愧:“王妃見笑了。”


    周藍兒這時候也有些尷尬,她原想借此機會拉近套乎,卻沒想到出師不利。


    “國師能否將此經書借給本宮抄寫一本?”生怕他拒絕,又急道:“明天一早,本宮就讓人送回來。”


    藍雲連連道:“不,不不……”


    周藍兒眼神有些黯然,卻笑著將經書輕輕的放回到桌幾上:“是本宮失禮了。”


    “不是,小僧的意思是現在天色已晚,天寒地凍,王妃不必挑燈夜抄,這本經書小僧就贈送給王妃。”


    福公公無語,心頭再度糾結起來,很想提醒道:國師,您當著戰王爺的麵贈送戰王妃經書,而且還是自己親自手抄本的,您視戰王如何物?


    “這……”周藍兒驚訝,隨即不自在起來,眼神有些閃躲,這少年不諳世事,明顯不懂世間禮俗,就算隻是一本經書,他也不能這樣自然的說贈送給她啊,這傳出去,豈不讓她引人垢病?


    見她神色有些異常,藍雲狐疑不解,小心翼翼的問道:“小僧有說錯什麽嗎?”


    楚絕突然站了起來,大掌一把取過桌上的經書,淡聲道:“這本經書,國師贈送給本王,本王再轉贈給王妃。”說完,將手裏的經書遞交給了周藍兒。


    周藍兒麵色這才好看起來,朝楚絕屈膝福身,感激的道:“妾身謝王爺。”


    藍雲眉心輕蹙,似乎有些不明白為什麽會有這樣一幕?


    但他也似乎知道自己做錯了事情,惴惴不安的看向身後,卻並未看見法空大師的身影,他又看向福公公,尋求解惑。


    福公公輕歎一聲,真是孽緣啊!


    楚絕看著他困惑茫然又隱隱不安的眼神,麻木冰冷無知覺的心一陣陣刺痛,但有刺痛,總比沒知覺好多了。


    甚至覺得,這樣也好!


    至少,他不會羽化成佛,消失在天地間。


    看著他們離去,藍雲怔怔出神,突然道:“福公公,小僧剛才……做錯了什麽?”


    福公公眼皮跳動了一下,心思轉動了一下,若有所指的提點道:“國師,您雖然是出家人,但畢竟和王妃男女有別,您贈送經書給本妃,嚴格說來倒也不算什麽,但王妃身份特殊,萬一日後有人以此事誣蔑王妃與您有私情,這……這就不好了。”


    ------題外話------


    二更在晚上十一點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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