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落日升,當第一束光芒穿透華麗的帷幔的時候,軒轅硯不動聲色的睜開了眼睛,凝視著懷裏睡著也微微蹙眉的人,若無似無的幽幽一歎。


    顏兒,該拿你怎麽辦?


    他可以不留情麵的對待任何人,卻無法做到讓她傷心。


    當淡泊平靜的她,纏著他一次次淪陷的時候,他如果不知道她想什麽,就不配成為她愛的男人了。


    修長的手指心疼的撫著她眼斂下的陰影,她累壞了!


    在她的頸側微微施力後,才淡聲道:“備藥浴。”


    “是,皇上。”早就候在外頭的有豔聽聞裏麵傳來的命令,連忙看向小千子,小千子點頭,揮揮手,四五名太監提著熬煮好的藥湯進了內殿。


    低眉斂目,所有人大氣也不敢喘的把藥湯倒進了木桶中。


    瞬間,殿室蔓延著淡淡的藥香味。


    有豔斂著目,弓身上前,托盤中捧著寢衫,侍合則托著幹淨的絹布。


    “都下去吧!”


    “是,皇上。”擱下手裏的東西,所有人都恭敬的退了出去。


    軒轅硯抱起懷裏的人,輕柔的把她放進藥湯中,再從懷裏掏出一顆藥丸輕柔的塞進她的嘴裏,輕柔的幫她吞咽,手掌抵在她的背化開藥丸。


    “顏兒,就算是萬分之一的機會,我也不會放過,我私自讓你吃藥就和你私自停藥,想要為我生下子嗣的心情一樣。”如果沒有你,或許,我會是雄霸馳征天下的浩國皇帝軒轅硯。


    但是,我遇上你了。


    手指撫著她白皙的臉龐,感覺著那滑嫩輕柔,軒轅硯笑的輕柔:“我可以寵溺你任何事,但唯獨這件事,我不能答應,因為,如果沒有你,我不需要子嗣。”


    天色,慚亮,晨光清透,露珠純淨,清新的空氣帶著青草和花香,春暖花開,好時節。


    公主府,正門。


    一輛樸實中透出華麗的馬車停在了白玉台階下。


    管家和一名嬤嬤立在了馬車旁。


    軒轅畫在阮南風的攙扶之下,走出了公主府。


    阮南風把披風披在妻子身上:“畫兒,披上披風,你身子骨還未好,不宜吹風。”


    軒轅畫怔怔的回頭,看著公主府,苦澀一笑,時間過的真快,不知不覺,阮大哥在這裏竟然陪了她二十年。


    看著她如此神色,阮南風心裏明白她心裏有著失落的不舍,安慰道:“放心吧,這裏一切都交由小喜子打理,日後也會有機會再回來的。”


    軒轅畫強自露出一抹笑,回來?恐怕永遠不會回來了。


    “走吧,趁早出城吧。”母後大限將至,她這個不孝女不承膝下,遠離京城,這輩子又何麵目回到京城?


    阮南風扶她上了馬車。


    “公主,駙馬……”一眾太監婢女出門跪地,泫然若泣。


    軒轅畫一怔,素手掀開窗簾,看著跟了她近二十的太監宮女,心頭有些酸澀:“小喜子,這公主府如果皇上沒有收回,日後就由你一個人守著了,其他的人,願意回宮的,你就與內務府交涉,給他們謀個差事,不願意回宮的就由本宮作主,每人一百兩銀子,讓他們遣散回鄉過些安穩平靜的日子。”


    “是,公主。”跪在最前麵的約莫三十歲左右的男子悲泣道。


    再次看了一眼金碧輝煌不輸於皇宮的公主府,軒轅畫放下了窗簾。


    “啟程吧,管家。”阮南風撫慰的握著軒轅畫的手,抬頭吩咐道。


    “是”


    馬車緩緩前行,跪倒一地的男女老少都痛哭流涕,心裏各自想著出路,是進宮還是回鄉?


    公主府的馬車出了城門,半個時辰後,浩浩蕩蕩的隊伍也在皇城郊外聲勢浩大的整裝待發。


    秦不值等了又等,終究沒有等到他想要看到的人。


    紀尋看著秦不值的臉色,心裏知道他在等誰,一早他就請示了宮裏,自然知道該如何做。


    “德帝陛下,時辰已過了,不知……”


    秦不值垂下眼,她不會又病發了吧?還是,她當真不會來送他?


    “皇上?”小忠子接收到了隨同而來的文臣武將們的眼光奏稟,不得不硬著頭皮上前提醒著。


    秦不值回頭看了一眼皇城方向,這些日子,他都未曾好好安眠,眼斂下方透出兩抹青影,臉色也憔悴不堪,俊俏的臉龐失去了光澤。


    她說她不是阮心顏,是一抹鬼魂,如果是別人說,他會呲之以鼻,根本就不相信這些鬼力怪談,可是這些是她親自親口告訴他的。


    他很想讓自己不去相信,他情願相信她是在騙他,因為她想要他放棄,放手,不再糾纏著她,她想要騙他幫她和軒轅硯,因為她需要他阜國的力量。


    軒轅硯冒天下之大不韙冊封她為後,強留各國帝王觀禮,這就給了各國攻打浩國最好的機會,這無疑是給了虎視眈眈一直想要挑起戰爭的大朗國一個機會,宇文馳怎麽傻的放棄?


    一旦宇文馳真的發兵,騰林兩國又豈會坐視不理?


    所以,她需要他,需要阜國的幫助,這正是兩年前她嫁給自己的目的?


    不正是她竭盡全力助他登基的目的?


    這一次,她也沒病,她也不是鬼魂,她就是阮心顏,浩國的郡主,他秦不值曾經的十王妃,曾經皇後,如今的浩國皇後……


    她不會死,她怎麽能死?她還沒有給他機會,讓他證明,他對她的感覺並非隻是依賴,而是愛,男女之愛。


    “紀大人,朕要進宮親自告別。”他不是宇文馳,也不是溫政年更非林啟,他是秦不值。


    紀尋麵不改色,眼神也波瀾不驚,從袖口中拿出一封信:“這是皇後娘娘讓下官交給陛下的,皇後娘娘說,她要對陛下說過的話,都寫在裏麵了。”


    秦不值幾乎是急促的接過信,垮步踏上皇輦,拆開信,視線焦急的掃過……


    不知道過了多久,久到紀尋暗忖,他該要如何暗示才能送走這最後一位客人的時候,秦不值聽不出情緒的聲音從皇輦中傳了出來。


    “小忠子,傳朕命令,啟程!”


    小忠一喜,皇上終於要啟程了,連忙示意身後的掌旗官。


    紀尋暗暗挑眉,皇後比他想像中還要來的厲害,阜國皇帝廢她休離,恐怕……真正傷神的人不是她。


    斂去心裏的驚疑,恭敬的彎腰,朗聲道:“下官恭送德帝陛下一路安順。”


    “恭送德帝陛下。”隨同紀尋而來的一眾大小官員皆齊聲朗送。


    阮心顏醒來的時候,已經是日上三竿。


    “顏兒終於睡飽了嗎?”低醇的嗓聲在近在耳邊,讓她頸背有些發麻,回過頭,慵懶的眼神還著一絲笑意,三分柔情,看的阮心顏心裏微顫,故作詫異道:“真的在陪我?”


    “這不是娘子你昨夜才說過的話嗎?為夫豈敢不照做?”一身錦袍從容自如中透出骨子裏麵的華貴,斜靠在床榻上,修長的手指執著一本書冊,黑眸深黑,嘴角勾笑,似挑情,似戲謔。


    阮心顏擁著被子起身,臉色微紅,沒好氣的瞪了他一眼,心裏喟歎,盡管身份尷尬,好歹她也是名正言順的媳婦,兩位老人在宮中,她不去請安,實在說不過去。


    似是看出她所想,軒轅硯神情微斂,淡聲道:“父皇決定帶母後出宮。”


    阮心顏一愣,太後的身體……這個時候出宮,隨即了然。


    “那……”


    “皇姐和姐夫已經出了城,秦不值也該出了城了。”


    阮心顏點了點頭,離開了也好,但願有一天,軒轅畫能明白,能釋懷。


    “啟稟皇上,紀大人、朱大人求見。”小千子恭敬的聲音從外傳入。


    軒轅硯微沉眼:“讓他們去景琉殿候著。”


    “去吧。”各國皇帝回朝,接下來的才是真正的困難。


    湊身在她臉上輕輕一吻,軒轅硯起身下了床榻。


    小千子恭恭敬敬的進來:“奴才參見皇後娘娘。”


    阮心顏有些失神,皇後娘娘,是啊,從昨天開始,她又換了個身份,是浩國的皇後娘娘,為人妻了。


    “起來吧。”


    “謝皇後娘娘。”小千子低垂著頭,眼睛不敢亂瞄一眼,上前為軒轅硯更衣著裝。


    “奴婢參見皇後娘娘。”有豔、有麗二人也進來了,恭敬請安。


    看著佇立在一旁頎長挺拔的人,阮心顏突然道:“都下去吧。”


    小千子微愣,這都下去,也包括他?這個念頭隻在心頭一閃而過,他就反應過來,連忙道:“是”


    三人都弓身退了下去。


    阮心顏起身,看了看自己身上單薄的寢衫,走上前,立在他麵前,抬頭看著他,唇角淺淺上揚,沉語不語的伸出手為他著裝。


    軒轅硯低頭凝視著她,拿起屏風上的披風為她披上。


    殿內很安靜,脈脈不語,卻溫情入骨。


    替他穿好外衣,笑看著他:“好了,快去吧。”雖是皇宮,皇帝,皇後,雖然中間,隔著一大群人,但是不管身份如何,他和她是夫妻。


    軒轅硯低低的笑著,笑的滿足,笑的寵溺,他如何能沒有她?


    浩國,京城,郊外三百裏。


    春意盈然,蔥翠鬱濃,清藍的天空飄浮著幾朵白雲,春暖花開,微風吹拂,讓人心曠神怡。


    蒼綠的山巒間,並不全然的是綠色,有些地方夾雜著野花的顏色。


    官道上,行人並不多,就算偶爾有馬車經過,也是快速疾過。


    一輛馬車緩慢的走著,似乎並不趕時間。


    阮南風看了一眼鬱鬱寡歡的妻子,一路上不停的安慰著她,挑開窗簾,看著外麵的行人車馬,再看著不遠處兩旁的山巒間的那一座廟宇,黃牆綠瓦,在四周的綠中,有些突兀,也引人注目,他眼睛一亮:“管家,停車。”


    駕車的管家,也是護衛恭敬的回答道:“是,老爺。”


    軒轅畫不解的看著阮南風。


    阮南風挑開窗簾,指著外麵,激動的道:“畫兒,你看,顏華奄。”


    軒轅畫渾身一震,顏華寺?


    “時間過的真快,不知不覺,又是一個兩年過去了。”兩年前,顏兒嫁去阜國,他心緒難平,後來帶著畫兒離京散心,走的也是這條官道,上得顏華奄上了香,而今……


    “畫兒,圓明師太不知身體是否硬朗,我們此去離去,不知何年,才會回京,去和圓明師太告個別。”


    軒轅畫怔怔的看著坐落在山林中的那座廟宇,腦子裏麵一下子回到了二十年……


    二十年前,這裏還隻是個破舊的廟宇,她就是在這個破廟生下了顏兒。


    在她生下顏兒後,這裏就被父皇封賞,建成顏華奄。


    這裏離京城三百裏,她除了在顏兒幼年時期曾經帶她來過之後,也就兩年前,到過這裏。


    前兩次到這裏,心情雖複雜,但卻是欣慰和欣喜的。


    而現在,發生這麽多事,再看到這裏,她內心波濤洶湧,眼底有些酸,有些澀,心裏有些痛,有些苦。


    她九死一生在這裏生下顏兒,可是她呢,卻傷透了她的心。


    “畫兒?”阮南風小心翼翼擁著她,無論如何,顏兒都是他們夫妻二人的女兒,縱使她有天大的錯,他也不希望畫兒恨她。


    畢竟,是他們夫妻二人有愧在先,子不教,父之過,母之縱。


    如今錯也錯了,一切都不可能再回頭,也隻能默認她錯下去,但他還是希望畫兒能釋懷。


    軒轅畫悄然拭去眼角的淚:“我隻是去看圓明師太。”


    阮南風大喜:“好,好,我們隻是去看圓明師太。”也是去懷念二十年前的刻骨銘心,希望這樣能勾起畫兒與顏兒之間的母女情。


    顏華奄,香客也少。


    一則是因為阮心顏的聲名太差,這座奄是之所以落建,是因為二十年前,長公主在此誕下心顏郡主,後得皇上以郡主之名賞建。


    二則也因為這裏正是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偏寂山巒深處,離京城太遠,離最近的安平鎮,也有上百裏,重要的並不怎麽順路。


    但好在,這裏是皇家落建,倒也不至於敗落。


    奄裏的尼姑很少,加上住持圓明師太,也就七個人,其中就有三個人是圓明師太化圓撿來的棄嬰。


    大的也就八歲,小的才三歲。


    此時,一間幹淨的廂房內,圓明師太替床上約莫四十上下的婦人把完脈,輕歎一聲。


    “師父,藥來了。”巧明端著一碗藥進了房間,圓圓的臉上樸實憨厚,看著床上的人,眼中有著擔憂。


    她和師父昨天晚上回奄,卻沒想到在山下看到這位女施主暈撅在路邊,她身邊的馬不停的長鳴,不然她和師父也難發現她。


    “女施主之疾,恐鬱結多年,再加上她不顧疲累,應該不曾好好休息,才會體力不支,幸得遇上。”否則性命難保。


    巧明憨厚一笑:“師父,這藥?”


    “先端回去溫著吧,等女施主醒了,再端進來。”圓明師太說邊說走出去。


    “咦,師父,女施主醒了。”巧明聽話的端起藥走出去,欲關上門,卻眼尖的發現床上的人醒了,連忙驚喜的叫道。


    圓明師太急急轉身,走進廂房內,上前扶起掙紮起身的人:“女施主身子還虛弱,不要勉強。”


    “這……這是哪兒?”婦人緊緊的抓著圓明師太的手,焦急的問道。


    圓明師太溫和的道:“這裏是顏華奄。”


    婦人倒抽一口冷氣,顏華奄!


    “女施主?女施主?”


    “不,我有急事在身,我得趕緊離開。”婦人掀起身上的被子,卻一陣頭暈乏力不支的倒在床榻上。


    “女施主身子……”


    打斷師太的話,婦人聲音雖然還虛弱不堪,卻焦急如焚:“我的身體我知道,師太,我必須要進京,煩請讓人幫我安好馬。”


    看她執意如此,圓明師太隻好放棄作罷:“巧明,把藥端來,再去幫女施主的馬牽出來。”


    “是,師父。”巧明把藥端了上來。


    藥碗一靠近,婦人微微蹙眉:“難怪我暈撅,想來是發熱了。”


    圓明師太微微詫異:“女施主懂醫?”這藥確實是散熱的藥。


    婦一愣,苦笑著點了點頭,接過碗一仰而盡,掙紮著就要起身。


    圓明師太輕歎著搖了搖頭:“女施主如此焦急,必是有要事在身,但女施主身子實不宜顛波,如果女施女不介意,貧尼倒是願意為女施主代勞。”


    “不……”婦人驚呼,隨即歉疚著搖頭:“多謝師太一番好意。”這件事,誰也不能代勞,她必須親自去向主子請罪,說出當年的事實,她的罪孽,得由自己去解脫。


    她從來沒有想過,會發生如此離奇的事情,郡主偏偏與太子結合。


    在世人眼中,他們是亂人倫啊,這一切的罪孽,都是她當年造成的,她萬死也無法恕罪。


    “師父,師父,來了客。”一名七歲小女童跑了進來。


    圓明師太:“客人?”


    “是位阮老爺和阮夫人。”


    婦人陡然一驚,倏地抬頭,阮?這個姓在浩國極少見,更別說在這裏,難道?


    圓明師太一愣:“阮夫人?”繼而恍然大悟,連忙對床上的婦人道:“女施主,還是顧慮身子為重,有貴客臨門,女施主要走,也不宜此時動身,還是休息一晚,明日再啟程吧?”


    聽聞師太說貴客臨門,婦人突然激動起來:“快,快扶我見那位貴客。”


    圓明師太驚疑,這位女施主?


    看著師太的遲疑,婦人拉著師太的手,急切的說道:“是不是公主,那位阮夫人是不是公主?”是不是上天憐她,一切瞑瞑中有注定,才會讓她在這裏遇上公主?


    師太看著她的急切,遲疑的道:“女施主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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