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鎮的雙目村最近發生了一件怪事。


    這件事對於經營旅店的王老漢來說,是和自己息息相關的。


    近來,反城市化逐漸明顯,鄉村清潔的空氣吸引了長期生活在城市的人們,部分的人相中了穆鎮幽靜的環境和茂盛的樹木,要來到這裏住上一段時間,名之曰“親近大自然”、“尋找內心真正的自己”、“文藝小清新的必然選擇”。無論這樣的旅行對他們來說具有什麽意義,對於王老漢來說,就是收入的增加和拮據的緩和而已。但是新奇的景觀隻能在短時間內吸引客人。穆鎮的旅遊景點尚未開發,住過一段時間之後,這些來自大城市的人漸漸感覺到鄉村生活的無聊,懷念起城市裏五光十色的生活,於是漸漸地,老王的旅館生意又越來越淡了。


    但是,旅館裏有兩個奇怪的人,在旅館的居住時間比別的遊客都長,不管旅館來來往往多少人,他們都住在樓上的302房間。他們行蹤詭秘,漂移不定,有時候一天都呆在裏麵,連飯也要別人送過去,有時候一出去就是一天,也不知道他們在幹些什麽。


    這件事,還得從六月初的時候說起。


    六月,正逢亞熱帶地區的雨季。王老漢與往常一樣,慘淡經營著生意不怎麽樣的旅館。穆鎮雖然也不是與世隔絕的小鎮,家裏電燈電視還是有的,但是鄉村的寧靜與大城市的熱鬧相比還是稍顯無聊,加上附近也沒有什麽商店,房子與房子之間的間隔也很疏鬆,一到傍晚六七點的時候,基本上家家戶戶都回家吃飯看電視,頂多也就出來竄個門,因此晚上基本很靜。穆鎮的雙目河貫穿著整個城鎮,雖然河水清澈,但是一到晚上,由於光線不足,就會呈現黑色,泛著粼粼波光,數家門前的燈籠或電燈投射在漆黑的河麵,配合著涼風,不知道該說是靜謐還是詭異。


    那一天,就在這河麵上,王老漢看到一盞黃燈從極遠點慢慢靠近,還一上一下地顛簸著,原來是一艘船。


    這艘船當然不是現代社會常用的輪船,但也不是小河中常用的汽艇,就隻是一架小木船,船上搭著一個簡陋的蓬。船上有兩個人,一個人正拿著煤油燈照明,另一個從蓬裏鑽了出來。他們一下船,便走向王老漢的旅店,看樣子像要投宿。


    “兩位是要打尖還是住店?”王老漢迎上前去,把他們招呼進了旅店,不小心一回頭,剛才的黑篷船已經無影無蹤。


    走在前麵的是那位拿煤油燈的青年,他二十五歲左右,身體修長,戴著眼鏡,麵部輪廓堅毅猶如刀刻,穿著一件黑色的長袖襯衣,挽起了袖子,下身嚴謹地束著皮帶。他把煤油燈熄滅放在一旁,微微點頭打了個招呼。跟著他後麵的是一個少年,身高比前麵一位矮一些,穿著最普通的牛仔褲和白色針織衫,雖然是下雨的夏天,但是他在領子上掛條灰圍巾,實在有種說不出的詭異。


    黑衣青年似乎發現了王老漢的疑惑,笑著對他說:“是這樣的老板,這個是我的弟弟,他的身體不太好,一年四季都畏寒怕冷,所以衣著打扮有點不合時宜,您看了不要見怪。”


    走在後麵的少年瞪了說話的人一眼,忙配合地咳嗽了兩聲。黑衣青年露出了意味深長的微笑。


    王老漢下意識看向那個“身體不太好”的人,他的臉色確實比一般人蒼白。他自覺得這對年輕人無論在語言還是動作行為上都十分怪異,但是畢竟是米飯班主,他也不好問些什麽,於是他重新擺出了職業的笑臉:“兩位怎麽稱呼?”


    “哦,忘記自我介紹了,我叫範無咎。”黑衣青年微笑麵向後方,“至於旁邊的嘛......”


    “謝必安。”白衣少年毫不猶豫地說。


    “他跟媽媽姓。”範無咎趕緊往下接,臉上不免出現尷尬的笑。


    王老漢把他們引到了空著的301房間。但是這時候,這位青年說:“302房間有人住嗎?”


    王老漢一聽302房間,臉色有一絲不自然,這一點沒有逃過其餘兩人的眼底。


    “302房......不行。”


    “為什麽?”範無咎問道。


    “唉,憑什麽呀?”謝必安搶著說,“你要多少錢盡管說,我哥出!”


    王老漢十分為難,以致於沒有發現小範正在狠狠地用手肘捅著弟弟的心窩。他撓了撓後腦勺,語氣中帶著恐懼:“這裏......不住人。”


    兩人做出驚訝的表情:“為什麽?”


    王老漢囁嚅了半天,吐出一句:“這是本店的規定。”


    “這麽奇怪的規定,該不會裏麵有什麽奇——怪——的東西吧?”黑衣人說。


    “那如果我們一定要住呢?”白衣人接話。


    “那你就住吧,有什麽事,不能怪我。”說著,老王頭也不回地走了,像是躲避著什麽似的。


    看著扔下這一句話下樓的老王,兩人麵麵相覷。


    吃過晚飯後,兩人舒適地躺在了302房的兩張床上,喝著店裏送的汽水。


    “為了查案,認一個大你幾百年的人當弟,你也是蠻拚的哈。”謝必安靠在枕頭上,百無聊賴地按著電視機的遙控器,一邊說道。


    “別這樣嘛小安,我這不也是為了更快地查出真相,更何況除了你是我弟弟這件事,別的我又沒說錯。”小範一邊說,一邊開始換上睡衣,自己的一身衣服已經仔細地疊好,放在枕頭邊上。


    “你說住在這裏真的能查明真相?”


    範無咎看看302房的四周,四麵粉刷得潔白的圍牆,疊好的被鋪(隻不過後來被他們弄亂了,準確來說是被謝必安弄亂了),毛巾和牙膏牙刷都按照固定的位置擺好,還非常體貼地覆蓋了wifi,怎麽看都隻是一個普通的房間。但是經驗告訴他,跟恐怖電影裏鬼影森森的描述不一樣,越是這種看起來沒什麽端倪的房間,就越是要注意。


    “不一定,但是住在這裏觀察肯定沒錯。”範無咎說著仔細地把襪子疊好,放在鞋邊,看到母趾的地方磨了一個洞,皺了一下眉頭。“現在失蹤的魂魄一個都沒找到,我們要加緊搜查的速度,不要讓別人有機可乘,畢竟,魂魄對於我們來說就是毒品啊......”


    謝必安找不到喜歡的電視節目,扔下了遙控器,兩隻手放在腦後就倒在床上。電視上正播著關於蟲洞的科普節目。科普節目中的旁白正操著一口官腔,就像朗讀史詩似地說:“蟲洞,科學家百年來探索的難題;蟲洞,神秘詭譎的奇異物質。部分科學家認為,蟲洞可以使兩個相隔數光年的星體的距離緊緊縮短,進入蟲洞的人可以進行其他方式所達不到的太空旅行.....”


    “被蟲洞吸走了吧......”謝必安打了個哈欠,臉上的表情表明他說這句話的時候並沒有任何思考。


    “你說這句話的時候並沒有任何的思考。”範無咎得出了結論。


    細心的讀者會發現,範無咎和謝必安,實際上並不是人類,人類給他們起了一個名字,叫做:無常。


    黑白無常的使命,就是拿著他們頂頭上司發給他們的紅頭文件:生簿和死簿,根據生死簿上的名單把死人的魂魄輸送到合適的地方。生簿記錄人類社會定不了罪,但是被冥府所緝拿的大奸大惡之人,死簿記錄因為天災人禍貧苦疾病等沒有非人類智慧生命體介入的原因而死亡的倒黴鬼。


    白鏈鎖魂,黑刀攝魄,黑白無常雖然常常在一起行動,但是各有分工,不可逾越。白無常的任務是回收代表理性的“魂”,黑無常的人物是勾走代表本能的“魄”。


    魂和魄都是人類生命重要的一部分,但是對於非人類智慧生命體,比如精、怪、妖、仙、鬼來說,就等於毒性十分強,而且非常容易上癮的海洛因,一旦吸食了魂魄,就會對其產生不可逆轉的依賴,並且興奮劑般的暫時性力量增強還會令其從心理上十分沉迷,於是越發渴望人類的魂魄,不惜做出殺人放火的舉動。如果放任這種行為的發生,難保人類的法術機構不會有所舉動,為了維護人類與非人類智慧生命體的平衡,黑白無常應運而生。


    黑白無常的正式名字:魂魄異況搜查官。


    魂魄即劇毒,這是成為黑白無常的第一課。


    當然,黑白無常並不隻他們兩個人,畢竟人的魂魄實在太多,各種為求目的的精怪不計其數,隻有兩個人根本就力有不逮。黑白無常往往是兩人一隊行動,謝必安和範無咎也就是其中的一支分隊。成為無常的物種有很多,最多是鬼族,比如範無咎,因為他曾一度為人,對人類社會的認識最多,最能揣測人的心理。此外,還有一些仙精妖怪,比如謝必安這種狐妖,以及極少數在人類社會混不下去的純人類。


    最近,穆鎮的雙目村最近發生了一件怪事,親生的兄弟姐妹總是成對成對地死去。這件事與黑白無常息息相關,因為雖然雙目村的死亡率如此之高,但沒有一個人的名字記錄在生死簿上,而且無常趕到的時候,魂魄已經不知所蹤。


    目前所了解的情況僅是:魂魄失蹤的一對對兄弟姐妹都有一個共同點,那就是其中一人曾經入住這個旅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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