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的明火跳動著誘人的光芒,像初生的嬰兒般好奇地開始探索這個美麗的世界,可是它的探索卻是毀滅性的。


    房間很小,易燃的東西卻不少,從起火到用於錄製的視頻設備被燒毀,隻需短短十幾分鍾。


    看完這段視頻,文沫再次有種感覺,凶手不是一個人。


    暫且不提第四起拆遷宿舍樓縱火案,因為那起案件沒有關鍵證據——由凶手錄製的視頻,雖然同一城市同時出現多名縱火者的可能很小,但僅憑縱火者沒有及時提取開發商支付的費用無法完全認定為連環凶手作案,僅是警方私下裏朝著這個方向在偵察,明麵上,該案還是獨立調查,沒有並案。


    剩下的四起,前兩起的凶手作案手段簡單粗暴,比起後兩起的凶手精心策劃起火方式,一旦設計完成全程不再參與,完完全全帶著對火的熱愛與推崇,前者更傾向於暴力傷人,完整地參與整個縱火殺人的過程。前者看重的是百分百的控製力,他就是主宰,可以為所欲為;後者在意的,隻有創造的過程,他將火視為自己的孩子,他是父親,負責將它帶來這個世界,至於之後的發展,他給它自由,讓它發揮,不橫加幹涉。


    同樣的,拍攝視頻,對於前者來說,是明確自己的地位,他在向h市的人證明自己的存在感,發泄心中不滿,縱火,是能達到目的最簡單最直接的辦法;對於後者來說,是展現自己的聰明才智。他是設計師,正在用心完成一部部作品,他希望獲得認可,所以他才也會選擇在網上發布視頻,像他這樣的人,在現實生活中必定生活得極壓抑極不順,但他的內心又是糾結的,有軟弱的一麵,並非天生的暴力分子,他對火的崇拜與欣賞不是一朝一夕的事了。他需要的。不是縱火帶來的心理宣泄與掌握一切主宰一切的滿足感。而是著迷於火這一種事物本身,是單純的喜愛。


    所以在當天晚上的案情分析會上,文沫終於第一次正麵提出兩個凶手的觀點。


    “同誌們,我們現在不能將這五起案件看作簡單的連環縱火案。我認為。我們麵對的是兩個縱火犯。兩位凶手各自獨立作案。”


    一石激起千層浪。會議室裏立刻響起議論聲,各種質疑撲麵而來。


    “文主任,你這麽分析的根據是什麽?自從你們到這裏以後。告訴我們的偵察方向一直是以一位凶手為目標的,用你們自己的話說,同一時間同一地點同時出現兩名縱火犯的可能性非常小,為什麽現在你又推翻原來的結論?”


    連羅沁也有些摸不準文沫的想法,在第三起案件發生後,她們倆對話時,文沫確實有些一絲猶豫,認為不像同一人所為,可是後來她的分析文沫不是也同意了嗎?凶手某些地方發生變化,是他不斷學習的結果,因此第三起案件的凶手更關注細節。這剛剛發生的第五起案件有什麽特別之處是她沒注意到的嗎?才會讓文沫拋出兩位凶手論。


    她有些擔憂地望著文沫,什麽也沒有說。她還在學習階段,算不得成熟的心理分析師,既然文沫敢說出這樣的判斷,肯定自有道理,她幫不了忙,至少能做相信文沫,不扯後腿。


    隻有真正幹上這份工作,才能體會到犯罪心理研究在國內警界的尷尬地位。這個體製裏製度嚴格,辦案講究的是證據充足,合情合理,留給警察自己發揮的餘地非常小,還要時不時禁得住公安部內務部和檢察院的審查,壓力很大。所以很多老刑警寧願守著舊的辦案方式,也不願輕易嚐試新事物。不求有功,但求無過的思想很嚴重,


    證據是鐵證,尤其物證,在庭審階段經得起質疑,但是心理分析,說穿了,還是帶著很強烈的主觀色彩。隻要是人,就一定會出錯,哪怕優秀如文沫,羅沁也是知道她以前出過錯的。


    羅沁來研究室上班的第一天,文沫就交給過她兩份文件,也因此,她記住了杭競嚴和鄧海的名字,同時也記住了,她今後所從事的工作,也許比當刑警時壓力更大,責任更重,因為她們一旦出錯,很可能需要付出代價的就是無辜群眾。


    也因此,看到文沫受到質疑,她才會覺得有些傷感,真刀真槍在一線與犯罪分子搏鬥的刑警們辛苦,從事著一份並不被同行認可的工作還必須要努力做到盡善盡美更辛苦,羅沁無法想像,十多年的工作生涯,隻有兩宗案件分析出現偏差的背後,凝聚了文沫多少辛勞與汗水,哪怕十多年的高結案率,犯罪心理分析依然處於尷尬位置,文沫的內心的失落與無奈,也許隻有她自己才清楚。


    會議室裏的爭論還在繼續,文沫一直沒有開口,等到所有人都安靜下來,才開始自己的陳述。


    “除去宿舍樓縱火案外的四起縱火案,凶手的作案風格明顯不同,一開始我曾經說過,同一時間同一地點同時出現兩名縱火犯的可能性極低,但是極低不代表沒有。”


    “前兩起案件的凶手,殘忍、冷血,暴力犯罪意誌強,性格衝動,他拍攝的視頻側重點在於如何傷害受害者,縱火隻是達到傷害目的的手段。結合一般縱火犯的特征,我認為他具有如下幾方麵特點:本市人或在本市長期居住生活;身材矮小,長相平庸;受教育程度低,高中或中等職業院校肄業;從事體力勞動,收入不高,經濟條件不好;未婚或離異;獨居或與年長者如爺爺奶奶等同住;社交無能,喜歡獨來獨往;平時表現順從內向,受到強烈刺激後會有暴力傾向;近期失業或者失去關係較為親近的家庭成員……”


    “我打斷一下,你是從什麽地方推斷出凶手身材矮小的呢?”


    “凶手拍攝的視頻。大家有沒有注意,他從來沒有拍過救援現場其他人的臉,隻拍到腳的位置,根據鑒證人員對視頻的分析,凶手身高不會超過170cm。一般的縱火犯,不管他們表現得多麽殘忍嗜血,他們的內心都有著因為極度自卑而導致的極度自大,凶手不拍攝其他人的臉,刻意隱藏是一方麵,另一方麵。就是他不喜歡仰視別人的感覺。所以他的手機攝像頭才會一直朝下,他每一次抬起頭仰視別人,帶給他的都是更多的心理壓抑。”


    這一次,沒有人再打斷文沫。眾人都是一副傾聽的樣子。文沫接著說第二凶手:“後兩起案件。雖然凶手也拍攝了視頻,但是他的側重點不再是整個作案過程,不再有血腥暴力的場麵。而是起火的過程,我們可以回顧一下,地下展廳縱火案和溫馨旅館縱火案,凶手發布的視頻都用了很長時間記錄起火的過程,而之後劇烈燃燒的過程反而沒那麽重要,如果大火不受控製後對凶手依然重要,即使事先安放在現場的視頻設備受到損傷,凶手也有很多種辦法拿到第一手的火災發展情況視頻,畢竟兩起案件的現場都有為數不少的圍觀群眾,雖然核心區域他無法進入,離得稍遠點拍攝是沒有人會管的。但是他沒有。”


    “所以後兩起案件的凶手,冷靜,沉穩,內心複雜,他是受第一凶手的刺激,才會作出類似於一較高下的縱火行為,在他看來,第一凶手的作案手段幼稚得可笑,所以他才會選擇網上發布視頻這樣的方式與之較量,也可以將這看做一種對話,兩名凶手之間的對話,他將h市當做打獵場,試圖與第一凶手分出勝負高低來。而第一凶手直到現在,也沒有回應過。第二凶手將縱火看做是一門藝術,美不勝收。因此,我做出如下判斷:第二凶手是本市人或在本市長期居住,對本市很多地方相當熟悉,他對火有著超乎尋常的崇拜和喜愛,這兩次縱火肯定不是他唯一的嚐試,以前可能也有過小的縱火行為,沒造成影響,鑒於他對火的崇拜之情,很可能會以身試火,因此身上可能會有燒傷;他沒受過高等教育,卻有學習熱情,智商頗高;因為本身學曆低下,從事的行業也以體力勞動為主;他有與眾不同的優越感,很難和同事打成一片,內心深處他是看不起他們的,因此他很孤僻。”


    “現在我們的偵察方向有兩個,一是向第一起火點的溫馨旅館老板詢問視頻中這間房的住客,最好能拿到畫像,二是分析縱火現場所有的圍觀群眾照片,不出意外,幾起案件都在現場的那個人,就是凶手。當然,最主要的,還是在知道凶手的大致長相後,在本市的建築工地、快遞公司等體力勞動者相對集中的工作單位排查。”


    “最後,我提醒大家一點。如果這場兩人之間的較量從第二凶手的一廂情願轉變為第一、第二凶手的共同參與,那麽h市今後還會火警頻發,留給我們的時間不多了。”


    案情就是命令,眾人也不再耽誤,兵分幾路各自忙碌去了。


    羅沁及時遞來一杯溫水,衝著文沫鼓勵地笑笑:“真精彩,我都忍不住想替你鼓掌。”


    文沫接過水,迫不及待地喝了幾口,說了半天話,可真是渴死她了。


    “謝謝你。羅沁,我相信,以後,你會比我更優秀,你有著我不曾有過的刑警背景,你更了解這些奮戰在一線的同行,會比我更容易接近他們,說服他們。”


    “但願吧,你做著一份辛苦的工作,我很遺憾直到現在才明白。”


    “所以心理分析的未來,就要靠你努力了,我可老了。”


    “開什麽玩笑?你才三十出頭,現在國家政策可是要延遲退休了,你就等著一直發光發熱吧……”(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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