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許動!警察”“不許動!”“不許動!”此起彼伏的喊聲嚇了正在交易的眾人一跳。他們顯然沒想到,自認為安全的交易地點其實早已經在警方的布控之下,瞅準時機給他們來了個甕中捉鱉。


    “跑啊!”正愣神的眾人被不知道誰發出的一聲吼叫驚醒過來,對啊,此時不跑更待何時?這裏四周都沒有人煙,隻要他們跑快一點跑遠一點,這些死條子還想抓他們,哼哼,就得讓他們有來無回,他們腰裏別著的可不是燒火棍!


    殺一個夠本,殺兩個賺一個,反正以他們的罪名,被抓到肯定是一個死字,怎麽死都是死,還不如拚一拚,還可能會趁著夜色殺出一條生路來。


    毒販凶悍的一麵慢慢表現出來,現場有些混亂,僅靠幾束強光手電筒已經不能準確地追蹤所有毒販了,他們也很聰明地利用了警方照明設備不足這一點,開始四散奔逃,時不時回身射擊,也不看打沒打中人,繼續悶頭逃竄。


    埋伏在附近山坡上的狙擊手一點沒客氣,在這些人不服從命令繳槍投降,反而準備逃跑後,他們開始精準點殺,率先擊斃了九名駕駛員,以免他們駕車逃逸,難以追蹤。


    狙擊槍的動靜在混亂的夜色中依然清晰無比,正準備上車的一小部分人還沒反應過來呢,就發現昔日的同伴已經死在眼前,額間綻放開的血色之花正汩汩流出紅白相間的液體。他們嚇得呆了一呆,卻又立時反應過來,知道如果現在上車搶占駕駛室,在對方有狙擊手虎視眈眈之下,也肯定不可能讓他們驅車逃竄,唯今之計,隻能靠雙腿了。


    於是除去了九名司機後還剩下的十六名毒販開始尋找掩護,狼奔豕突,因為警方的人已經離他們很近,兩撥人遭遇到一起,狙擊手不敢再隨意開槍,每一個目標都在時刻移動,速度極快,夜視儀下分辨敵我雙方的人員比白天效果要差很多,為避免出現誤傷,他們隻得堅守在崗位上,緊盯著有沒有從棉紡廠跑出來的漏網之魚。


    最激烈的巷戰打響,雙方人馬你來我往,子彈亂飛,時不時有慘叫聲響起,那是雙方被流彈擊中後發出的呼喊。


    警方準備充分,死守住了各個缺口,將一幫毒販圍在廠區裏慢慢消耗他們的彈藥和精力。拖時間對警方是有利的,所以他們一直打得很穩,輕易不會露頭,兩兩結組,交換射擊,不給毒販喘息的機會。而毒販壓根沒想到,那麽多大風大浪他們都經曆過來了,卻在這小小的一次交易中栽了跟頭,哪怕今天來的這些人中真正算得上大興幫的骨幹高層的很少,隻有唐哥一人,這點小小的損失,大興幫完全負擔得起。但是他們也知道,警方能一直在這裏埋伏等著他們自己跳進包圍圈,很可能是他們的內部組織出了問題,不是出了內鬼就是交易網絡不再安全,可惜,唐哥再沒有機會將這個消息傳出來。


    果然所謂的幫派保密製度在關鍵時刻是坑死人不償命的。大興幫在江湖上最高調的時候,引起了不知道多和層級公安係統的注意,也是他們那個時候過於張揚,辦了些很招人眼球的事,於是麻煩來了,他們幫派內部不知道進來多少條子的臥底,有好幾次他們的交易行動都不得不臨時取消,才算驚險無比地躲過了被警察全殲的命運。


    那段日子,也是大興幫裏人心最散的時候。因為沒有人知道誰可以信任,誰是條子派來的,也許昨天還跟你把酒言歡的兄弟今天就搖身一變拿你下大獄了,人人自危的日子過得久了,誰心裏都不舒服,很多人選擇了離開,便是彪哥和他上麵真正的頭目大興哥都躊躇過要不要解散了大興幫,換個地方,另起爐灶,重新開始。


    可是m市是他們經營了多年的地盤,他們的根在這裏,他們秘密販運貨物的地點就在附近,換得遠了,別的都好說,一條安全的線可不是那麽好找的。作為幫中元老之一,唐哥仍然記得,創幫之初他們七八個人從一窮二白到後來的財源廣進究竟都付出了什麽,那條安全的走私線,是他們許多的好兄弟與命換來的,他們今天的好日子過得舒心了,難道就能在麵對一丁點困難的時候放棄掉曾經為之奮鬥過的一切嗎?讓那些已經死去的兄弟又情何以堪?


    唐哥想的是,如果大興哥想要換地方,他小唐就脫離大興幫自立門戶,一定要守在m市這片有他兄弟撒過血的熱土上。好在他沒看錯人,大興哥是個有勇有謀的漢子,最終沒有像喪家之犬那樣夾著尾巴逃跑,而是迎難而上。


    好,警察不是一直派人來嗎?找出誰是內鬼不容易,讓內鬼接觸不到核心機密還不容易嗎?隻要抓不到他們的小辮子,警察又有什麽了不起,跟卡了殼的槍也差不多,看著嚇人,其實沒什麽鳥危險。於是大興幫搖身一變,成了長興進出口貿易集團,表麵上也開展了不少完全合法幹淨的生意,至於這些生意掙不掙錢無所謂,能掩飾住他們內裏真正的秘密就夠了。這是一方麵。


    內鬼一日不抓清,人心一日不會完全穩下來,而他們這些出來混的,其實比普通人更需要講義氣靠得住的兄弟幫襯,獨木難支,誰沒個困難的時候,如果誰都不敢相信,長此以往,幫將不幫啊。所以大興哥想出來的點子,就是信息保密製度。


    比如說第二天有交易任務,頭天晚上,隻有骨幹人物才知道具體的時間和地點以及交易量和對方的基本情況,等到第二天了,骨幹開始給自己手底下人分派任務,接到任務的人從知道具體情況的一刻開始,手機等通訊設備就會被沒收,他本人也必須服從骨幹的安排,去某個安全場所先呆著,不能隨意離開,等到時間差不多了,再統一出發。這一隊負責去現場交易的人,多則七八十,少也得六七人,這些人中,隻有帶隊的一人身上有通訊設備,負責緊急情況下與上麵聯係,聽從指示。


    這樣一來基本上切斷了警察傳遞消息的路徑,哪怕他們信錯了人,讓個便衣去參與了交易,那又如何?他沒有辦法通知警察現場抓人,人贓不並獲,哪怕後期警察再想找他們麻煩,對不起,下回請早。


    慢慢的,大興幫裏的臥底都被揪了出來,這些人會像其他與大興幫有過節的人一樣,從此在這個世界上消失,無蹤無影,沒有屍體,警方在立案上都困難,更別提想破案了。


    那個時候,唐哥認為大興哥就是個天才,才會製定出這麽完美的製度,後來更是一切訊息上網,保密級別再次提高,他們再進行交易時無一出錯,到現在已經有五年時間了吧。


    人總是生於憂患死於安樂的。唐哥打光了槍裏最後一顆子彈,滿是遺憾地向著棉紡廠門口望去,他怎麽就一點憂患意識都沒有,把唯一能跟外界聯係的手機扔在了他的車裏呢?現在那輛車與他直線距離不過二十來米,卻因為警方全麵火力壓製而成為不可逾越的鴻溝。他一直認為自己不怕死,如果有朝一日真的與警方火拚,他也一定會是抵抗到底寧死不屈的那一個。


    可是為什麽,事到臨頭,他感覺到四周圍亂飛的子彈,和不遠處時不時會響起的警方的呼喊:“放下武器,繳械投降,不要再負隅頑抗。”突然發現自己從來沒有如此強烈地渴望過自己是個走正道的好人。


    他不想死,就這麽簡單。一年前,他不再孑然一身,他有了嬌妻,也算成家立業了,妻子是本地人,知道自己在長興這個本地人談之色變的地方上班,卻也還是義無返顧地愛上了他。他們那場盛大的婚禮讓他產生了一種錯覺,他也可以正大光明地站在陽光底下,而不再是地溝裏見不得光的肮髒老鼠。一年的普通夫妻生活,朝九晚五上下班,每天到家就有熱飯菜,真是神仙般的日子。他以前總想著,要出人投地,要掙大錢不再讓人看不起,但是這一年他想得最多的,是如何讓他們平常的小日子一直這麽細水長流下去。


    他想到了退出。但是他不敢跟任何人說,別看彪哥和大興哥表麵上看起來都很講義氣好說話,對兄弟的困難和要求盡力幫忙,那是有一個大前提的,就是他們這些做兄弟的,首先要忠於大興幫,為大興幫賣命。然後他們才有閑心去演一出兄友弟恭的戲。唐哥可以想象得出來,如果他向他們傾吐了自己的心聲,希望從大興幫這條賊船上平安下去,等待他的也許是全家滅門之禍。


    想想還未出世的孩子,想想什麽都不知道的妻子,唐永凡就再也淡定不下來,他死不足惜,這麽多年壞事做得也不少了,但是他的家人是無辜的,憑什麽就因為跟他在一起便要連整個人生都賠掉?他如何舍得讓自己心愛的人受傷害。


    他開始慢慢想著脫身之法,甚至連假身份都買齊了,隻等時機成熟,便帶著老婆遠走高飛,山高水遠的,大興哥總不會還千裏迢迢派人去追殺他吧?他一沒有出賣他們,二沒有吞了他們的貨自己悶頭發大財,隻是想要換種活法罷了。他唯一覺得頭疼的,是如何說服妻子跟他一起走,他是孤家寡人一個,可是妻子的父母親人卻都生活在這座城市,他們一旦選擇離開,便要隱姓埋名過一輩子,永永遠遠都不能讓大興幫的發現,自然也不可能跟親人有聯係,以妻子的性格,讓她甘心情願跟他走的可能性低於零。


    唐永凡一直躊躇到現在,在跟妻子坦白與不坦白之間糾結,直到今天。


    他有些時候,發現命這個東西,還真不能不信。可是讓他就這麽什麽也不做屈從於命運,以他的性格又絕對做不出來。他想與警察同歸於盡,就算做不到,也不想讓他們活捉了他,但是當他槍裏的子彈打光,周圍的同夥一個又一個慘叫著倒下後,他沒有勇氣端起已經沒有子彈的槍站出去——這是最快的自殺方式,隻要他敢露頭,一定會成為警方的集火對象,死亡會是注定的結局。


    可是他死了之後,從別人嘴裏得知自己是個什麽樣的人的妻子,是否會後悔愛上他嫁給他,是否會在他死後一輩子恨他?他不敢去想,隻要一想到這種可能,他就有種心痛得無法呼吸的感覺。哪怕他壞得腳底流膿頭上長瘡,也依然希望在愛的人心目中善良高尚得像個天使。


    可是現在苟延殘喘又如何?妻子還是會知道直相,她能接受得了這個打擊嗎?自己深愛的枕邊人根本不是她想象中有樣子,她可是懷了六個月的身孕啊!他不想讓她有一丁點的差錯。


    生或者死,他都不想選!卻夾在紛飛的炮火中,生死都由不得他!


    罷罷罷,他束手旁觀,就算最後被警察捉了,至少還有機會跟妻子解釋,自己當初是如何幼稚地上了條賊船,哪怕無法求得她的原諒,多看她一眼,再見她一麵,也是好的。


    槍聲密集地響了近半個小時,雙方的子彈都消耗得差不多了,不再像一開始那樣隨意放空槍,變得謹慎起來。


    可是一開始被警方打了個措手不及的他們早被衝散,有三三兩兩想要從缺口逃入夜色中的倒黴蛋已經被活捉,剩下被圍在廠房裏的也死的死傷的傷,像唐永凡這樣毫發無傷的也就兩三個。


    他們被打得可以說鬥誌全無,事實上在大興幫無法被警察抓住狐狸尾巴的神話破滅的瞬間,他們內心早已經開始叫囂著注定失敗的結局。


    又過了十分鍾,當他們手中的最後一顆子彈被打光,終於開始有幸存者忍不住想要喊投降了。哪怕最終被判了死刑立即執行,也是幾個月之後的事,也好過在荒郊野嶺像條野狗般被打死。(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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