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都笑起來。


    一個旗總笑道:“驢子哥哥,這才不過是闖軍的前鋒營,接下來還有闖軍。除了闖軍,還有十多家賊王,仗有得打。”


    強驢子吐了吐舌頭:“乖乖,這一仗仗打下來,俺家將軍想不發財都難。”


    孫元道:“驢子你想得也未免太美了,賊軍全軍來攻滁州,動靜如此之大,朝廷必然會派大軍征剿,說不定已經在路上了,最多兩日就能抵達滁州。到時候,咱們小小的寧鄉軍,估計也撈不著仗打了。”


    強驢子連連抓頭,滿麵煩惱:“這可如何是好,如何是好。自從跟了將軍之後,驢子還真沒想到仗還能這麽打,火槍手能夠這樣使。他奶奶的,這仗正打得過癮呢!”


    眾人都是明軍火器營老人,聽強驢子這麽一說,同時一呆,是啊,火槍手居然能夠這麽使,還能使得這麽好。如今寧鄉軍才一千人,如果一萬人馬,這天下還有誰是咱們的對手?


    孫元:“打完這一仗就足夠了,況且,我軍的士卒也有損傷,沒必要再消耗在這裏。”


    費洪點點頭:“確實,取得這一場空前大捷,將軍算是已經入了朝廷的眼。區區一個所謂的雷泰案,也算不了什麽,咱們的目的已經達到。”


    這個時候,眾人才恍然大悟,原來孫元將部隊大老遠拉來滁州,竟然是這個目的。


    滅雷泰滿門的時候,在座眾人都有參與,心中也帶擔憂上頭的追究。如今聽費洪說明這一點,大家都是麵帶喜色。


    沒有了這樁案子,孫將軍的千戶軍官大可平安地當下去,而且,還有很大可能官升幾級。


    大家夥跟著這樣的老爺混,這前程還能小了去?


    孫元廝殺了半天,又忙了這一氣,已經累得快要散架了,隻想快一點去休息。


    他重重地打了一個哈欠,道:“立即派出通訊兵將清流關大捷的消息報去滁州,各隊抓緊時間休息,明日一大早進滁州城。”


    正在這個時候,帳篷外麵傳來一聲咳嗽,朱玄水的聲音傳來,其中還帶著一絲冷笑:“去滁州報信做什麽,愚蠢!”


    門口的衛兵一聲怒喝:“你過來做什麽,軍中節堂,也是你能亂闖的?快走開!”


    冷笑聲大起來:“軍中節堂,笑話。小小一個千戶,又不是大鎮總兵官,設什麽節堂?某身為南京錦衣衛副千戶,辦的是禦案。有話要問你家千戶,誰敢阻攔,想造反嗎?”


    帳中眾將軍都是駭然變色,說句實在話,上午的時候孫元放朱玄水離開,這家夥竟然不顧個人安危同孫元一道走在隊伍的最前頭,倒叫大家深為佩服。


    可戰後,這家夥卻不見了。也不知道是走了,還是陣亡了。


    不管如何,他不過是一個外人,大家也不放在心上。


    現在聽朱玄水舊事重提,眾人才想起朱玄水當初去寧鄉可是為雷泰滅門案的,且又有四個手下死那裏,大家是敵非友。


    就有旗總將手放在刀柄上,目光凶狠地看著帳篷門口,隻等孫元一聲令下,就將朱玄水亂刀分了。


    剛才這一仗實在慘烈,眾將殺人都殺發了性。再說,戰場實在太亂,殺區區一個錦衣衛副千戶也沒什麽打緊。


    孫元卻哈哈一笑:“原來是朱千戶,快快請進。”


    說起來,朱玄衣救過孫元一命,朱汀也救過她兩回。孫元欠他父女三條人命,他又不是殺人魔王,恩將仇報的事情還是做不出來的。


    衛兵無奈,隻得放朱玄衣進了中軍大帳。


    孫元:“朱千戶說不用去滁州報信,所為何意啊?”


    朱玄水也不回答,威嚴地掃視帳中眾將軍一眼:“叫他們都退下吧,咱們單獨聊。”


    強驢子跳了起來:“朱玄水你什麽東西,想害我家將軍嗎,仔細砍了你這賊廝鳥!”


    其他軍官也同時抽出了刀子。


    朱玄衣卻是不懼,嘴角卻帶著一絲冷笑,昂然對孫元道:“孫將軍練兵用兵不讓孫吳,朱玄衣心中敬服。不過,聽人說你,沒有功名,隻做過一任糧長,還是被奸佞人陷害。這官場上的事情,你又知道多少?不像我朱玄水,宦海浮沉二十年,什麽樣的等刀霜劍都經曆過。打仗我不行,可如何在官場上迎來送往,權衡利弊,你卻不成。”


    孫元感覺朱玄水話中有話,心中一動,朝眾人揮了揮手:“都下去吧,讓我和朱副千戶說說話。”


    強驢子:“將軍……”


    孫元哼了一聲:“都下去。”


    大家這才退出了節帳。


    等到帳中再無他人,孫元站起身來,長長一作揖:“多謝千戶救援之恩。”


    朱玄水也不躲避,生生受了孫元一禮。


    孫元:“還請教朱千戶,為什麽不去滁州報信?”然後做了個請坐的姿勢。


    朱玄水大方地坐到椅子上,指著孫元道:“孫元啊孫元,你還是幼稚了些。擊潰賊軍前鋒,保住滁州,如此大功,足以讓你官升三級了。可是,這樣的驚天大功,你一個人吞不下去。官場,講究的是花花轎子人抬人。你好我好,大家好。怎麽這,這功勞,你也得分一大半出去。否則……”


    “否則又如何?”孫元若有所思地問。、


    “否則隻怕你一點好處也得不到。”


    “我的功勞還被人黑了不成?”孫元淡淡一笑。


    “你一個小小的千戶,上頭還有指揮使。將來朝廷論功,怎麽著你上頭的指揮使得拿走一半吧,人家到時候隻需說這場戰役都是他的統籌帷幄,你不過是出些苦力罷了。而且,其他幾個千戶一人也得分潤一些。到最後,孫千戶最大的可能是得個武勳,一個武騎尉到頭,實際的好處一點沒有。這場大戰,我估計整個南直隸的兵都要過來,你們大河衛也不會例外。”


    聽朱玄水這麽說,孫元倒是抽了一口冷氣:“朱千戶你繼續說。”


    朱玄水:“你這現在去滁州報捷,那就是將一份天大功勞送給滁州守軍。到時候,滁州軍政一幹人等,自然免不得要分好處。你平白做這個人情,又有什麽意思。就算要送人情,也得找個大靠山送。”


    孫元沉吟,緩緩道:“如果不去滁州送捷報,難不成讓我的士卒住在野地裏,這麽冷的天?”


    朱玄水目光一閃,炯炯地盯著孫元:“孫元,我不知道你為什麽敢於肯定賊軍會來進攻滁州,我也沒興趣。不過,你現在最應該做的就是立即將捷報送去南京,送到盧督師手頭。這份捷報還得費些心思,就說,你寧鄉軍正在南京演練,恰逢賊軍東犯。得了盧象升的軍令,火速趕來清流關設伏,依靠盧都督師的秒計,這才取得一場空前大捷。至於滁州那邊,你就以盧督師的名義讓他們提供住所和給養。”


    “給盧象升送捷報?”


    “對,給他送信。”朱玄水點點頭,道:“孫元,難道盧象升這棵樹還不夠大,這可是在天子駕前都能說得上話的國之柱石。有他給你撐腰,別說區區一個大河衛,整個南京,沒人敢動你。機會隻有一次,錯過了,你孫元又憑什麽同這樣一個督撫一級高官說上話。不過是區區一件滅門案子罷了,且有沒有實在的證據。盧督師可是正二品的文官,滿朝都是他的同門同窗。隻要你做了他的門生,這案子,刑部根本就不會受理。孫元,休要自誤。”


    朱玄水的話已經說得很直白了,可謂是將臉扯破了不要。


    孫元霍然站起身來:“朱千戶說得有理,不過,我殺了你四個手下,咱們是敵非友,你卻為什麽要前來指點?”


    朱玄水冷笑:“沒錯,咱們是敵人。可是,這個世界上並不是以前是敵人,未來就不可以合作。這是你的機會,又何嚐不是我朱玄水的機會。”


    說完話,就從袖子裏抽出兩張寫滿字的紙遞給孫元。


    “這是什麽?”孫元接過來一看,一張是以他的名義寫給盧象升的報捷文書。上麵的大意是,寧鄉軍正好在南京一帶演練,恰逢賊軍進犯南直隸。得了盧督師的將令,去滁州伏擊敵軍。在盧督師的英明領導下,賊軍前鋒中伏,大敗而去,滁州遂安。文章滿是卑言諂詞,將盧象升說成了天上的神仙。


    就連孫元,也有些替盧象升感到不好意思。


    信後,朱玄水寫了一份長長的有功將士的名單,排名第一的自然是盧象升,接著就是盧部的幾個統軍大將,然後是孫元和二十多個部下。當然,其中自然少不了他朱玄水的名字。


    另外一張則是朱玄水寫給皇帝的秘信,將這一仗從頭到尾描述了一遍,其中,他朱玄水又搖身一變成了寧鄉軍的監軍。這份折子除了表揚,就是自我表揚。


    看完之後,孫元大概權衡了一下,點了點頭:“朱千戶想得周到,就這麽發出去吧!”


    他又笑了笑:“朱千戶正經的錦親軍副千戶,勳貴子弟,卻做我的監軍,委屈了。”


    “等你以後做了指揮使,我再來當你監軍就不委屈了。”


    “指揮使?”孫元呆住。


    朱玄水突然壓低了聲音:“孫元,看得出來,你是個心狠手辣又有心計之人,且又用兵如神,想必也不甘心永遠做一個小小的千戶軍官。機會,永遠屬於有準備之人。”


    然後又想了想:“罷,我還是親自去一趟吧,叫別人也不放心。”


    “你去見盧都督師?”孫元一個遲疑。


    朱玄水冷笑一聲:“怎麽,不放心我?汀兒可在你手上。”


    說完,就昂首走出了孫元的大帳。


    孫元“誒”一聲:“朱千戶,朱汀小姐的傷如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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