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


    這個時候,阿山正好衝在半路,最前頭的士兵眼見著就要夠著敵人了。但眼前突然騰起一排白色的煙霧,然後是無數點火光同時亮起。


    與此同時,仿佛是為了配合,天上有一記滾雷炸響。


    槍聲也被這一聲雷鳴掩蓋了。


    安山從這裏看過去,隻看到前麵無數點火星和伴隨而來的白霧。


    “火銃,漢狗果然都是膽小鬼,隻喜歡拿這種大炮仗來嚇唬人……不對……”


    火光之中,鉛彈橫飛,空氣中滿是那尖銳得讓人頭皮發麻的破空聲。


    最前排的清兵仿佛被人用鞭子狠狠地抽了一記,瞬間一個停頓,然後慘叫著倒了下去。


    “放!”又是一聲喊。


    那團白色的煙霧更濃,更多的火光。


    圓形的鉛丸在空中不規則的亂飛,有的旋轉著射入人體,所經過之處,將人體組織攪得一團稀爛;有的鉛丸平平而來,彈道異常平直,一旦擊中人體,中槍者立即如大錘加身被砸得躍起。


    至於清兵身上的鎧甲,在這種火槍下,就如同紙糊一樣,沒有絲毫用處。


    看著身邊的士兵不斷地倒下,看著前麵的硝煙如起了一長大霧,看著那霧氣中星星點點閃爍不停的火光,阿山如中夢魘,那種不真實的感覺又回來了。


    如今的他什麽也做不了,隻得不住高喊:“衝上去,衝上去,和他們咬在一起。”


    是的,敵人的火槍實在太犀利,多是裹足不前,遲早都要被人如打鳥一樣殺個幹淨。最好的辦法是貼過去,跟敵人的長矛手攪成一團。如此,敵人的火槍就沒有用了。


    可是,貼上去真的有用嗎?


    在督戰隊的督促下,漢軍旗士兵高喊著朝前奔去。


    這個時候,白色的硝煙中到處都是寧鄉軍軍官的口令:“長矛手第一隊,準備,右刺!”


    “長矛手二隊,準備,右刺!”、


    雷聲又響。


    ……


    無數長得出奇的長矛在煙霧中伸出來,整齊劃一地朝右同時斜刺。


    “啊!”一排請兵同時被森林般的長矛刺穿,有的人一時未死,吐著血,徒勞地伸手抓著胸口上的杠杆子,口中咯咯叫著。


    阿山看得明白,敵人的長矛同時刺來的時候,自己手下的士兵也不是沒躲閃,也不是沒有用盾牌去招架,可這一切都沒有用處。


    躲過一根長矛之後,又有另外一根長矛刺過來。你手中的盾牌擋住一支長矛之後,另外一支卻刁鑽地從縫隙中伸來,正好刺中你的軟肋。


    可以說,沒有任何死角。除非你後退,問題是後麵還有不斷想前湧去的戰友。而戰場上,你若一退,就回引起全軍的大崩潰。


    就在這一個瞬間,衝在最前麵的清兵被刺殺精光,沒有一人活下來。


    “向右,刺!”


    “向右,刺!”


    敵人軍官還在不停地吼著。


    至於長矛兵後麵的火槍手,在兩輪齊射之後,又有人高聲喊:“自由射擊,自由射擊!”


    一個接一個滿清勇士撲到在地,大聲慘叫著。


    死去的和受傷倒地的人體,在寧鄉軍陣前逐漸壘成一道矮牆。


    空氣中白色的硝煙越來越多,已經徹底將整個寧鄉軍籠罩了。


    孫元不住咳嗽,咒罵道:“嶽路明這個混帳東西,手藝不精,製作的火藥怎麽這麽多雜質和水分,我快要被熏死了。陳鐵山你記一下,此戰之後,扣嶽師傅一月薪水,太他娘不象話了!”


    孫元滿麵不忿,氣憤難平。


    至於朱玄衣和朱汀父女,以前也是見過大陣仗的,可眼前這種古怪到不可思議的戰鬥卻叫他們瞪著眼睛,張大嘴半天說不出話來。


    說句實在話,朱汀雖說對孫元這個小賊愛到入骨,可對於他的狡猾和沒擔待其實還是很不滿意的。男子漢大丈夫,就得有氣魄,就得在戰場上一刀一槍,刀口舔血才能叫士兵心服。


    她對自己的勇敢和剛強,心中還是頗為自得的。


    可自己的奮戰一夜所獲得的戰果,甚至還比不上孫元的一輪火槍齊射。


    這仗……也可以這麽打?


    在這種軍隊麵前,個人勇武又算得了什麽……我輩練武又有什麽意義?


    同朱汀的沮喪不同,朱玄水心中卻是異常的震撼。仗打到現在,眼前這支建奴已經徹底廢了。可寧鄉軍除了先前被人射倒幾十人之後,等到麵對麵較量,卻沒有一人死傷。


    什麽時候我大明的軍隊強到這等程度了?


    在以前,我大明的士兵不是一看到建奴的金錢鼠尾就望風而逃,望風而降嗎?


    而且,拋開先前的弓弩射擊不算,真到兩軍接觸時,仗打到現在,孫元的寧鄉軍好象沒有出現一個傷亡。而建奴,已經倒了一半,徹底崩潰了。


    零傷亡戰鬥,這……這這,這是用了妖法嗎?


    雖然早就知道孫元練兵有一套,而且寧鄉軍的軍紀堪稱天下第一,可強到這等程度,還是讓朱玄水微微顫抖起來。


    再看看軍陣中的寧鄉軍,除了軍官們大聲吼叫下達著指令,其他士兵都一臉麻木地按照命令機械地執行著,發射、裝填,裝填、發射,長矛右刺,右刺,右刺……就好象是一個坐在紡機前做工的織工,麻利得讓人頭皮發麻。


    說來也奇怪,在漫天的鉛彈和如林的長矛戳刺中,無論敵人多麽勇武,無論他們如何躲閃,都會在瞬間被一柄長矛刺中,哀號著流著血倒在地上。


    仗竟然還可以這麽打,還可以打得這麽簡單,這已經不是兩軍對壘了,而是一場純粹的大屠殺。


    朱玄水本是勳貴子弟出身,按照明朝的製度,勳貴子弟一出生就隻有從軍這條路可走。所以,他從小就苦練武藝,學習兵法,後來在錦衣親軍當差時,也走過遼東和蒙古一線,見識不可謂不廣,卻從來沒有見過有人這麽打仗的。


    對上這樣的長矛、火槍方陣,別說普通士兵,就算換自己上去,隻怕也能被人輕易地殺死。


    心中突然忍不住一陣悲涼:我學了這麽多年武藝,學了這麽多年的兵法,又有何用?早就知道寧鄉軍很強,在滁州的時候靠著兩千人馬將幾十萬賊軍徹底打崩。可當時的寧鄉軍還沒有訓練好,自己也付出了不少代價。可萬萬沒想到,訓練好的寧鄉軍竟然會強成這樣?如此一來,猛士、良將還有什麽存在的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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