嶽托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這土山上站了多長時間,濟南死活也拿不下來,這讓他突然有一種深重的無力感。


    在以往,在建州皇族中,嶽托一向以智謀出眾而著稱,他也為自己腦瓜子的靈活而自得。


    在他看來,愛新覺羅家的人,除了皇太極還算是個人物,其他都是蠢貨。尤其是那個多爾袞,更是蠢貨中的蠢貨,偏偏這麽一個笨蛋,竟然被封為睿親王,他身上又有哪一點睿了?


    在攻濟南之前,嶽托也是信心滿滿。為此,他在心裏將從古到今的城市攻堅戰例過了一遍,覺得古人也不過如此,攻城其實也挺簡單的。


    但真打起來,事情卻變成了另外一種模樣。


    古書上記載的一切,都他娘是騙人的。


    尤其是那些攻城兵器,更是毫無用處。


    真說起來,破城,還是紅夷大炮好使。將大炮排開,不歇氣地轟過去。隻要時間足夠長,落下的炮彈足夠多,總有在上麵打出一道缺口的時候。


    問題是……


    “孔兆如何了?”嶽托突然回過頭來問。


    一個牛錄額真聽到嶽托問,憤怒地一拍欄杆:“這個卑賤的漢狗,嶽托,依我看來,就該一刀砍了。”


    嶽托開始不耐煩了:“少說那些沒有用的,我且問你,他教授火炮之法的情形如何,我建州男兒又學得如何了?”


    “還能如何,我建州勇士習慣了麵對麵同敵人較量,至於火炮,那是懦夫的玩意兒,學來何用?那些混蛋們蠢得恨,連尺子都看不懂,還怎麽****?一見了孔小賊,就隻顧調笑。(..tw)”那額真又道:“還有,孔小賊好象也不用心教。整日隻顧著‘爺’‘爺’地叫個不停,細心侍侯著。”


    “孔兆這是在養賊自重罷了,他知道丟了泊頭,說不定我哪裏天不快,就將他給打死了。還不如呆在炮隊裏平安。”嶽托人情練達,如何看不出這一點:“看來,短期內,火炮也指望不上了。”


    杜度插嘴:“嶽托,老是這麽硬打,這濟南一時也破不了。但你不要忘記了,明狗的大軍已經從德州出發,一字排開,正朝我軍平行推進。咱們陷在這濟南城下,若是什麽也不做,難免腹背受敵。”


    “對,嶽托,不如先撤了濟南之圍,掉頭將明軍收拾了再說。”


    “這一仗打得實在憋氣,還是在戰場上麵對麵較量過癮。嶽托,撤圍吧!”


    這些天,清將們打得實在太苦,都有些膩煩了,覺得老這麽耗下去也不是辦法。


    更是有人建議:“嶽托,不就是一座濟南城而已,不打就不打了。幹脆先打明軍主力,另外尋地方破幾座城生發就是了。”


    一時間,群情洶湧。


    “咯咯!”突然間嶽托發出一陣尖銳的大笑,這一笑竟停不下了。


    眾將被他古怪的笑聲弄得心中發毛,麵麵相覷,安靜下來。


    “蠢貨!”嶽托冷冷道:“去其他地方生發,說得倒是容易?這山東,又有什麽城比得上濟南富庶?另外尋地方破幾座城生發,破幾座縣城嗎?就算破一百座縣城,也比不上一個濟南。”


    他說到後麵,聲音響亮起來:“還有,你們想過沒有。咱們以前在京畿破明朝縣城時是什麽情形,明狗一看到咱們大軍開來,就拋下縣城逃得精光。可以說,我等以前破的城池根本就沒費一兵一卒。而州、府以上的城市,因為囤積有明軍,咱們卻是一座也沒拿下過。以前攻漢人縣城之所以那麽容易,原因很簡單,漢狗懦弱,未戰先自怯了。”


    “現在好了,我軍集所有力量進攻濟南,卻是灰溜溜地退了。別的漢狗一看,原來建州人攻堅不成啊,就都會據城死守。”


    “而且,這一仗你們想必也看出來,漢人已經打出血性來了。”


    “若退,咱們以後每攻一座城池,都會付出高昂的代價。長此以往,後果不堪設想。咱們建州才多少人,老汗王起兵的時候也不過幾千人馬,到現在,全族也不過十萬。這濟南之戰打到現在,已經有超過一千建州男兒死傷了。這樣的戰爭,我們以後耗得起嗎?”


    “這一仗,不為城中的財物,也不為我嶽托的麵子。而是為了將漢狗胸中剛升起的那一口血勇之氣徹底壓下去,否則,億萬漢人若是都如這城中的漢狗一般剽悍。我滿州人,將死無葬身之地呐!”嶽托抬起手指著前方那座巨大的城市:“此戰,我已經想得明白,濟南城的攻勢一刻也不能停,各部都要將手中的精銳士卒拿出來。至於明軍主力,我自帶一半兵力過去迎擊。野戰,在某的心目中,洪承疇、高起潛、劉宇亮不過是三歲孩童而已。至於濟南這邊,就交給杜度。”


    “明白了。”杜度一拱手:“嶽托你放心好了,這邊的攻擊,隻要我有在,一刻也不會停。”


    正在這個時候,突然,有一騎飛奔而來。


    大冷天的,馬上的騎士跑得渾身上下熱氣騰騰。他躍下馬,一口氣跑上土山,單膝在嶽托麵前打了個千兒:“嶽托,出大事了。”


    嶽托一看,此人正是前麵攻城部隊的督戰隊頭領,心中一凜:“怎麽了?”


    那個頭領麵上露出古怪的笑容:“是件天大喜事,城中起瘟疫了。”


    “什麽,你說明白些兒?”眾清將同時將身子一顫,大叫起來。


    “稟嶽托將軍,稟各位將軍,城中起瘟疫了,這濟南城要破了!”那人大聲地叫著。


    “好!”


    “太好了!”


    “哈哈,起瘟疫了,看漢狗還有什麽力氣守城?”所有人都發出歡呼。


    “不對,不對,大冷天的如何會起瘟疫?”嶽托突然一聲大吼,定睛看著那個隊長:“你可查得明白,休要哄騙。你可知道假傳軍情是什麽樣的罪名?”


    那隊長道:“將軍,末將自然是清楚的,不敢哄騙。這事末將已經盯了一天了,已經看得明白。自從昨日我軍攻擊不順之後,城中的漢狗就沒多少死傷。可說來也怪,從昨天夜裏開始,城上焚燒屍體的火光就沒有停過。末將派人數了數,一日一夜工夫,明狗至少燒了兩百具屍。那麽,這麽多死人,又是從何而來的?”


    “若說是餓死的,也沒有可能。漢狗不缺糧食,吃得也好。每次開飯,都是大白饅頭可勁兒的造,豬肉燉粉條子隨便吃。”


    “而且,這天又冷,滴水成兵。屍體放上一兩個月也不怕爛,城中的漢人為什麽要燒屍費那個勁,估計是怕被傳染吧!”


    “那麽,這麽多死人,隻有一種可能,城中瘟疫流行開了。”


    “對,一定是,一定是。”嶽托先前還皺著的眉頭展開了,露出狂喜:“我怎麽忘記了,數九寒天,屍體都是不會壞的,怎麽漢狗還焚燒屍體。他們大可先堆在空地上,等戰後在收斂的。”


    說完話,他猛地朝土台下跑去:“走,本將要親自過去查看。”


    嶽托何等身份,他要親臨一線,立即就有幾十騎鐵甲騎兵團團簇擁在他身周,滾滾向前。


    清兵對濟南的攻擊也暫時停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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