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荊昏頭昏腦地夾在長槍方陣中,不由自主地隨著部隊向前移動。.tw[]


    他小小的身軀上已經被人血徹底染紅,也不知道是敵人的還是自己的。身上也不疼,就是腦子發暈,有種想嘔吐的感覺。


    戰鬥剛打響的時候,他頭上就中了一記飛龍出海。


    他剛加入寧鄉軍不過一年,在這一年中,他身為將軍的‘侍’衛,如今又被派道元字營做小鼓手。有孫將軍的耳提麵命,又成天和部隊的老卒打‘交’道,見識自然了得。


    他知道這種飛龍出海乃是水師的武器,一旦‘射’中敵人戰船,就算引起一場大火,用來燒毀敵人船隻。


    自己中了這一炮,不被燒成烤‘肉’才怪。


    所以,眼睜睜看到飛龍出海向自己‘射’來之時,他心中一亮,暗叫一聲:“完蛋了!”


    可也不知道是自己人品堅‘挺’還是敵人平日間根本就沒有保養武器,這一記飛龍出海‘射’中自己頭上的鐵盔,爆炸時卻沒有任何威力,也沒有燃燒,其威力,比起一個大號的二踢腳也強不了多少。或許,真該感謝大明朝那不靠譜的工部製造吧?


    不過,飛龍出海體積不小,腦子被狠狠地來一記,還是有些承受不了。


    當時小荊腦子裏就嗡一聲朝後倒去,好在背後有個火槍手扶了他一把,才不至倒在地上被千軍萬馬踐踏而死。


    大難不死,自然是天大喜事。就是腦袋實在暈,但打仗嘛,哪裏有不受傷的。最後再帶上一點傷口,等此戰結束,可以在袍澤麵前炫耀炫耀。


    不過,飛龍出海的煙實在太大,將他一張臉熏成了包公,頭發和眉‘毛’都被燎了,真真讓人喪氣。


    真的好暈啊,又惡心得實在受不住。大約是得了腦震‘蕩’了,聽孫將軍說,腦子受了重擊之後,如果有想嘔吐的感覺,那就是。其實,受了這種傷,隻要不死,也沒什麽大不了的。隻需臥‘床’休息幾天,心中不想事,自然就會痊愈。


    在戰場上,一個合格的士兵隻需聽命行事奮勇殺敵就是了,‘亂’想那麽多有什麽用。不過,這可是我第一次上戰場啊,怎麽能夠讓人抬下去,昨天那場戰鬥不算。


    此刻,小荊竭力壓抑著心口的煩惡,又將小鼓敲了起來。


    耳朵裏還是在嗡嗡‘亂’響,但那鼓聲卻仿佛越來越大,越來越響,匯成一片轟隆的雷鳴,如同蒼龍長嘯。


    沒錯,他手中這麵小鼓和別的的鼓並不一樣,用得不是羊皮,而是夔龍皮。就是孫將軍所說的那啥揚子鱷,好難聽的名字啊!


    據父親在世的時候說過,夔龍天生就有靈‘性’,隻需活過百年,就能生出翅膀飛上九天,化為真龍。(..tw)


    或許,我腰上這口鼓中禁錮著一頭龍的魂魄,他也在為這場酣暢淋漓的大戰而歡呼、咆哮吧!


    聽到鼓聲,小荊的腦子逐漸清醒過來,抬頭看去。隻見寧鄉軍的長矛方陣還在緩慢而平靜地向前推進,而騎兵軍的旗子卻在敵人的人‘潮’中獵獵飛揚。


    同步兵的平穩碾壓不同,騎兵們以百人為一隊,或在後麵驅趕著敵人,或沿著人團的邊沿不停地削弱敵人的有生力,或在其中穿‘插’迂回。


    兩支部隊一動一靜,相得益璋,看起來是如此美妙。


    這難道就是孫將軍所說的戰爭的藝術?


    戰友們鬥誌正昂揚,而這種昂揚需要戰鼓聲的‘激’發。戰友們的士氣是火油,而他手中的夔鼓則是點燃這一片烈火的火星。


    “撲通,撲通!”他奮力地揮舞著鼓槌,眼前仿佛又出現母親將自己送到孫元將軍手頭時的情形。


    母親一身素白,聽到父親的死訊之後,頭發一夜之間都白完了。


    因為父親在孫將軍麾下立有戰功,孫將軍決定讓荊家的一個男丁做他的‘侍’衛,算是一種撫恤。


    這兩年,家裏實在太窮了。父親以前好歹也是個錦衣總旗,可別的同僚都吃香喝辣,可自己家卻不斷地賣房賣地。


    他和母親實在太需要這個差使了,做了將軍的‘侍’衛,每月的俸祿足夠養活母親和下麵的三個兄弟。


    就算戰死了,還有一大筆撫恤,還能讓另外一個弟弟頂他的缺。


    這一年來,靠著自己的薪水,家裏的情況明顯地好轉了,能夠看到‘肉’食。弟弟們麵上也出現健康的紅潤,母親枯槁的臉上也‘露’出笑容。


    孫將軍的恩情,我隻能殺身以報了。


    如今,就將鼓不停地敲下去,隻要我不倒下就會一直敲,直到戰友們獲取勝利。


    隨著時間的推移,到處都是丟掉兵器,跪地投降的山東兵。


    戰場上已經看不到任何有效的抵抗了。


    鼓聲還在響。


    身邊,關選老頭威嚴地看了小荊一眼:“小荊可以了,休息吧!”


    “我不累。”幾乎是從牙關裏冒出這麽三個字。


    關選又好氣又好笑:“你不累,大夥兒還累呢!仗都打完了,難不成你還要讓咱們繼續朝前推進?”


    “我不累!”突然,小荊低小頭“哇”一聲將早飯盡數吐了出來。


    鼓聲一停,暈眩感如‘潮’水一般湧來,叫讓委頓於地。


    眼淚就如泉水一般冒出來。


    “這孩子,不過說了你一句,還哭呢。”關選看了一眼他被熏得漆黑的臉,吃驚地問:“小荊,你腦袋受傷了。”


    他忙轉頭大喊:“醫務兵,醫務兵!”


    小荊:“關老將軍,我沒事,就是頭昏……”


    “都嘔吐了還說沒事。”


    “關老將軍,我不是瓜慫。”


    “你慫什麽呀,你今天的表現可叫人佩服呢!”


    “關老將軍。”小荊一把將關選的手抓住:“我爹爹,我爹爹是不是英雄。他們說……爹爹是‘奸’細,冷英叔叔也是‘奸’細。隻不過……隻不過,冷英叔叔做了少將軍的‘侍’衛,看在他麵子上,他們才讓我進軍隊的……你說,是不是。”


    關選看到他滿麵的淚光,想起失陷到建奴手上,至今生死不明的兒子,心中頓時一酸:“小荊,你今天的表現是條好漢。老子英雄,兒好漢。所以,你爹爹就是英雄。”不管荊然當初‘混’進寧鄉軍有什麽目的。可他在討伐劉超的戰場上立過功,在擊潰闖軍之役中壯烈殉國,他就是英雄。


    “那就好,那就好,我爹爹是英雄。”小荊頭一歪,就昏睡過去。


    “醫務兵,醫務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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