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攜而去的兩位皇子一路上兄友弟恭,說得好不熱鬧,遠遠就瞧見皇帝的院子裏人聲鼎沸,二人心知已經遲了,相視一笑,加快了腳步,守在院子門口的侍衛們扶著腰刀向皇子們行了禮。那邊廂等得焦急的內侍早瞅見了他們,尖著嗓子通報了。


    進了屋子裏,燈光燭影映著一屋子天家貴胄的明黃杏黃金黃,閃的人眼睛疼。胤禛、胤禩一進屋子就跪下給自己的父皇道喜稱賀,胤禩低頭的時候抓緊時間閉了閉眼睛,以免太耀目的光芒刺痛自己,整間屋子充滿了無知單純的喜悅,清楚結局的慘淡,胤禩沒有辦法若無其事的融進這歡樂,既然不值得慶賀,他又不太想顯得格格不入,隻能選擇靜默。


    胤禛起了身,度了座次,坐在皇三子胤祉的下首,挨著五皇子胤祺,胤禩沒有跟著他坐在康熙右側,而是安靜地坐在左首的圈椅上,努力縮著身子,讓自己躲在離燈火最遙遠的角度。康熙端坐在桌前,拈著胡子笑眯眯地誇耀自己的第十五個阿哥聲壯體重,皇太子胤礽、大阿哥胤褆、三阿哥胤祉滿嘴的吉利話兒,這個恭喜皇上:“天家弄璋之喜,兒臣寶樹有詠”那個順勢又說:“人雲:桂子將榮,海棠必為之先發,兒臣今日沿途就看見海棠花都掛了苞,心裏正奇怪呢,原來是應在這件喜事上。”胤祺漢話不是很通,隻用滿語說了句:“普天同慶”就接不下去了。康熙也不計較這十五阿哥現在還不過是個血泡子,這點子人種子還沒過了三災八難,更沒出過花兒,能否成人都不確定,這些皇子們就能確定他定是芝蘭玉樹秀於林?


    寫喜報,分派賞封,康熙心情十分愉快,還顧不上讓地上跪著回話的內務府大臣尚誌傑,和內務副總管淩普起身。


    等到皇帝從兒子們的歌功頌德中回過神來想起他們時,這兩人的腿已經跪麻了,一咬牙利落起了身,整條大腿一扯一扯的疼,又不能在皇帝麵前呲牙咧嘴,隻能咬緊了腮幫子硬抗著,麵頰兩旁鼓起兩團肌肉。


    康熙身邊的管事太監梁九功最是會來事,知道皇帝喜得麟兒心裏歡喜,早早使著小太監們包好了上等的賞封預備給皇上賞人。都是服侍慣了的人,覷見了兩人的神色,心裏有什麽不清楚的?有心討好未來皇帝的他,借著發賞封的機會,走到淩普跟前,微微側個身子,曲了右邊膝蓋固定好衣裳下擺,借著彎腰發賞封,手一伸,左腳就順勢出去,拿捏好力道正中穴道,淩普頓時覺得血氣通暢,精神極了,心裏明白是誰的功勞,也不做聲,隻是眼神沉沉瞄了梁九功一眼。尚家的早瞧見了,麵上也是八風吹不動,心內不覺為以後的日子擔憂。


    尚家是跟著皇太極打江山的老臣,軍功花翎在身,把持內務已經是第三代了,一向是天子近臣,得皇上的心,可宮內的意。隻是今年皇上偏疼皇太子,憐他年幼失恃,唯恐底下人疏忽了他,就安插他的奶父淩普到內務府,方便他日常需用。


    淩普仗著自己是太子的奶父,素來行事囂張處處壓人一頭,進了內務府就想大權獨攬。偏偏尚家在內務根深蒂固,尚家長子畢竟還占著總管的名號,淩普一時也動不了秤,卻仗著太子的勢力處處刁難。


    太子為人貪婪狠毒,性子又妄尊自大,除了康熙,再不把任何人放在眼裏。成日以未來皇帝自居,稍有不順心暢意,必定要害人性命禍及無辜。更在宮中私養男寵,縱著那些茶水房的膳食房的內侍到處要強。宮裏陰私之事萬沒有瞞過內務府的,太子品性堪憂,尚家也是活的戰戰兢兢。想到將來奉他為主,心裏就沒個底,隻恐一著不慎,就禍及子孫毀家紓難了。


    坐在陰影裏的胤禩眼色極好,梁九功的小動作,尚誌傑的陰鬱,都被他瞧在眼底。胤禩心裏暗喜,細細盤算著這樣的局麵如何為己所用。上三旗的可是包衣奴才,天子的奴才,八旗中的漢姓少之又少,尚家能站在這個位置,又哪裏是尋常人比的了的?尊貴的太子殿下,說到底也不過是皇帝的奴才而已。


    內務府的人豈是好得罪的?護著太祖從戰場上殺出來的功名,又掌管著內務,宮裏的大事小情就沒有他們內務府不知道的,好不好,參到皇帝麵前,有誰的好果子吃?誰還沒個疏漏的時候?沒時運的奴才,朝著北邊睡涼炕都能被禦史參個不敬君上。現下太子正是皇恩隆重的時候,尚家也隻得隱忍,若是時機合適,這樣得用的家族,怎麽能不收為己用?


    隻是皇帝正是是春秋鼎盛的時候,算來至少還有二十幾年可活,現在可不是布局謀害太子的好時機。若是太子早早倒了台,局麵定是混亂不堪,莫又被那些渾水摸魚的混賬行子們裝乖討了好去。這太子非但不能倒,還得站的穩穩的!至少要撐過康熙四十七年,支持到康熙五十幾年後,這樣才壓得住大阿哥,三阿哥他們,才能絕了老十三、老十四的念,自己才能有足夠的時間在背後培植勢力,擴大影響力。可惜裕親王福全去得早,不然多得他助力的自己當年不會慘敗如斯。


    思及此,胤禩心跳得猶如擂鼓,大大的驚喜衝上肺腑,險些從椅子上跳起來!裕親王福全是舊傷複發失於調養,康熙皇帝一直後悔,若是發現及時,著太醫院請脈調治,裕親王斷不會英年早逝。就是從那是起,皇帝就下詔安排值宿宮女專職記錄宮內大小主子的用膳睡眠習慣,更明令太醫院,每月進宮給各個主子請平安脈,每位的脈象都由內務府的記錄在案並歸檔。


    若是有機會讓太醫提前給裕親王問脈,是否就可以保全這位親人?胤禩被這巨大的幸福感整個擊潰了。渾身微微顫抖著,恨不得生了雙翅立刻飛回京城,製造機會讓太醫給裕親王請脈。


    胤禩抬起來,冷冷地掃過正跟皇帝談笑的胤禛,心裏滿是忿忿:裕親王宅心仁厚偏偏走得早,有人刻薄寡恩,居然能登大寶,老天爺果然不公正。我命由我不由天,既是讓我重新來這世間一趟,那就必要隨著我的心意來,再不能任人魚肉了。


    記得胤禛身子不好,脾胃肝都有毛病,從封了親王就悄悄著人尋醫問藥,活到四十多當皇帝,子嗣都不旺,就那麽數的出來的幾個兒子,還過繼了一個弘時給自己。


    登基那會兒德妃同他鬧的僵,後來封了太後也早早去了,那時胤禛哀思過度,飲食難進,憂思傷神,難以入眠,狠狠地病了好幾場,宮裏的太醫院有自己安插的人,當時細細看過了他的醫案的,不是長壽之兆。


    這一世,何不讓他多多出力,苦苦勞心,早早絕了他的大運,斷了他的子嗣,這仇才叫報的紮實,才算替自己的母親、兄弟、妻子討回那一筆筆血帳,也不枉自己再世為人一場。


    胤禩正盤算的歡,忽聽耳邊康熙發了話


    :“怎麽八阿哥從進來就一聲不吭啊?莫不是有了小弟弟就吃了醋?”


    胤禩心道不好,想必自己不能與君王同喜,犯了忌諱,也來不及細想就告了罪,嘴邊是說熟了的一套謝罪詞


    :“兒臣惶恐,皇阿瑪新添了兒子,是大喜事,兒子寸功未建也借光討了賞,心內羞愧,因此不敢做聲。”


    康熙一愣,隨即哈哈大笑


    :“胤禩,你啊你啊,朕添兒子,你添弟弟,有功的自然是你皇阿瑪,豈能讓你有功勞?”


    胤禩說完已覺不妥,待要挽回又不知道怎麽辯解好,康熙更是把自己的語病挑明了說,臉上紅的像個洋柿子。口內嚅嚅,平日的伶牙俐齒已經丟到十萬八千裏遠,拉也拉不回來。


    旁邊幾個大點的皇子們聽完胤禩的回話就在微笑,隻怕康熙會責罰,眼見得皇帝都笑了,更是放開了喉嚨,太子殿下更是誇張,走下來拍了拍胤禩的肩膀


    :“老八,你真有那建功立業的心?早了點吧,不急,何不等你大婚後再努力,也好為我們愛新覺羅家開枝散葉?”


    此言一出,從皇帝到皇子越發是樂了,胤禩也意思意思陪著笑了兩聲,龍子鳳孫的愉快笑聲回蕩在屋子裏,若是說書人看到這情景,怎麽著也得批一句:父慈子孝,兄友弟恭,天倫和樂,其樂融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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