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三月,蟄伏了一個冬天的草蟲都出來透氣了,花影下,碧水前,細細的切切錯錯,次第開放的各式花朵越發地嬌豔起來。白哥一大早伺候八阿哥起身出門後就開始帶著人幹活,辛者庫不過做些粗重的漿洗活計,主子身上的精細衣裳還是得自個院子裏的人料理。


    在後殿拉起了幾排長長的繩子,多日的陰寒後這樣難得的豔陽,正是晾曬的好時候,不論是內侍還是宮女,臉上都是紅撲撲的。微風吹過,一陣清涼,眼前織錦的外袍、絞邊的絲帕都在風裏鮮亮著。


    角落裏的樟樹已經茂密起來了,搬個墊褥過去坐著,又清涼又沒有蚊蟲,白哥把前邊交給阿曼看著,自己拿著針線活計慢慢做起來。


    金魚戲水的魚尾巴才剛剛繡出兩個尖兒,小朵就過來說前邊九殿下的人過來了,要個主事的人過去。


    白哥放下手裏的活計,理了理微亂的鬢角,撫平了裙角,挺著背過去了,九殿□邊得寵的內侍倒來了好幾個,於義、何玉柱都在。


    白哥忙上前去見禮:“什麽風把你們倆給刮來了?”


    於義笑嘻嘻地說:“咱們爺又倒騰了好東西孝敬你們主子,巴巴兒送進來,說了的,趕緊的送來!”


    小竹子端了托盤出來,一人遞了一盞熱茶,何玉柱接到手裏並不喝:“白哥,別磨嘰了,咱們還帶了工匠過來,九殿下說是西洋的玩意,要安在八殿下這裏,你把馬公公留在這裏看著就好,其他內眷都請別出來,一會就好!”


    白哥點點頭:“工匠如何能進來?必定是侍衛們帶著的吧!倒是勞動你們了,等我們爺回來一定給你們討個賞!”


    於義早把手裏的茶喝幹了:“這說的什麽話?咱們做奴才的,可不是該的麽?倒是熱茶再煩一杯就好,忒渴了!”


    小竹子抿著嘴笑,一麵上來接了杯子進去倒水,白哥把馬起雲叫到前麵來看著,自己帶著宮女們都退到後殿,一個個囑咐了不許隨意出後殿的門,但凡有不怕死的出來丟人,也不必等主子回來了,直接拖到內務府去打斷腿!


    宮女們都擠在後殿裏嘰嘰喳喳,白哥帶著阿曼喊了幾遍才好點,小一點的都許她們四處散散,隻是不許出門,大一點的就三三兩兩拿著活計坐著。


    等安頓好那些小丫頭們,白哥就親自去兩位格格那裏回話,兩位格格正聚在一起,點著迦南香在抄佛經,自從嘉妃娘娘有了身子,八阿哥就暗示她們每天做這個功夫,兩位格格自然不敢懈怠,每當午後小憩後就一同抄經。


    尚家格格連手裏的筆都沒有停,隻是點點頭表示知道了,他他拉家的格格倒仔細問了幾句,白哥也不清楚情況,含糊答了,他他拉格格雖然不滿意,也沒有什麽辦法。


    白哥又為她們添了一道茶才告退,拿著自己的戲蓮金魚又坐在老位置開始飛針走線。


    不一會兒,於義就進來了,望著阿曼說:“姐姐們委屈下子,他們手腳快得很,再過一下子就好了!”


    阿曼把身邊的蜜餞匣子打開,讓於義自己挑著吃:“你們主子今兒不是一大早就來把我們主子拉走了?這會子可回來了?”


    於義揀了顆玫瑰霜條含著,笑嘻嘻地說:“我們主子可是有套路的,特意把你們主子帶出去才派我們過來,說是等八殿下回來給他個驚喜!”


    阿曼聞言一笑:“你們主子倒是有心,處處都想著我們主子,這次又是什麽新鮮玩意?”


    白哥也抬頭說:“冷眼看著這幾年,你們主子越來越有主子摸樣,唯獨對著我們主子,那是做小伏低一點兒沒變!”


    於義撩起衣擺,挨著白哥坐下:“可不是嘛,我們主子但凡吃點什麽新鮮的,玩點什麽有意思的,都想著留一份出來,果然是親兄弟才能這樣呢!”


    阿曼咬著下唇笑:“嘉妃娘娘肚子裏那個才是正經的親兄弟呢!也沒見你們主子對別的主子這樣,還是他們投緣吧!人夾人緣就是這樣!”


    於義轉頭看看四周,眼睛彎了起來:“可別在我們主子麵前說這個,前兒還為著十殿下拿這個逗他發了急呢!十殿下挨了我們主子好幾記窩心腳呢!”


    一時間大家都笑了,阿曼笑到:“十殿下可不是瘋了?一般也是兄弟,明知道九殿下不愛聽這個,還非要去招惹他?”


    白哥把手裏的針插在金魚的鱗片上,望著阿曼說:“下次在十殿下麵前咱們也小心點說話,我看那,他心裏也忌諱呢!”


    幾人說話間,馬起雲也進來了:“外頭都收拾好了,大家都好散開了!小丫頭們都當心了,外間擺設的可是金貴東西,別伸手動腳的,弄壞了仔細你的皮!”


    眾宮女都應了,白哥起身去送於義,剛到外間,就看見何玉柱守在那裏,指揮著人拿了塊綢緞把什麽東西給蓋起來。


    :“我們主子說了,先不告訴你們主子,等他發現了再給他看!”


    何玉柱理了理那緞子的邊角,力求把那東西遮得嚴實些。


    :“真是孩子脾氣,哪裏像是個爺們?好啦,知道了,你回去回九殿下,盡管放心好了!”


    不等別人說話,阿曼先搶著說。


    何玉柱笑笑,低了頭沒接話,於義搶上前來拉著他行了禮就走了,阿曼望著白哥笑道:“也不知道是什麽金貴東西,這樣做張做智的,倒想瞧瞧!”


    白哥淡淡地說:“那是主子們的事,我們做下人的聽嗬不就完了?都各自幹各自的去,別圍著瞧熱鬧了!外頭晾的衣裳也好叫人去收了,日頭快落了。”


    最近太子很心煩,強按著臣工們同意自己發行新幣的意見,可是真跟戶部談起這事的籌備是還是犯了難。幾個省份求著朝廷發放賑銀的折子是三天一本,西北的軍費好似個無底洞。可是淩普卻跑來告訴自己,京城裏的王府修造得叫個熱火朝天。


    天子一怒,血流飄忤,好在皇太子殿下還隻是預備役的天子,隻能在自己的毓芳宮打死幾個恰好礙眼了的奴才,然後端著架子去向裕親王問罪。


    摸不著頭腦的裕親王麵對憋著一肚子火的皇太子,最後的結局必然是不歡而散,裕親王自覺自己這個伯父當得憋屈,皇太子動起了念頭要在內務府把自家的奶父扶正,再不能受這種醃臢氣了!


    倒是八阿哥被自己弟弟拉出去的時候很是驚訝了一番,如今不論是朝堂上還是內宮裏,氣氛都挺緊張的,自己除了在無逸殿乖乖讀書,閑來去惠妃娘娘那裏承歡陪坐片刻之外,一步路不敢多走,一句話不敢多說。


    大阿哥卯足了勁頭跟皇太子別苗頭,且自認為智珠在握,隻是要趕在皇阿瑪班師回朝之前讓皇太子跌個狗血淋頭。每日外宴請各路官員,但凡是皇太子的意思,沒有不想辦法為難一下子的。


    八阿哥深知大阿哥是引火燒身,不但自己躲得遠遠的,也拘著兩個弟弟不許上前,每天看得緊緊的,又逼著他們跟自己一起練字,臨了法帖又逼著去抄經,還連房裏的人都帶上,說是為了皇太後的聖壽祈福。


    兩個弟弟也沒什麽意見,九阿哥那邊還好,十阿哥那邊還多了溫僖貴妃的周年要預備,隻是苦了他房裏的格格們,從吃了早飯就要開始臨窗書寫,到天擦黑才能完了一天的量。


    是以他們幾個院子裏各項用度猛增,好在內務府從來是不敢在這些打著旗號的事情上看人下菜碟,不論是什麽都肯應承。哪怕是淩普為著皇太子的緣故要諸事儉省,也沒好意思讓他們減了用度。


    騎著馬,擺了全副的皇子儀仗,浩浩蕩蕩的一行人就往城東行去,八阿哥一肚子的狐疑,不知道弟弟們葫蘆裏賣的什麽藥。


    到了城東,王府的朱漆大門上黃燦燦的銅釘在太陽下幽幽地燦爛著,八阿哥不覺回頭看九阿哥,


    九阿哥正笑得一臉得意:“八哥,怎麽樣?沒想到吧!”


    十阿哥拉著發愣的八阿哥說:“八哥,別傻站著了,走,進去瞧瞧!”


    八阿哥跟著弟弟進了大門,早有步輿侯在那裏,九阿哥揮揮手:“又不是七老八十了,坐什麽步輿?走著看風景才得趣呢!”


    幾人便攜手走了進去,撲鼻的是新漆的味道,八阿哥心裏有了數:“老九,你給了內務府什麽好處啊?”


    九阿哥一曬:“誰稀罕跟他們打交道啊?我直接給銀子出工費料子錢,內務府缺錢,我可不缺!”


    十阿哥搖著腦袋笑:“九哥你就是銀子多了怕咬手,還得勞累八哥替你頂個名頭,早說嘛,弟弟也可以幫你一把的!”


    九阿哥脖子一梗:“邊兒去,你有本事也來孝敬下哥哥?”


    說著就對著八阿哥興致勃勃地指點各項景致,院裏的走水缸啊,中殿的琉璃瓦涼亭啊,都是精心采買的,八阿哥含笑聽著,時不時點點頭,心裏卻打定主意,回去一定要跟裕親王談談,想辦法擺平這事情,到時候對著皇阿瑪一定要說是九弟支援了皇太子的新政,拿銀子出來賑災,為內務府節省了開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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