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阿哥到底沒跟成去福建,倒不是因為他的腹瀉,而是康熙皇帝覺得福建那處尚未平息,派兩個能幹的兒子去試辦事,再捎上一個半大不小的兒子那是拖後腿,可是八阿哥的請求還是放在他心上了。


    於是,十阿哥被打包送到了大阿哥的隊伍中,去山西優撫百姓,這樣簡單的差事,應該不難吧?康熙自覺很對得起去世的溫僖貴妃娘娘,你看,朕對咱們的兒子多好!他愛啥朕就由得他去做啥!


    四阿哥新得了嫡子,三月已經呱呱墜地,如今正是粉團團的時候,房裏的側福晉李氏也剛剛生了個小阿哥,兩個娃娃擺在一起,麵孔相似,都是一臉福娃娃的喜洽摸樣,縱然四阿哥一向內斂,也忍不住要趁著沒人注意的時候偷偷逗弄一二。


    隻是男人女人總是不一樣的,女人做了母親,總是願意時時刻刻守在孩子身邊,而作父親,則更願意去想如何為兒女努力打拚出個局麵來,是以接到旨意的四阿哥倒一點沒有遺憾為難,而是歡歡喜喜讓格格宋氏給自己收拾了行裝,帶著弟弟就出京了。


    想是因為福建情況未明,康熙慨然許了四阿哥旨意讓他隨意調動福建各地的八旗各營,又多多指派了侍衛親兵跟隨,饒是這樣,宮裏的德妃娘娘和嘉妃娘娘還是愁得幾夜不曾安眠。雖然後宮不得幹政,但事關自己的親生兒子,總有人來通風報信買好,便是康熙也對這樣的事情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然則兩位娘娘都是深得聖寵的嬪妃,自然知道康熙吃哪一套,婉言相求是行不通的,二人便約著宜妃娘娘和惠妃娘娘一同去仁壽宮給皇太後娘娘請安說話,一來二去,兩位阿哥收拾行裝的功夫,隨行的隊伍在皇太後的關懷下更壯大了。


    浩浩蕩蕩一行人出京的時候,隊伍裏多的是近身服侍的,連扛行禮的都有整二十輛車,倒不像皇子辦差,活生生是昏君遊江南的做派,就差二人懷裏各一個的奸妃了。


    不論是四阿哥抑或是八阿哥都不是耽於享樂的人,兩人滿心大幹一番的激情險些被長輩們的好意憋成內傷。八阿哥更是知道康熙性喜簡樸,深惡鋪張,這樣明目張膽跟皇帝對著幹的蠢事絕對不是八阿哥會選擇的。


    還沒等八阿哥捏著湖州細狼毫想清楚如何下筆,這邊四阿哥已經慷慨陳詞了一大篇論如何克肖聖躬,克己複禮,也沒跟弟弟商量下,就把他的名字加在了後麵。


    康熙皇帝雖然是千古一帝,可是畢竟也是一普通的父親,看了這樣的奏折,除了欣喜兒子的懂事之外,更多的是得意。得意之餘的皇帝選擇了口頭表揚,但是隨行隊伍的龐大問題沒有任何改善。


    四阿哥得了父親的表揚,內裏四福晉又傳過來了德妃娘娘的關懷,飄飄然就選擇自動忽略了這個問題,而八阿哥悶頭落了一個賢名,更是懶生閑事。


    唯有九阿哥鬱悶到底,不論是長兄還是幼弟,統統都得了差事,自個隻能坐在宮裏關起門陪著群奶娃娃讀書。十阿哥跟著大阿哥先動身往山西去了,九阿哥便日日粘著八阿哥不放,八阿哥知道弟弟是寂寞了,從小一塊長大、讀書,幾乎沒有分開過,可是日子長了,終究是要各人幹個人的去。


    想到這,八阿哥不由得心裏軟了一塊,可是麵上卻不肯露出來,反而顯得疏離:“老九你今兒的功課完成沒有?皇阿瑪進來氣性大得很,你莫撞他的火頭上!”


    九阿哥不耐煩地嘖著嘴:“哥你就愛說些掃興的話,後日你就走了,我這不是想多陪陪你嘛?”


    八阿哥放下手裏的地圖,看著九阿哥說:“我這一去不過數月,被你一講倒像是要去十年半載的,至於嗎?難不成一輩子栓我褲腰帶上?”


    九阿哥頭一低:“不是頭一次分開這麽長時間嗎?我不習慣!”


    八阿哥忍住去摸摸弟弟腦袋的念頭,一年大兩年小的,弟弟也是個男子漢了,再不能像小時候那樣,得把他當男人啦!


    :“總是要習慣的,看皇阿瑪的意思,明年我就分府出去了,小九,你還得在這宮裏呆著呢!”


    九阿哥悶悶地說:“我不也得出去開府?皇伯父都答應我啦,我的屋子跟你挨著!八哥,我不想跟你分開!”


    八阿哥心裏也難受,就算屋子是挨著的又如何?到底是分家單過了,按民間的說法就是同姓兩戶人了,可是想著自己跟弟弟是一輩子的手足,若是斤斤計較這些,豈不是像個婦人?


    說不得硬著心腸說:“小九日後有了福晉,懷裏再抱著小阿哥賞月亮,那時哪裏還會記得我這個八哥?好啦,孩子氣的話日後少說點!讓人聽見了笑話!”


    然後就拉著九阿哥說一路如何走,先走旱路,再改水路,沿路風景如何如何,九阿哥心裏無限意興闌珊,隻是不好拂了自己哥哥的興致。耐著性子陪坐了一會就走了,八阿哥也沒苦留他。


    四阿哥挑了一個大清早動身,九阿哥那會子正被內侍們抬著去讀書,自然是沒有趕上送行,回來鬱悶一整天,到晚上都沒吃得下飯。


    馬車軲轆碾壓著塵土飛揚的官道,兩位阿哥都不肯坐在車裏,是啊,都是顛簸,馬背上好歹能看個風景,誰要去坐馬馬車?跟隨的侍衛親兵也沒苦攔,滿清是馬上打得天下,主子騎個馬有什麽好驚訝的?


    幸而一路都是響晴天,正隨了二位阿哥的心,初夏的日頭還不算毒辣,官道兩旁的青山綠水也有些看頭,縱馬而行踏花向前,自是心暢神通。若不是二位阿哥還自持身份,礙著不好為難了下人,早就拋了這長長的隊伍,衝上前去一較高下了。


    四阿哥神情裏頗有些躍躍欲試,無奈八阿哥端莊穩重,雖然也羨慕那些信馬由韁的風流,但是念著自己披著個少年郎的皮囊,內裏卻已經是個叔叔級啦,到底穩在馬鞍上規規矩矩,不肯露出一點輕脫讓人議論。


    行得幾日,二人也有點吃不住馬上顛簸了,大腿兩側都有些紅腫,隻是都不好意思說要去馬車上坐著,還是跟著的人機靈,常喜瞧著自己主子話變少了,上下馬之間行動有些遲緩,早料到是為什麽了。悄悄領著隨行的太醫到兩位主子歇腳的屋子等著,等主子們上了藥,又衝出去嚷嚷著馬得了病,不能再久騎。


    等八阿哥靠在馬車裏的軟墊上,為自己酸痛的腰找到一個舒服的角度,然後才掀開簾布,慢慢欣賞途中的風光。


    馬起雲這一次是跟著主子出來的,在宮裏就是跟著八阿哥的老人,自然知道主子的脾性,見八阿哥進了馬車,心裏也咋過味道來,暗恨常喜搶功。自個也下了馬,跳到車轅上靠著,輕輕問道:“主子,要茶麽?”


    八阿哥想了想:“也好,把宮裏帶出來的鬆羅茶泡點來吃好了!”


    馬起雲笑著問:“主子不是素來愛用團茶麽?動身前九殿下特特送了許多,怎麽今兒改了口味?”


    八阿哥揉揉眉心:“路上土塵大,想喝點清淡的,你也給我四哥送點過去!”


    馬起雲應了去了,跟著皇子出行,自然色色都是齊全的,車隊的後麵專門有輛車是負責一路上的點心茶水的,車上放著好幾個小炭爐子呢!


    拿滾水燙過了茶壺茶杯,又特意把帶著的好泉水拿來座到火上,等著水開了好泡茶,車門就開了,鑽進來一個腦袋,望著馬起雲笑道:“喲,公公辛苦啊!”


    馬起雲回頭看看他:“你們主子也要茶水?且別著急,八殿下吩咐這裏預備著呢!”


    常喜笑起來的時候,鼻子很可愛地皺著:“那可趕巧了,多謝了啊!”


    馬起雲卻不搭理他,隻是專心望著那黃銅水壺。常喜輕巧地進來,挨著馬起雲坐下:“馬大哥,你跟著八殿下倒是福氣,他為人最是和氣啦!”


    馬起雲望著常喜笑笑,並不肯接話:“咱們做奴才的,用心服侍好主子才是正理,哪裏有我們說話的份!”


    常喜並不氣餒:“馬大哥,你是見過我弟弟的,到如今還念叨著主子的好,可不是小孩子不懂事,他還想重新跟著主子,卻不知有沒有這個福氣?”


    馬起雲拎起黃銅水壺小心往茶壺了注滿滾水,一縷清香細細沁了出來,常喜忙拿過個托盤過來,幫手擺放,等沏了兩杯後,二人各舉著一個托盤小跑著送去。


    這邊八阿哥正覺得有些渴,接過來是剛剛好入口的茶水,頓時就飲了大半盞,馬起雲跪在車廂裏,低眉順眼接過杯子,續了水進去。外麵就有人通報:“主子,四殿下過來了!”


    八阿哥忙起身,外麵早有人打起車簾子,車轅上的內侍趕緊跳下來,在門口扶著八阿哥下來,還沒等八阿哥走幾步,四阿哥已經搶上前來攔住他:“好好兒的,行什麽禮?快進去!”


    等二人坐定,四阿哥才道明來意,不過是獨坐無趣,正好八阿哥送了茶水過來,就想著要兄弟對飲,果然就有四阿哥身邊的內侍捧著什錦匣子過來,擺開一桌子的茶點,八阿哥心裏雖然惋惜難得的清淨被打斷,可還是打足精神應付著。


    八阿哥不知道的是,就在他們出京前一晚,四阿哥被康熙單獨召見,除了談論了福建的具體處置方案外,還有其他的任務交給四阿哥。


    四阿哥望著眉目舒展的弟弟,心裏多少的煩悶都能拋到腦後去了,想起臨來時皇阿瑪細心的囑咐,更是覺得熱乎乎的,隻恨不得對著弟弟把一肚子的本事都拿出來顯擺。


    八阿哥素來是不肯拂了他人興致了的,何況對著四阿哥這人,越發要擺出副恭順的兄弟摸樣,一路行來,二人都刻意迎合著對方,倒談得入巷,於是二人的品茗由極其風雅的行為變成了牛飲般的解渴了。


    從京城向南,最近的便是濟南,隻是從京城到濟南,也有個半個來月的腳程,更何況隊伍極其緩慢,當二人都開始心急的時候,勉為其難趕路的結果就是錯過了宿頭。


    幸而不論是四阿哥還是八阿哥都不是在衣食起居上特別講究的人,內侍們指揮著侍衛們搭建著帳篷,四阿哥同八阿哥也沒有袖手,隻是每次伸手都被人客氣且惶恐地拒絕,次數多了,索性就背著手當甩手掌櫃。


    篝火升起來的時候,夜幕已經照舊開始低垂了,而八阿哥的心裏去卻難得的浮現出些莫名的擔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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