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蒙蒙亮的時候,裕親王府的大門就洞開了,宮裏的內侍一路小跑,滿臉諂媚的笑容,“給裕親王請安,王爺吉祥,”


    ,“一大早跑過來,可是有什麽事,”裕親王披著衣裳,驚疑不定地問著。宮裏一大早來人,不是什麽好事。


    ,“皇上說今兒天氣冷,讓奴才押著轎子來接王爺上朝,騎馬太冷了,怕把王爺凍病了!”那內侍一臉理直氣壯,一點不心虛。


    裕親王臉上的驚訝愈發誇張了,皇帝你這是什麽意思啊,這麽不放心我啊?我就是昨天晚上打算病而已,幸虧沒真病啊,不然你這是打算抬著我上朝去給你抬轎子啊?


    想著想著就覺得有點心寒,你自己的兒子你自己不知道啊,他那個目中無人記仇一萬年的性子你不知道啊?你推我上去擋雷,你保我一家一生平安啊?你到時候山陵崩了,兩眼一閉安心走了,我哪怕命好跟著你走了,我兒子可還落到他手心裏去了呢!


    他連親兄弟都沒一個,獨木難支啊,誰護著誰保著?皇帝你隻想著不傷你父子感情,不傷太子的地位,那我呢?我就沒感情了?關鍵時刻,你這親疏分得真清楚,當初我忍了大阿哥,如今我忍了太子,他可不忍我啊!


    青著臉,裕親王看著地上內侍的後腦勺,懶得叫他起來,主子有錯,你奴才擔著吧!


    :“這,離上早朝還早著呢,且等等啊!”裕親王丟下這一句,回身進屋子自去洗漱吃飯,留那內侍跪在地上吹風。


    那內侍也不著急,皇上說了,裕親王必要不高興的,自己受著就是,回去必定有賞賜!想著即將到手的黃白之物,他就覺得自己一點也不冷!


    福晉小心翼翼服侍著裕親王用早膳,掐絲琺琅指甲套翹得很高,時不時就擔心地瞥他一眼,裕親王被她看得煩躁,把筷子一放:“老盯著我看幹什麽?還讓不讓人吃飯了啊?”


    裕親王妃也不害怕,輕輕放下筷子,慢條斯理地說:“王爺,妾身隻望著您多吃些,吃好些,何必遷怒呢?”


    裕親王想著外麵跪著的那個內侍,隻覺得比吞了一百隻蒼蠅還惡心,長歎一口氣:“爺懂你的意思,有爺在外頭撐著,你們放一百二十個心吧!”


    裕親王妃親自把王爺送到了二門外,回到自己起居的偏室,點了一爐沾衣香,草率地打發了管事們,捏著帕子想了很久站了起來:“傳轎子,今兒進宮去給娘娘們請安。”


    皇太後那裏正是宮妃們聚集的時候,宜妃娘娘領著頭,鶯鶯燕燕都在陪著笑臉,說著吉利話,裕親王妃進來的時候,皇太後忙賜座看茶:“喲,今兒什麽風把你吹進來了啊?”


    裕親王妃笑著說:“多日沒有進來,妾身想著娘娘您的好奶茶,不進來怎麽喝得到口啊?”


    皇太後素來喜歡她:“別的好東西沒有,奶茶?要多少有多少?快點,揀好的給王妃衝上,要熱熱的啊!”


    裕親王妃環視了一圈周圍:“怎麽沒見惠妃娘娘啊?”


    皇太後若無其事的說:“惠妃啊?她一心向佛,早早過來請安了就回去念經了,哎呀,也是個可憐人,哀家同皇上說了,看在前頭幾個阿哥的份上不能把人拋到後腦勺去啊?便是生了大阿哥,她也是有功的!”


    王妃接過奶茶,聞了聞:“也就是娘娘這裏的東西香,我們拿回去衝,也沒這麽濃的味道啊!”


    皇太後憨憨地笑了,有些得意,宜妃娘娘哈哈一笑:“什麽衝的好不好?擺明了這兒的是別人家的,隻要是不花錢的,喝著多香,明明是自個貪便宜,還要怪自家廚子衝的不好,你也夠可以的啦!”


    眾人聞言都笑了,王妃笑得尤其厲害:“可不就是這個理兒?”


    陪著皇太後說笑了一番,王妃站起來說:“上次惠妃娘娘那裏有個宮女,打得一手好絡子,娘娘,妾身去那邊坐坐,再換幾個不要錢的絡子回來!”


    皇太後娘娘笑得打跌:“好,好,不要錢的多要點,過會子不許直接回家,在這兒陪哀家用了飯再走!”


    王妃笑著應了,宜妃娘娘看了她一眼,站了起來:“娘娘,我去送送她,不許她偷跑!”


    拉著王妃的手,一路送到宮殿外頭,宜妃娘娘笑著說:“嫂子今兒可真是有興致啊!”


    裕親王妃笑笑,按著宜妃娘娘的手說:“有什麽辦法,外頭男人做什麽我們管不了,做女人的再不心疼著顧惜著彼此,這日子如何過得?”


    宜妃娘娘笑得甜美:“妹妹我也苦,怎麽不見嫂子心疼著啊?”


    王妃笑:“你有那麽多好兒子撐腰,還要睡心疼,人長樹大王娜一擺,哪個敢看低了你?你還擔心什麽,好日子在後頭呢!”


    宜妃娘娘笑得恣意:“那我多謝嫂子吉言了,都像你說的這樣就好了啊!”


    王妃娘娘站住了:“好了,外頭冷,別送了,我坐會子就回來,咱們再聊啊!”


    宜妃娘娘扶正了把子頭上的鳳釵,一步三搖嫋娜地搖回了正殿,開口便笑:“太後娘娘,可是等急了啊?”


    惠妃可沒在正殿待著,裕親王妃抱緊了手裏的手爐,佛堂裏冷冷清清,除了煙火氣什麽都沒有。


    :“原來是王妃娘娘啊,我這裏少茶少水,可沒地方招待你!”


    惠妃娘娘冷淡地看著裕親王妃,她可沒忘記,自己兒子被圈禁的時候,裕親王一句話都沒勸過。


    裕親王妃也懶得跟她爭這些口舌長短,一屁股坐下來:“別倒茶了,你們都退下去吧,我要跟你們娘娘說說話。”


    那些宮女看著惠妃,不敢動彈,裕親王妃一曬:“娘娘,你自己想清楚,我可不是沒事幹來閑坐的,皇太後娘娘那裏比你這熱鬧多了。”


    惠妃娘娘僵硬地點點頭:“你們都退下去吧!”


    裕親王妃彎著指甲剃著手爐刻花銀絲裏的炭灰,慢條斯理地說:“告訴你個事,皇上打算廢太子了!”


    惠妃娘娘眼睛一亮,扶著蒲團站起來:“真的,是真的嗎?”


    裕親王妃嗤笑一聲:“我騙你有什麽好處啊?”


    惠妃娘娘心中電光火石閃過許多念頭,臉上還努力端著鎮定的神色:“他早該廢了,遲早的事嫂子你巴巴來說個什麽勁兒?”


    :“我不管你中間做了多少事情,我來,隻是提醒你,少動心思想著把你兒子折騰出來,這是在害他,你若是要他死,盡管找人扶持他!”裕親王妃話說得狠,臉上的神色更狠。


    惠妃娘娘轉著眼睛笑了,昔日的神采又回來了一些:“本宮動不動心思與你何幹?你若不是為了你的兒子,你進宮找本宮做什麽?太子可不念著你是他大伯娘!你若是肯與本宮聯手,將來大阿哥登基必定保你一家子!”


    裕親王妃放下手爐,臉上的氣勢更盛:“哈?難怪大阿哥會被他弟弟打落下來,有了你這麽一個愚蠢的娘,他能聰明到哪裏去?”


    惠妃臉上閃過一絲憤怒,硬生生忍住了:“你今兒來是特地來羞辱我的嗎?如果是這樣,本宮沒必要聽你繼續說下去了!”


    裕親王妃按著惠妃娘娘的肩膀把她按下去坐著:“想羞辱你的人多了,我也沒必要跟他們搶著過來。實話告訴你,皇帝的意思是廢了再立,我怕你一時衝動,露了馬腳出來,你不心疼自個,我還心疼大侄兒呢!”


    惠妃娘娘驚呆了:“廢了再複立?皇上這是什麽意思?”


    頹然呆坐了半天,惠妃娘娘扯開一個極其難看的笑容:“他心裏果然還是隻有太子,為了保他別人都不管了是嗎?”


    裕親王妃靜靜等著她冷靜下來:“是啊,難道娘娘你以前不知道嗎?”


    惠妃娘娘整個人像是被抽幹了一樣,一臉的破碎,喃喃自語:“那我的保清呢?他就不管了嗎?”


    裕親王妃慢慢地說:“皇帝早就不管他了,太子登基後你還得日夜求著菩薩保佑太子不管他呢!娘娘你若是現在還指望著大阿哥有前程,那就是在把他往死路上逼!”


    惠妃娘娘突然冷靜下來,定定地看著裕親王妃說道:“你今兒過來必定有事要我幫忙,說吧,我受得住。”


    裕親王妃咬著舌頭,疼痛感讓她更清醒了一點:“我知道你不想讓太子登基,相信我,很多人都跟你一個想法!”


    惠妃娘娘的神情有些漠然:“當然,出手的可不止本宮一個人!”


    裕親王妃笑了:“待會廢太子的旨意就下來了,那邊肯定會亂作一團,我也要過去了,娘娘你慢慢地仔細地想想,哪個登基才能把大阿哥撈出來?”


    惠妃娘娘木木地,完全沒有抬頭回話的意思,裕親王妃也不搭理她,站起來隨意福了一福:“娘娘,告辭了!”


    倚著窗戶,外頭的雪早已停了,惠妃娘娘一動也不動,外頭的宮女被裕親王妃叫進去,遞茶送水,惠妃娘娘也沒有反應。


    皇太後那裏果然已經得了消息,太子妃已經到了,臉上雖然有淚痕,可是神情沒有一絲慌亂。


    皇太後已經哭倒在一旁,裕親王妃親自扶了太子妃起來:“好端端的,跪著做什麽啊?”


    宜妃娘娘紅著眼圈問:“王妃是不是早就知道了?瞞得我們好苦啊!”


    一時間,眾人都看著裕親王妃,神色各異,裕親王妃抹抹眼圈:“我知道了又能如何?他們男人外頭商量的事,我們女人能怎麽辦?隻可憐我的侄兒啊!”


    一時間哭作一團,皇太後止了淚水,對太子妃說:“你別在這兒浪費時間了,快點回去陪著太子,告訴他別慌,萬事好商量,千萬別犯傻。也別太跟他皇阿瑪生氣,傷心壞了身子劃不來啊!”


    太子妃一走,皇太後懨懨地說:“你們都散了吧,哀家現在也沒心思了。”


    眾妃子忙站起來告退,裕親王妃也打算跟著走,皇太後卻開口留在了她:“王妃留下,陪陪哀家。”


    :“你剛才去找惠妃娘娘做什麽啊?”皇太後牢牢盯著王妃,企圖從她臉上看出什麽信息來。


    :“妾身不過去提醒惠妃娘娘,安靜養生,不要生了旁的心思,雖說手心手背都是肉,哪個都是妾身的侄兒,可是太子才是當年弟妹的嫡出,才是大清的儲君,妾身不過是想著家和萬事興!”裕親王妃不疾不徐地說著。


    皇太後一把拉住她:“我的兒,還是你最懂哀家的心,都是哀家的孫子,哀家都想保全啊!你這樣好,很好!哀家一定告訴皇上,告訴太子!你們這做長輩的對得起他!”


    裕親王妃等得就是這句話,她抹抹眼睛,拉住皇太後的手說:“這不都是應該的嗎?皇上也不容易啊!”


    出宮的時候,皇太後親自送到殿門口:“你明兒還進宮來,陪哀家說話啊!”


    裕親王離開紫禁城的時候,吩咐轎夫:“直接回府,哪兒也不去!”


    中門那裏跪著一排臣子,還有皇子,都是給皇太子求情的,希望康熙收回成命,已經有人哭暈了,被拖了下去。


    裕親王揉了揉發悶的腦門,想起剛才在大殿了哭得情真意切的定郡王,為了給哥哥求情,被康熙踢了好幾腳,現在還同兄弟們一起跪在那裏給太子求情,心裏不禁懷疑,自己要是去慫恿定郡王奪儲,他能接受嗎?


    定郡王一肚子忠君愛國的迂腐故事,滿身上寫著規矩、仁義這樣的套路,他真的能擔起大任嗎?他過得了自己那一關嗎?他會願意跟太子鬥嗎?


    一直糾結著,直到裕親王妃毫不客氣地丟了一句話給裕親王:“當初大阿哥被圈禁的時候,你見定郡王哭著求情了嗎?王爺,你老了啊!”


    裕親王唯一的反駁不過是弱弱地一句:“太子可是儲君,這不一樣!”


    王妃挑著眉毛似笑非笑看了裕親王半天,裕親王終於閉上了嘴巴,歎口氣:“反正我是不出頭的,都是侄兒,向著誰都不好!”


    王妃:“你不向著太子就行啦,老八不是笨蛋,還用不著你幫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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