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微亮時分,江麵上霧氣繚繞。


    艙門上懸掛的燈籠還未滅。


    船尾的廚房已經熱火朝天的一片忙碌。


    藍天放改了行程,昨日夜裏接到線報,所以今天一早就得臨時靠岸出發。


    原本按照我們船行的速度,到鄰近最大的一座城岐北還需要大半天的時間。


    滿打滿算,我估摸著吃過午飯能到此行的目的地。


    計劃永遠趕不上變化,預先想好的等靠岸之後,跟著藍天放,陳玉卿一起去岐北最大的酒樓替他踐行,這樣一來,計劃就隻能取消了。


    船上食材也算充裕,酒水也是現成的。


    我趕早跟著廚房忙碌的殉玉閣屬下一起,為藍天放準備一頓踐行飯。


    起的這麽早還有個原因,昨日夜裏那頓餐,是囑咐陳玉卿替我送給雲楚的。


    話說我早上是趴在桌子上醒來的。


    手上還緊緊抓著那個繡好了的荷包。


    昨晚趕工忙得太晚太晚,以至於竟然累得趴在桌上不知不覺的就睡著了。


    早上醒來,洗漱的時候一看鏡子我內心暗叫不好。


    偏偏船上沒有任何女孩子用的脂粉,這就是身邊沒有小茹的壞處,我有些懷念她了,小茹在的話,這些事我根本就不用掛懷,她自會預備周全。


    不管需不需要,小茹都會很細心的備好一些女孩子要用的東西。


    可是現在,黔驢技窮,我總不能往臉上塗麵粉吧。


    隻得硬著頭皮出門了。所以看到我頂著兩個大大的黑眼圈去廚房幫忙的時候,做菜的,洗菜的,殺魚的,剁肉的。一個一個都在掩嘴偷笑。


    我隻好低調的跑到一旁看著那個火上燉著的小砂鍋。


    香米燉的軟糯,配上銀耳跟蓮子,文火慢慢熬,這是我給雲楚準備的早飯。


    關鍵是火候,我拿著銀勺徐徐攪動鍋中的米粒沿著順時針方向劃過,防止凝結,蒸騰上來的霧氣撲打在我的臉上。


    恍惚中我又想起了昨日裏跟雲楚不歡而散的情形,心中蕩漾起一絲惆悵,雖然手中的動作沒有停下,其實我有些分神。


    一直到廚房的幫工來提醒了一句:“小姐。火候差不多了。”


    我才懵然醒悟過來,低頭看看砂鍋裏的銀耳蓮子粥,果然已經好了。


    雲楚的餐具也是專屬的,我看著那一堆各色的杯碗盞碟,選了一套沒有任何裝飾花紋的白瓷器皿。


    除了備好的粥。還有一壺沏好的新茶。


    揭開便看到那茶湯橙黃明亮。香氣更是清遠芬芳,是享有湖之國第一名茶之稱的“岐山黃翎”,一經山泉水衝泡後,會如同黃色羽毛一樣根根豎起。


    想不到人還沒有到岐北,茶卻已經先喝到了,我有些沉醉的聞了聞茶香,這馥鬱芬芳的味道多少驅散了心中的鬱結不快。


    我不知道的是,艙門內室裏,三個人早就聚在一起討論事宜呢。


    ……藍天放今日裏起得很早,昨晚接到了線報。他匆忙的傳了信下去改變計劃好的行程。


    一襲藍衣勁裝,腰間掛了佩劍,天放手握著昨晚接到的線報,再度掃了一眼上麵的字跡,表情有些凝重。


    他走出艙門,立在船頭呼吸著早晨格外清新的空氣,身後響起陳玉卿的聲音:“離此處不遠有個小鎮,按照船行的速度,大約半個時辰就能到了。”


    藍天放轉過身子,看著陳玉卿點頭道:“不錯,我是這麽打算的,靠岸後到鎮上,就該走陸路回去。“


    “你怕是還要去南梁都城一趟吧。“陳玉卿伸了個懶腰,舒展了一下四肢道,”要不也不會這麽著急。“


    “陳兄,“天放眼神有些鄭重,”我離開之後,勞煩你照顧下我的小師妹,那丫頭還小,不懂事的地方你要擔待一些。“


    “得,你饒了我吧。“陳玉卿笑得沒心沒肺道,”我哪敢照顧她,上頭有人盯著呢。“


    說到“盯著呢“三個字的時候,陳玉卿對著藍天放衝艙門內室那裏努了努嘴。


    藍天放心領神會,微微一笑。


    “有他在,你是可以放心的,“陳玉卿淡淡的道,”他會周全照顧小丫頭的。“


    “你也不是第一回看到了,擒蒼岩底,他哪怕拚著性命,也要全力護著小丫頭的。“陳玉卿眼神閃了閃,語氣肯定的道。


    “這我信,“藍天放低頭看著船頭劈開的浪花,低語了一句。


    片刻的沉默之後,藍天放抬起頭,目光落在陳玉卿的身上:“有件事,我考慮了一下,覺得還是跟你們少主通個氣比較合適。”


    聽到天放的語氣有些遲疑,陳玉卿怔怔看了他幾秒鍾,未幾,雲淡一笑,麵上又恢複那種漫不經心的表情,他用隻有兩個人才聽得到的語聲道:“怕是已經起來了,不如我帶你一起去見他吧。”


    說畢,陳玉卿率先朝著內室艙門的方向走去,留給藍天放一個背影。


    天放頓了頓,隨即也跟上了他的腳步。


    內室通往船舷過道的木窗已經關得嚴嚴實實,聽到敲門聲,伏在書桌上的雲楚刹那間睜開眼睛。


    他尚且來得及整理一下身上衣衫,低語道:“進來吧。”


    陳玉卿跟藍天放便推開門,一前一後的出現在了雲楚的麵前。


    雲楚挑了挑眉,眼神中掠過一絲驚異,似乎對這兩個人突然同時出現在這麽一個早晨,在他的麵前,心存訝異。


    “何事?”雲楚的聲音不響,說出來的語氣也是簡潔明斷,有藍天放這個外人在,他跟陳玉卿的相處方式明顯透出距離感。


    “少主,藍兄有些消息要告知我們。”陳玉卿見天放沉默。率先開了口道。


    藍天放沒有說話,目光凝注在了在雲楚的身上,他似乎是起得匆忙,連束發都未曾來得及。


    雲楚的顏色有些蒼白,似乎還帶著三分病氣。光是往那裏閑閑一站,便如同踏月臨波而來的天人般俊逸出塵。


    連藍天放自己都一時間都看得心怦怦直跳,竟忘記了來意。


    陳玉卿咳嗽了一聲,藍天放才回神苦笑了下自言自語道:“怨不得總要易容示人。”


    心情大好的陳玉卿哈哈大笑,仿佛是聽到了個最好笑的笑話,他感同身受地拍了下藍天放的肩膀,那句“可惜不是女子“快要到嘴邊了,卻被雲楚的目光極其不悅的盯了他一眼,笑聲便戛然而止。


    轉移了目光,藍天放道:“我今日便要走了。隻是有件事,尚沒來得及告知你。“


    雲楚竭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柔和一些:“但說無妨。“


    “這件事,跟我小師妹有點關係。“藍天放取出了身上帶的紙條,鋪展開遞給雲楚看,”最近。在離湖之國西南邊陲不遠的地方。出了一樁事情。“


    聞言,陳玉卿跟雲楚都齊齊將視線集中在了天放的身上。


    藍天放語不停歇道:“有個年輕人,帶領著一支潛伏多年在山中的軍隊,接連將那一帶的一大片疆域收伏。“


    “這跟小丫頭有何關係啊?“陳玉卿奇怪地問道:”此處離岐北尚有半天的路程,湖國西南陲就更是離得遙遠。“


    “這個年輕人,不是別人,是昔日雪國皇帝手下最年輕最得力的幹將雪鷹。“


    “雖說那片區域離湖之國西南邊境也不算遠,但是因為中間有所隔阻,地勢形成了天然的屏障,所以那片土地跟外界聯係並不多。“


    “你的情報手伸得還真是長。真是遠。“陳玉卿頗為欣賞的看了藍天放一眼道,”這麽一塊小地方的動靜都逃不開你的眼線,我真是佩服。“


    “承蒙誇獎,“藍天放也回報了一個笑容,”原本我是計劃護送我師妹到岐北之後,問問她下一步的打算,如果她願意,我是想帶著她去那片地方看看的。“


    “我現在改變了計劃,要先回國,這個打算就不成了。“


    “現在告訴你們,要怎麽計劃,是先告訴小師妹還是怎麽樣,你們自己定奪吧。“藍天放說完,如釋重負的舒了一口氣。


    陳玉卿跟他交互了一下眼神,藍天放走上前一步看著雲楚道:“我走之後,小師妹就托付給你,請務必好好照顧她。“


    雲楚聞言,眼神有些嘲諷的看著他,正要開口,門卻吱呀一聲響起了。


    我端著餐盒走進了內室:“門怎麽開著條縫。“


    一眼看到離門最近的陳玉卿,我抱怨了一句道:“你怎麽也不把門關嚴實,莫非昨晚送餐的時候就忘記關了啊?“


    眼光流轉,看到書桌邊站著的雲楚跟藍天放,我張了張嘴,不明就裏的看著。


    “你們怎麽都在這裏?“我看看他們三個,放下手中的餐盒在桌上,走幾步攥住了藍天放的衣角道:”師兄,我有話跟你說。“


    雲楚的眼神掃了一眼我跟藍天放,倆人都是一身的藍衣,隻不過一個是藍衣勁裝,一個是粉藍色雙層雪雲紗的衣裙,無端端的有些刺目。


    雲楚眉間蹙了蹙,沒有開口。


    我卻沒留意到這個小細節,離別在即,先送出熬了大半晚上做好的荷包要緊!


    我已經從袖中裏摸到了荷包,餘光看到眼尖的陳玉卿正盯著我,我趕緊把荷包又塞回去。


    雖說時間花得不少,可質量實在不咋地,我不怕師兄笑話,卻怕陳玉卿看到了毒舌損我。


    想了想,我便拉著藍天放使了個眼色。


    撂下另外兩個人,我打算拉著師兄到甲板上送出我做的手工禮物。


    “我跟去看看,“陳玉卿看著兩個背影離去,笑著跟站在書桌旁的雲楚招呼了一聲,”少主,一會兒我回來向你稟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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