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我再遲鈍,再被眼前的狀況震撼得不知所以,看著眼前的白衣美人,我也馬上想到了另一個人。


    我也端起杯子喝了一口茶,鎮定了一下心情。


    帶著幾分不確定的語氣,我求證道:“你說的師兄,難道是我認識的洛少主?“


    事出反常,我不敢唐突,隻能用個疏遠的稱呼指代他。


    美人兒直視著我,溫和的道:“不錯,正是他,我師兄雲楚。“


    我看著她,眼光刹那間有些微妙起來。


    我跟她不過是初次見麵,我特意避嫌連稱呼都用了指代,她倒好,不但語氣顯得十分的熟絡,更有一種暗暗中跟著我較勁的感覺。


    師兄?雪國?遊曆?


    我回味著方才她接連說出的幾個詞,手下意識的再一次端起了茶杯。


    清香雋永的茶味多少消散了我心中的膈應,但是我的思考沒有停下來。


    我在回憶跟雲楚相處的點點滴滴。


    此時才發現,這一路上不算短的時日裏,雲楚一次都沒有提到過他師承是誰,他的師門生活。


    自然也包括他的,師兄師姐或者是師弟師妹?


    我們倆人的談話從來沒有涉及過這個話題,所以我也完全沒有在意的忽視了那些細節。


    如今看來,這疏忽在今日裏恰好是替我補將了一軍。


    然而我馬上反應過來,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既然對方有意挑起這個話題。


    就好比一場戲已經敲鑼打鼓開始了前奏,我怎麽能不配合著演完呢?


    至於怎麽配合,抱歉,這主動權可是在我手裏的呢!


    主意已定,我便坐在那裏,低頭閑散的喝起茶來。


    眼前的美人兒在我眼裏仿佛是不存在的一樣,我隻自顧自品茶。


    你要扔話題。我偏不接招,把你晾著曬月亮。


    美人兒見我沒有絲毫的反應,一時間室內隻有尷尬的沉默。


    她終於再一次開口了,這一回她說出來的話更讓我想不到了。


    “小菱姑娘,我師兄是個心善的人,從小到大,別說是對人了。哪怕對一隻小貓小狗都充滿了憐意。”


    她也象征性的喝了口茶繼續道:“這當然是好事,作為一個未來的君王。他對子民有仁愛之心,是百姓的福氣。”


    “但是有些時候,這種善意用在別人身上,很容易就會讓人產生了誤解跟錯覺。”


    我一愣怔,驚訝的抬頭看著她,有些不信剛才那句話是她講出來的。


    美人兒放下茶盞,語帶幾分探究道:“小菱姑娘,你怎麽看這件事?”


    我沉默了幾秒鍾,目光定定的平視她道:“我沒有看法。”


    我聽到自己的語調格外的平靜:“因為,這事情跟我。一點關係都沒有。“


    誤解跟錯覺?太好笑了。


    我從來都不是銀之國的子民,何存未來君主的仁善一說。


    這跟我,哪門子的關係?


    “這位姑娘,你是姓柳麽?你懂醫術?那為何坊間傳聞中的柳大夫不是這樣的?“我比較關心的是這個問題。


    “我姓柳,名真真。岐北的柳大夫是有倆人,凡是外出醫治病患的是我家的管事柳泉,他就是岐北人常見到的那位老者。“


    “柳姑娘,柳真真姑娘,在下今日前來,隻為討教些醫藥之道,所以請據實回答我。“


    “論治毒跟研習藥性這一塊,是你更為擅長還是你口中的柳泉擅長?“


    柳真真對著我一笑道:“柳泉外出用的是我配好的傷藥,岐山中雖然毒蟲諸多,但是用的藥不外乎也就是那十幾種,我製成了藥丸,他出診時候帶著就是了。“


    我聽得很明白了。


    “如此說來,還是你在坐鎮這岐北第一名醫的位置,我倒是有些個問題要請教你,不知道你願不願意回答我,這些問題都有關用藥,沒有別的。“


    我打算將話題轉移,畢竟我來的目的很清楚。


    柳真真站起身來,在房中緩緩走動了幾步,衣裙一擺看著我道:“醫藥之道,可改日再切磋,我想我今天約見你,更希望能解我心頭的疑惑,倒是你願不願先回答我的疑問。“


    她反將我一軍,這是在扯皮了。


    我也站起身來,她身量高過我一些,所以我便略微抬了頭看她。


    對視了幾秒鍾之後,我毫不避讓的道:“今日裏我願意來見柳大夫,完全是因為我有正事要辦,請教新近讀完的藥典。”


    “我沒有想到的是,我來見你的目的跟你見我的目的完全不一樣。”


    我帶著些諷刺的看著她道,既然繞不開那個話題,便直接切入吧。


    “我這個人,向來討厭說話遮遮掩掩,何況你對我來說,隻是個陌生人,你有什麽話大可以直爽的說出來,不需要旁敲側擊。”


    “既然這樣,也好,“柳真真一改先前的柔弱嬌媚,換了語氣道:”你不適合留在雲楚身邊,我希望你今後不要再去見雲楚。“


    終於說到了正題上,眼前人也不屑於維係那一副柔弱的摸樣了。


    我幾乎想大笑三聲,收斂了戲謔的表情,我正色道:“這種話從你嘴裏說出來,實在有些好笑,請問你是他什麽人啊?就算你是他的師妹,輪得到你講這話麽?“


    “你幾度改動時間,費心要跟我見麵,難道隻為了講出這番話?”


    柳真真眼神複雜的看著我,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局麵又陷入了僵持,過了快半盞茶的時間,柳真真有些頹然的坐了下來,她抬起頭看著我,語調又恢複了先前的柔婉。


    她低聲道:“雲楚到柳家的這些日子以來,不管是柳家的下人口中還是陳玉卿說的事,都離不開圍繞著你的話題。“


    我一怔,低頭凝視她的臉,她神情哀怨道:“可是,你知不知道雲楚的狀況,他比我幾年前見到的時候更嚴重了。“


    我心中一緊。多日沉澱下去的那一絲絲窒悶的感覺再度被她的話語掀了起來。


    “你會害了他的,你們……很不合適。“柳真真低語道。


    無論是神態,語調,這種狀態似乎都更適合這個美人的形象。


    燈下著輕紗裙的人兒嬌柔旖旎,最是那一點愁態惹人憐愛。


    這難道是她自己口中訴說的心善的師兄的最愛?


    離開短短半日,無端端的,我便有些想念跟翠兒的對話了。全然不同跟柳真真的。


    可知很多時候,比外表更重要的其實還是個性啊。


    “我在岐北隻是短暫停留。還有很多事要做的,最快大概一個月,最晚到年後,我一定會離開。“


    我出聲道,”我其實,還是覺得你搞錯了方向,你師兄要怎麽做,完全取決於他。“


    “別說我不喜歡強人所難了,我最不喜歡的就是為難我自己。“


    “尤其是感情這種事,不是簡單的劃分楚河漢界就能夠理清的。“我壓下語調中的幾絲悵惘。


    “我跟你。實在沒有太多的共同語言,我想今天這一趟,我是來錯了。“


    “如果一開始我就知道會是這樣的見麵情形,我是絕對不會來的。“


    “我跟你,唯一值得拿出來交流的。是用藥之道,可惜你意不在此。“


    眼中光芒變化,我終究語調平淡的道:


    “既然是這樣,我還是告辭了。“


    我轉身要走,身後席地而坐的柳真真突然喊住了我,我回眸看向她。


    她咬了咬唇道:“你能答應,不主動去見我師兄麽?”


    “我為什麽要主動去見他?論醫術,他在柳家得到的照顧比我能做到的好得多,”我深深吸了一口氣道:“你不用糾結,我們之間……其實不是別人揣測的那樣。“


    “我言盡於此,你好自為之吧。”


    ……一走出雪月樓外,天正淅淅瀝瀝飄起小雨,我心中煩悶,腦海裏糾結的不是柳真真先前說的那堆廢話,唯獨是那一句“更嚴重了”刹那觸動了心扉。


    想起那一張被我親手交給殉玉閣手下的采買清單,我再一次感到後悔。


    的確,現在我連順理成章去見雲楚的理由都沒有了!


    若是柳真真知道我有多麽為難,她大約今晚能睡個好覺了吧。


    我跟雲楚之間,遠沒有他們想得那麽簡單。


    雪國?遊曆?我呢喃著重複了幾聲,不覺已經在下著雨的雪月樓門口呆站了好一會兒。


    王孫公子外出遊曆,途經雪國救了個落難的女子,這聽起來像是話本的故事,還能交給說書人在茶樓裏講一講。


    可是真的是那樣麽?我在雨中緩緩閉上了眼睛,好讓自己清醒一下。


    冷風刮過來,濕了一半的衣衫貼緊了身體,我不由得打了個寒戰。


    快步走下台階,見碼頭邊停著一艘船,我想也不想就跳了上去。


    原本是要進艙內的,可惜才走幾步,一入艙門就被股熱氣熏得接連退了好幾步。


    極寒驟然置身極熱,一下子沒法去適應。


    我停頓在艙門口幾秒,下意識地放棄了要進船艙的念頭,緩步走到船尾,蹲在那裏眼神飄渺的看著湖水不說話。


    一時間心底空空蕩蕩的。


    遠處的湖麵上白氣氤氳,北樓那些遊船的燈影映射過來,近處的水波泛起細密的粼光。


    我坐的船似乎行得特別慢。


    等我終於從煩悶的思緒中稍稍解脫出來,我看著四周的景色驀然間驚呆了!


    這是哪裏?


    這也不是我來時坐的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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