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剛剛亮,駐紮在原地的馬隊就再一次出發了。


    我看著頭頂上那點亮光,再瞧一眼車中燈火下翻閱書冊的雲楚。


    “還有多久能走出這段路,不是說了一兩天麽,怎麽還沒走完呢。”


    “到了西南陲,我看過那邊的地形是幾座小城近乎於挨著,日常,城主一般會在哪裏?”


    “你是城主的話,選哪座城呆著?”


    自顧自說了一串的問題,雲楚根本連頭都沒抬起過。


    ”一心不二用,你要管方邵兩家之間的那點糾葛,還有空跟你的老師相處麽?“


    前麵安靜得很,他突然間發出聲音抬起頭回了我這麽一句。


    被驚了一跳,我正塞進嘴裏的一塊桂花糕,險些噎住了。


    雲楚將水壺遞過來,我喝了好幾口才把哽在嗓子眼的糕點吞了下去。


    我皺了皺眉,抬手晃了晃已經被我喝空的那個水壺道:“老師那裏,隻是去會一會,昔日他在雪國教我課業,也不是時時刻刻都呆在一起的。”


    “我會去見他,但是你也知道我討厭束縛,就算到了西南陲,大部分的時間還是自己安排計劃的。”


    “你研究了半天了,能不能告訴我到底我們還會在這段峽穀走多久?”估算的行程被拉長了,此時此刻,我最關心的還是這個問題。


    “快了。”雲楚接著低頭看那本冊子。


    我終於按捺不住好奇心,挪了幾步湊到他身邊看。


    我一直以為雲楚在看的是跟西南陲相關的書冊。卻不料他看的竟然是一本滿是怪文字的冊子。


    上麵很多的字,我壓根就不認識,默念了幾句我勉強能看得懂的,我蹙眉道:“你看的這個是什麽。怎麽還有這樣的句子,像是......像是佛經一類的。”


    雲楚聞言笑道:“有點關係,但不全是,這上麵確實是梵文。”


    我奇怪的看了他一眼道:“銀國的繼承人還要學這樣的東西麽?”


    雲楚搖頭道:”不是,我看這個是因為去了西蘭之後應該會用上。“


    我也無心深究,反正上麵的文字我是理解不了的,這個完全超出了我的認知範圍。


    車窗外還是光線陰暗的峽穀,雲楚裹著厚實的雪狐裘,從我的角度看去,能看到他微微翕動的長睫。


    車內恢複了安靜的狀態。馬車繼續行進。能聽得到車輪碾壓過峽穀中的山道發出的聲響。


    我漸漸覺得車窗外的光線開始變亮了一點。


    心中一動。我衝著車窗外探出頭喊了聲道:“趕車的,還有多久走出去。”


    “快了,估計不到半個時辰就能出峽穀了。”趕車的小廝朗聲回答我。


    我心裏一高興。收回身子的時候腦袋碰的一聲就撞上了車窗的框子。


    聽得我一聲喊叫,雲楚放下手中的書,笑著拽了我一把,抬手替我揉了揉腦袋道:“高興成這樣。”


    趕車的小廝預計的十分準確,半個時辰不到,我們終於走出了那長段陰暗的峽穀,重見天日了。


    乍一出去,我已經迫不及待的跳下了馬車。


    眼前是一大片開闊的平原,沒有什麽村落跟人跡,但是平原外側那些連綿的群山看起來十分的眼熟。好像在哪裏曾經見到過。


    我在原地眺望遠處,足足站了好一會兒,連雲楚幾時下的車,幾時到的我身後都未曾察覺。


    雲楚看我站在那裏心事重重的樣子,一雙眼睛更是直愣愣的瞧著平原遠處那些連綿的群山。


    比之先前走過的高聳如雲的峽穀,這片山脈的地勢顯得和緩一些。


    “小菱兒,怎麽了?”雲楚不解的問道,他抬頭觀察那裏的地形,過了片刻他低沉道:“隻是有點像,但終究不是那個地方了。”


    我眼中泛起濕意,一瞬間心潮起伏。


    說來的確是很巧,眼前的景象讓我想起雪國周圍連綿的群山。


    時隔這麽久,我站在一處跟昔日故土驚人相似的景象前,不勝唏噓。


    剛剛能出得峽穀的好心情都在眼底這一幕麵前被衝淡了。


    我靜靜的站在那裏,看一樣的青山綠水,隻是,換了人間。


    少傾,雲楚微不可見的皺了皺眉,他攏了攏我的肩膀,低語道:“上車吧,還有路要趕,爭取日落之前能穿過山,到達那邊的目的地。”


    我定了下心神,跟著雲楚重新上去馬車。


    這一回,車程明顯比在峽穀中快得多,我能感覺到身下車輪的震動,也能感受到拉車的馬兒能放開蹄子的喜悅。


    幾案上攤開的地圖,是我自己手繪的西南陲,雲楚還是第一次瞧見,他低頭審閱了片刻,笑著讚許道:“終究是做了點實事的,沒有在岐北光顧著玩。”


    他抬手去取了筆,就著水壺裏的水化開一方墨,沾了少許,提筆在我繪製的圖上輕點著改動了幾處。


    “這裏,”雲楚語調溫柔道,“不是一條河,昔年已經被填平了,所以現在這一片是個小村落。”


    “還有這一處,”雲楚語調頓了頓道,“因為前幾年曾經雨水連綿漲過一次山洪,所以這裏的村落跟廟宇都被衝毀了,現在就是一片荒地。”


    他娓娓道來,一點點跟我扳正圖上的錯誤。


    我驚詫的聽著他說,忍不住出言道:“你對西南陲怎麽這麽了解,說得好像你不光去過,甚至是住過不少時日的樣子?”


    “底下人傳過來的訊息都是零散的,但是我收到之後,凡是看過的,心中會有個印象,現在看你繪製的圖,剛好用來替你改錯。”


    雲楚落下最後一筆,看了看圖中被我留白的西南陲幾座小城:”這兒的情況,確實我也不了解,正好跟你一起去了之後再補全。“


    車馬勞頓,長久的顛簸之後,我終於靠在車壁上沉沉睡去。


    ......雲楚好笑的看了一眼靠在那裏睡得東倒西歪的女孩,輕手輕腳的移動過來,將她的頭扶住,小心的放倒在自己的腿上。


    女孩的身子動了動,自己調整了一下姿勢,舒舒服服的依靠著他安睡。


    雲楚的嘴角翹起一個好看的弧度,漆黑的眸子裏滿是笑意。


    他白皙修長的手指輕輕捋過女孩黑亮順滑的長發,享受這一刻的寧靜安逸。


    他側身低傾了身子,看到女孩眼角溢出的一點淚水,怔了怔,隨即溫柔的抬手拂去。


    ......我在日落前的那一刻終於清醒,揉揉睡眼,找不到車上有雲楚,愣怔了幾秒,很快反應過來身下的那種車輪震動的感覺消失了。


    我們的馬車已經停下來了。


    我移開身上蓋著的一條薄毯子,跳下車。


    我們的車隊正停在西南陲外的一片小樹林裏,已經能看到不遠處相隔著一條河,對岸那高高的城門了。


    雲楚坐在樹下的一塊青石上喝水。


    我舉目看四周,我們不再是這路上唯一的車隊了,能看到不遠處那條河裏有不少船家。


    小樹林跟西南陲城門之間有一座石拱橋跨河連通。


    雲楚起身,走過來道:”小菱兒,既然你醒了,我們就即刻進城去吧。


    馬車踏上了寬闊的橋麵,我發現城門外的這條河還挺寬。


    打漁的船從橋下緩緩駛過。


    我跟雲楚從車上下來,他的手下,裝扮成車隊小廝的一行人先跟著馬車去接受西南陲駐守的隊伍盤查。


    雲楚臉上的易容未除,掩蓋了他的姿容,但是他身長玉立,雖然著的是簡單隨意的外袍,通身的氣度高華清貴,落在旁人眼裏,還是頻頻引得路上經過的行人駐足凝眸。


    我跟雲楚倚靠在橋麵上,麵對腳下河水,看著橋洞下的漁船一艘接著一艘穿行過去。


    哪怕隻是在西南陲的外圍,我都能看到漁船上的船家,城門口來往的行人,臉上那種安定祥和的神情。


    我想起昔日雪國街頭的景象,那一幕幕如同電影回放般的在我的腦海中過了一遍。


    我無聲的歎了口氣。


    城門口等待盤查的隊伍落在眼中秩序盡然。


    “雲楚,”我調整了一下情緒,抬頭對著他微笑道,“你看這裏的情形,有沒有覺得雪鷹將軍把西南陲經營的很成功。”


    “我來之前,曾經聽瑾華跟我誇讚過他到了西南陲之後的功績。“


    ”瑾華口中的雪鷹,短短幾年時間就在西南陲建立起威信,眾望所歸的當上了城主。“


    ”但是百聞不如一見,我人站在這裏,才算是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瑾華跟我說過的那種景象。”


    雲楚像是沒聽仔細,他臉上的表情捉摸不定,不置可否的一笑,眼光落在河麵上,他微微蹙起了長眉。


    我被他的目光牽引,順著視線望過去。


    離橋不遠處的河麵上,一條舊漁船上晚歸的漁民,大約三十來歲的一個男子正收攏著一長串的竹籠。


    這種竹籠我很熟悉,因為哪怕在穿越前我也曾經在鄉下看到過。


    竹籠掛在漁船的側邊,裏麵經常會有些小魚蝦。


    但是那人的舉動明顯有些不妥,原本輕鬆就能拉動的竹籠,像是被什麽東西卡住了,他一人扯起來頗有些吃力的樣子。


    漁船上的婦人,看外貌應該是他的妻子放下手中的活計,走過去搭了把手幫他一起收。


    竹籠漸漸收攏。


    突然,湖麵上傳來一聲淒厲的慘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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