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仰起臉,對著天際,似乎被白布覆蓋住的雙眼能瞧見那片純淨的天幕。


    接著,他手起筆落,在扇麵上提上了幾句詩。


    我心跳加速,這個時候才想起來,到現在,我甚至都還不知道他的名字。


    我屏住了呼吸,滿懷期待的等著他落款。


    他突然停住,再一次側頭”瞟“了我一眼,才接著落筆寫下了名字。


    ”蕭楚。“


    我在心裏默念了一遍。


    “蕭楚。”


    我出神的念出了聲,細細思量著這個仿佛是在哪裏聽過的名字。


    苦思敏想,我終究是想不起來,眉間一跳一跳的,好似那已經結痂好轉的傷口又開始疼痛起來。


    抬手揉了揉腦袋,我這廂暗自神傷,他那裏卻牽起嘴角帶著笑意道:“是,我叫蕭楚,葉姑娘可要記好了。”


    “我未曾告訴你我的名字,你怎麽知道了?”


    話一出口,我才想到肯定是替他送水送飯的翠兒告知了他的。


    臉上不自覺的紅了紅,我抬起頭開始認真的打量蕭楚,初見是在馬車上,我揭開黑衣人留下裹住他的厚重大氅,當時就被他過人的容色震驚了。


    那個時候,他雙目紅腫張不開眼睛,可是臉上的五官無一不美。


    此刻看著他牽起的嘴角,唇邊漾出的笑渦,我突然想到,若是他大好了,臉上添作累贅的白布取下,那雙眸子該是何等的明光流麗。


    “是,我記好了。”


    蕭楚他雖看不見我,我還是垂下頭回避了他的“視線”,低聲道。


    ......黑衣人比約定的時間晚了三日才到。


    八日後的中午,細雨霏霏的清晨。青蓮庵外響起了叩門聲。


    那一刻,我正跟蕭楚在亭中對弈,他的棋下得極好。我遠遠不是他的對手。


    我執的白字已被他的黑子困在了一方角落,眼看著就要一敗塗地。


    蕭楚抬手正要落下一字。被敲門聲意外打攪到,錯了一個位置。


    我驚喜的笑道:“這可是最關鍵的一處,你落錯了,便是我反敗為勝的機會。”


    蕭楚靜默了片刻,之後才笑道:“是啊,一子落到錯處,便是全盤改寫了結局。”


    黑衣人快步行來。卻不聲不響的已經靜候在亭外,我才意識到蕭楚的歸期到了。


    ......青蓮山上,庵堂外的竹林邊,蕭楚被黑衣人扶著登上了馬車。


    我惆悵的站在門口目送他上去。卻不知道這一去該是何日才有機會相見。


    馬車上的黑衣人卻突然下來,大步向我走來。


    他停在我麵前,明亮的眼睛仔細打量了我一番,如同我們第一次見麵的時候。


    他攤開手心,露出一塊晶瑩可愛的玉佩。雙手捧著,遞到了我的麵前。


    “葉姑娘,這是少主讓我交給你的。”


    “他還有幾句話,要我一並轉給你。”


    “等回去之後,眼睛治好了。以半年為期,半年後,他會再來青蓮庵見你。”


    語罷,他快步上馬,帶著那輛馬車啟程了。


    我接過玉佩,上頭的圖案刻著的是祥雲間的鳳凰鳥展翅起舞,凝神看了許久,我才悄悄的收攏進了懷中。


    ......半年的時光過的匆匆,中秋節後,再一次出發從大冶的葉府到青蓮山去。


    這一趟卻不像上回呆的時間那麽長,隻是小住幾日。


    馬車經過那一片跟他們相遇的林子,我特意讓趕車的馬夫停了下來。


    找出昔日交托任務遇到他的樹下,我獨自站著出神了許久。


    直到身後的翠兒再三催促我,一行人才重新啟程開始上山。


    山路一如既往的顛簸,也不知道是不是前日裏下過雨的關係,半山腰的道上,馬車一個趔趄,便有半個車輪陷入了泥潭中。


    馬匹幾番掙紮,都沒法從泥坑中拔出來。


    我跟翠兒先後下了馬車,期待減輕分量之後的車能脫困。


    足足努力了半個時辰,連我都出力跟翠兒合力去推,依舊沒能解決難題。


    正是一籌莫展之際,身後遠遠傳來馬蹄聲。


    馬匹嘶鳴,山道的拐彎處,白衣少年騎著馬風馳電掣般疾疾而來,在我跟前勒緊韁繩,他在馬上笑看著我道:“姑娘,可需要我相助。”


    山間清風徐來,吹起他墨雲般長發。


    馬上的少年身姿頎秀,浮雕般俊美的臉龐上最是一雙眸子明豔如三月春江水,他目光熱忱的看著我,嘴角更是漾起我熟悉的笑渦。


    “姑娘,可需要我相助?”


    他笑問道,隨即從馬上下來,站在我麵前,眼眸中都含了笑意,他低聲道:“半年約期,我來了。”


    ......“你這一次,怎麽是獨自一人前來?”


    我隨手落下一子,在棋盤上仰起頭看著蕭楚。


    他淡淡一笑道:“劉將軍去了西北護送使者,我是借著西山狩獵的名頭,悄悄出來的。”


    我心頭泛起波瀾,早對他身份有所猜測,這樣一聽,哪怕我再遲鈍,也知道眼前人的確是身份尊貴。


    不單是這樣,他還是從鄰國而來的。


    ”你上次提到過,若是眼睛大好了,便要做些你不喜歡做的事情了,你如今,已經開始著手做了麽?“


    ”有,“他雙目炯炯的對著我道,”我不想瞞你,有開始做。“


    眼中閃過一絲黯然,手中的棋子便也不聽使喚的落在了另一處,偏離我想要的位置。


    蕭楚頓了頓,笑道:“可記得半年前,我離去時候的那盤棋。”


    他抬手執起一枚棋子,安撫般的摸了摸,接著忍俊不禁道:“這一回,錯的可是你了。”


    “何況我人在你麵前,你下棋還不專心。不尊重對手是最大的錯,今日裏,得罰!“


    我收起那點惆悵的神思。也笑道:”當日你輸我一局棋,都未曾罰過。今日裏若說是要罰,也得你先來。“


    ”這有何難。“他展眉笑道,”不過我有言在先,我認罰,你等一下可也不許抵賴。“


    蕭楚站起身,踱步至亭邊,看著半年前我們曾畫過的那一叢蘭花依舊嬌豔。


    他清了清嗓子。笑道:”在我家中,若是下棋輸了,便是罰輸掉的對弈方開口唱段曲子。”


    “我雖未曾玩過,卻也聽我娘親唱過幾首。”


    ”她跟我父親對弈。總是輸,總是輸,兩個人卻樂此不疲,也不知道有什麽趣味。“


    ”父親回來的時候,家中那一段日子。便時常聽到我娘親的歌聲。“


    他四顧周圍,壓低聲音神秘的道:”不能唱太響,別毀了我一世英名。“


    此話一出口,我一掃先前的惆悵,忍不住抿嘴笑起來。


    ”你是擔心會跑調麽?“


    蕭楚回望我一眼。極其認真的道:”真的,唱的不好,你可別笑。“


    蘭花叢邊,他開口緩緩唱道:“人初靜,月正明,紗窗外玉梅斜映。梅花笑人休弄影,月沉時一般孤另......”


    他的聲音原本就極其好聽,這曲子不過寥寥幾句,卻被他唱的十分動人,隻是......隻是,我皺了皺眉隨即笑道:“這可是首閨怨的曲子......”


    曲調聽起來婉轉韻遠卻隱含著獨守空閨的孤寂之意。


    “誰說不是呢。”他靠近我一步道,“我適才模仿我娘的聲音,你可有聽出來?”


    我動了動嘴角,搖搖頭忍笑道:“倒是沒有。”


    我遲疑道:“隻是你娘親經常唱這首曲子麽?一個人在家的時候也會唱?”


    他點了點頭道:”我父親從我記事起,留在家的日子就不多。”


    “他總是出門參戰,一去通常要好幾個月。”


    “回來的時候,家中氣氛便很歡愉,娘親跟他在一起的時候,喜歡下棋,輸了就唱這首曲子給他聽。“


    ”你娘親是在跟他訴說離別之後,對他的想念啊。“我感慨道。


    沉默了一會兒,蕭楚抬頭笑道:“不能我一個人認罰,剛才說好的,現在該輪到你了。”


    我清了清嗓子道:“那你可要聽好了。”


    “人初靜,月正明,紗窗外玉梅斜映。梅花笑人休弄影,月沉時一般孤另......”我原封不動唱了一遍回給他。


    我開口的時候,他先是滿含了期待的眼神,接著便是一愣,最後等我一曲唱罷,他再掩藏不住笑容。


    ”還是你唱的更像我娘親。“


    ”那是自然,我們都是女子,聲線相似,總不見得模仿起來比你這個男子還模仿的不像啊。“


    ”你故意的。“他指了指我道。


    我一本正經的道:”非我故意,隻是我從沒學過唱曲,這是我唱的第一支曲子呢。“


    ......兩天後,蕭楚再一次預備動身,我跟上回一樣,站在青蓮庵外的竹林邊送他。


    他翻身上馬,回眸笑道:”記得,還是半年約期,我不會失約,你也不要遲到。“


    語罷,他垂目道:”算上趕路的時間,我至多停留兩天,所以你若是有事耽擱了,我能在青蓮庵......等你兩天。”


    我跑過去,停在馬邊,抬手捋了捋紅馬身上順滑的毛,握住了他牽著的韁繩仰起頭看著他雙眼道:”我必然不會失約的。”


    “隻是跟你一樣,也隻能停留幾日,若是你不來,我也......等你兩天。“


    (ps:寫個短篇,把自個兒虐哭了,後麵太虐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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