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天城中傳聞,四皇子出使鄰國,途中遇襲,不知所蹤。


    ......三日約期的等待比想象中要快得多。


    我挽著一個簡單的包袱,根據昨夜劉將軍的指點,在宅院最後一次進入地道的時候,重重合上了隱藏在地道入口後的機關。


    這意味著,下一次若是還要啟用這個地道,唯一可行的方式便是從另一頭劉將軍的宅院進入。


    這個端口的路算是被封死了!


    無暇去想想這麽個大活人失蹤後會在宅院內掀起的風波。


    無暇去想徐嬤嬤臉上會是什麽表情。


    一直將這所宅院,我這個人視作潛在的誘餌的宮中某人,又會如何的雷霆震怒?


    ――這至少是天亮之後的事情!


    這也不是我擔心的範圍,此時此刻,心之所係的,唯有那一個不在身邊的人!


    我快步沿著地道熟門熟路的來到連續去了幾日的宅子。


    出乎意料的是,這一次,小院中隻有劉將軍在等著我。


    他跟那一天一樣,穿了一身家長的淺藍袍子,自從見識到他這個形象開始,腦海中最初那個黑衣淩厲的他明顯連氣質都變得柔和了幾分。


    這就是裝束改變的神奇之處!


    他同樣打量了我身上的裝扮,看到我手中挽著的那一個包裹,互相都清楚今天要完成的任務,他放低聲音道:“公子已經出城,在二十裏外的地方等候。”


    我垂眸,壓下心頭的擔憂問他:“蕭楚他走的時候傷勢可有好些?”


    劉將軍沒有回答我,遲疑了一下道:“你需要改個裝束。”


    “你應該有聽到一些城中的傳聞,所以我最近需要留在應天,不能護送你們,但是接應的人跟船,我已經都安排好了。”


    他吐字清楚,語調柔和的道:“這幾日城門口查的很緊。“


    ”我認識應天聚賢齋的老板,今日正好有派車隊出發。你改個裝束跟車隊一起出去。”


    他負手而立來回走了幾步,在花圃邊站定道:“城門口那裏,不會有太大的問題。”


    “他會在船上等你,一到就可以囑咐我的屬下開船了。”


    ......馬車經過城門口的時候,我警醒的打量著那一大隊巡視的衛兵。


    這一次,我真正感覺到了應天的氣氛緊張,如箭在弦上。


    我坐的是輛應天城中老字號的聚賢書齋去往南方采購貨物的馬車。


    跟車的是書齋的管事,我則打扮成了隨車的小廝。


    隊伍一共三輛馬車,我身在其中最末的一輛上。


    若放在平時,這樣一輛不起眼的馬車應該能很快經過關卡。可是近幾日不同以往。守城衛兵仔細詢問盤查了好一會兒才肯放我們過去。


    但是跟車的位置也是有玄機的。衛兵查的時候,明顯第一輛最是認真,第二輛次之,到我坐的這一輛。他們匆忙的詢問查看後就結束了。


    我留意到另幾個隨車的小廝,每一個都是身材瘦小,麵容清秀的,加上我做了點改裝,混在人堆裏的確不太顯眼。


    劉將軍自然沒有隨車,他將我交給書齋管事的時候甚至沒有多說一句話,想來是早已聯絡妥當的。


    出城之後,緊張的心情徹底放鬆下來,跟著馬車走了十來裏地。接應我的人果然跟劉將軍說的那樣等在路上。


    換了車,趕車人加快了速度一路飛馳帶著我去往蕭楚所在的地方。


    我在顛簸的車廂裏,解散了頭發,沒有梳子,隻能用手指挑起頭發簡單整理了一下。接著擦了擦臉上塗抹的痕跡。


    車速很快,就像劉將軍說的,不過兩個時辰後,我就到了目的地。


    待車停穩當,我飛快的從車上下來,遠遠瞧見湖邊樹下停泊的那條船,我加快腳步徑直對著那裏跑過去。


    此刻朝陽初升,湖麵猶自蒸騰起白霧嫋繞,船上隻有一人在船頭等候著我。


    跟我行了個禮,那位皮膚黝黑的年輕男子自報家門,說是劉將軍的屬下,負責駕船護送的。


    拉開船艙厚重的布簾子,一覽無餘,我發現裏頭麵積不大,陳設的卻是精巧細致,做成房間的模樣。


    蕭楚正盤膝坐在桌邊,見我進來,連忙要起身,我跑了幾步俯下身子,同樣跪坐在他身側。


    偏頭打量他的氣色,我皺眉扶住他手腕道:“昨夜看著都比現在好些,你覺得怎麽樣?”


    蕭楚微笑著,一雙眸子凝視我幾秒鍾後,柔聲道:“出了應天,心情很好。”


    明明是答非所問,被他的笑容所惑,我卻偏偏詬病不出他的這句話!


    垂下頭取過桌上的茶壺替自己倒了一杯茶,低頭端著,掩飾心裏的緊張,我小口小口慢慢喝完。


    離得近了,能清楚聞到蕭楚身上的淡淡藥味,他低聲道:“小菱兒,頭抬起來。”


    我愣了愣,依言看向他,蕭楚仔細看著我的臉,撥弄了我額前的幾縷淩亂的碎發,他忍住笑從懷中掏出帕子遞給我。


    我突然意識到肯定是剛才為了蒙混過城門的妝容沒有擦拭幹淨,再回想船頭那位劉將軍的屬下對著我一臉淡定的模樣,臉不可遏製的紅了,慌忙轉頭在艙內尋找鏡子之類可以照見臉容的東西。


    蕭楚按住我起身的動作,他托住我的下頜,將我的臉正對著他,明麗的眸子裏蘊著笑意,幾欲讓人忽略他蒼白的唇色。


    他手上的動作十分輕柔,不急不緩的擦拭著。


    隔了片刻,他才放開我,低聲道:“好了。”


    他說好便是好,這船艙內連一麵鏡子都沒有,我還能說些什麽?


    船行的平緩,透過窗向外張望,早已經啟程駛出了那一片大湖,沿江而過,兩岸峰巒疊翠。


    回想起他剛才那一句“出了應天,心情很好”我忍不住也牽起了嘴角。


    猶豫再三,我才小聲道:“蕭楚,前幾日你是不是受傷了?”


    一直配合著他演戲,可是現在一則出了應天,二則這船上的第三人牢牢駐守外頭,根本無暇也不會留意到船艙內的動靜。


    兩個人之間,該是沒有繼續隱瞞的必要。


    蕭楚的眼中有片刻的迷茫,隨即牽了嘴角道:“好得差不多了。”


    鬼才信他!


    我皺眉道:“三天前我見到你,當時就覺得不對勁,現在居然跟我說好得差不多了,你是神仙麽?”


    蕭楚沉吟片刻,揉了揉額頭道:“我又不是第一回受傷了,這些年大傷小傷加起來也不下五六次了。“


    ”再說你也知道,我懂醫術,有分寸的。“


    我氣不打一處來,攥緊拳頭心頭糾結著要不要把劉將軍賣掉,幹脆直接質問他怎麽可以隨便用上烈藥壓製傷勢,話到嘴邊又咽下。


    承諾他不點破的,這個時候出賣人家,未免有些不講義氣了。


    我頹然的垂下了腦袋。


    蕭楚見我臉上表情變了又變,嘴角勾起,船艙內一陣沉默,蕭楚動了動身子,似乎想起來,我飛快的抬手扶住他道:“你好好的坐著,動什麽?”


    他轉頭看著我無奈的道:“小菱兒,你不餓麽?早上就出城,到現在已經快到正午了。”


    “吃的放在哪兒,你好好的呆著,不要亂動,告訴我,我來取就是了。”


    ......簡單吃了些點心配著茶水,又喚充當船夫的那個黑臉衛兵前來,他卻一口回絕了。


    “軍紀嚴明,”蕭楚靠在榻上聞聽我碰了個釘子,笑道,”他不敢的。“


    ”不是在應天,也不是在行軍路上,沒有那麽多規矩吧。“


    語氣中帶著不確定,我小聲的道。


    話雖這樣說,我還是覺得蕭楚總有道理,不用為這些事跟他爭執的。


    總不能叫人家餓著,我便端了幾樣點心跟茶水送到船尾。


    衛兵黑黢黢的膚色也看不出是不是臉紅了,但他不像剛才那般義正言辭的拒絕,低頭接過我手中的東西,同樣低聲說了句謝。


    ......天色漸漸暗下來,我走到船艙內的窗邊向外張望,白天在陽光下青翠的山峰此刻看來好像水墨畫上的清淺圖案添加了一筆筆重色,變得慢慢模糊起來。


    江麵上也開始彌漫夜霧。


    蕭楚的視線順著被我打開的窗縫掠了一眼,他低聲道:”小菱兒,去船尾說一聲,找一處水流平緩的地方暫時停靠一晚上,明早繼續趕路。“


    我從船尾回來,見到蕭楚正從榻上起身,連忙跑過去扶住他胳膊,他也不反對,淡淡的道:“去桌上替我磨墨。”


    “這麽晚了,為什麽不早點休息,是要寫信的話,我可以代筆啊,你要寫給誰?”


    蕭楚笑道:“不能請你代筆,況且也不是寫信。”


    “那是要做什麽?”


    “明早就到迷蹤穀外圍了,穀中水道難走,我需要畫個地圖給船夫才行。”


    “迷蹤穀?”我愣怔的看著他,半晌才道,“那你為什麽......?”


    蕭楚幽深的眸子掃了我一眼道:“你問的是為什麽不早些畫好,直接給他?”


    “對啊。”


    他扶住額頭,低柔的嗓音娓娓道來:“小菱兒,穀中的水道複雜,並且不是固定的。“


    ”水流會隨著季節,雨水的量而產生變化,這些都要沿路觀察水位查看地形才能有個估量,因此怎麽能提前畫得出一成不變的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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