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天,別人都緩行,除非,是出事了!


    店內守候的人忍不住一個個跑到門口去張望。


    若是奔著醫館來的,跑得那麽快,很可能是急症的病人。


    刻不容緩!


    馬車在門口戛然而止,車上有兩個人跳下來,一前一後,行色匆匆的徑直走進店內。


    我抬眼望去,看清來人的裝束讓我嚇了一跳!!


    為首的人身材細瘦,麵白無須,著一件灰色衣袍。


    後一人則是從頭到腳俱穿深黑色,麵容冷厲,腰間隱約露出佩刀。


    這兩個人哪一個都不像是病人!


    但是他們兩個僅僅是站在藥鋪的店堂裏,都給我一種說不出的壓迫感。


    尤其是後一人,被他身上淩厲的氣質震懾,店鋪內一時間安靜得鴉雀無聲。


    “陳大夫可在?”


    灰衣人開口,響起的是個尖尖細細的聲音,“請他出來一見。”


    來者不善,早有人去後院通知了陳大夫,他手下的一個弟子,也算是我的師兄之一,戰戰兢兢的攙扶著陳大夫出來相見。


    ......內堂的門被關了起來,店鋪也快速的打烊了。


    柱子跟我與其他小夥計卻是一個都不敢走,說實話也走不掉,因為門口還有兩個人守在那裏,看起來都不是什麽善茬兒。


    “小林,”柱子朝我這邊挪了挪身子壓低聲音道,“你能看出來,那兩個是什麽人麽?”


    我沒有回答,眼神朝門外停在樹下的那一輛馬車掃去,我很眼熟。


    腦中閃過一個念頭,我無聲的對著柱子做了個手勢,示意他不可多嘴。


    氣氛緊張,內堂的門卻一直關著,陳大夫帶著那兩個來人進去,似乎正在商議著重要的事情。


    片刻之後。當等待顯得越發焦灼的時候,內堂的門終於“吱呀”一聲開啟了。


    灰衣人第一個出來,臉上沒有表情,一臉的平靜。


    陳大夫跟那個冷酷的黑衣人也先後跟著出來。


    灰衣人看了一眼留守在店鋪內的所有夥計跟管事,尖尖細細的聲音再一次響起:“醫館的人都在?”


    “在,都在。”陳大夫麵色凝重,我朝他看一眼,瞧見他眼中說不出的沉重,心頭倒是閃過了一絲驚異。


    陳大夫平日裏和善可親,無論救治病患還是傳授醫道。我從未見他露出過這樣的神情。


    隱約有種不好的預感浮上來。我悄悄攥緊了手心。


    灰衣人道:”陳大夫你年紀大了。應當帶上一個徒弟在旁照應。“


    他的口氣不容商榷,陳大夫卻突然間加大了聲音道:”我身體好得很,不用帶這些小徒弟照顧。“


    ”抓藥,熬藥。總要有人在旁協助,出不得差池,你說吧,誰跟你去?“


    藥架子邊站著的我倏然抬起頭望著那個從頭到尾如同一座冰山的黑衣人,眼神往他腰間露出的一角佩刀再次掃了一眼。


    陳大夫堅持了幾句,終究無果,視線在店裏站著的幾個弟子間看了又看,一時間難以定奪。


    為這個劍拔弩張的情勢所迫,我那幾位師兄神情慌亂。幾個人推推搡搡的不知不覺往後縮了縮身子。


    ”若是你難以決定,不如我來替你選,那幾位是你的弟子?“


    灰衣人失去了耐性,冷笑一聲道。


    沒有人應答,陳大夫額頭冒出了汗珠子。他舉起衣袖擦拭了一下,老邁的臉上露出愁容。


    他年事已高,看目前的情形是要出診了,這一趟是非走不可的!


    我停在那裏,靜靜望著他灰白的頭發跟滿是皺紋的手,那一雙手在今天早上還仔細的替我換了藥重新包紮。


    遲疑了幾秒,深深吸了口氣,我終於從藥架子邊上走開,撥開我那幾個退縮在後的師兄,上前幾步行了個禮沉聲道:”我也是老師的弟子。“


    灰衣人的目光在我身上打了個轉,突然間笑道:”這小子倒是個識趣的。“


    ”小林。“陳大夫又驚又懼道,”胡鬧!“


    ”這是我昨天才收下的弟子,她什麽也不懂的。“陳大夫佝僂著背對著那兩個人躬身請求道,”請不要為難這個孩子。“


    我實在看不下去,皺眉上前穩穩地扶住他:”老師,我跟您去一趟就是。“


    ......陳大夫快速的收拾了一堆東西塞進一個藥箱,我在旁協助,凡是他說要帶上的,開聲口,我都能迅速找出來,放進藥箱子。


    配合默契效率高!


    他幾次回頭看著我,欲言又止,終究歎了口氣道:”小林,切記路上不要多問,到了也別多話。“


    我點點頭,從容看著他道:”老師,我明白的。“


    在外守候的人等不了多久,我跟在陳大夫身後,雙手提了藥箱走出店門。


    藥箱子被塞得滿滿當當,我氣喘籲籲的提得十分吃力。


    一到外頭,先前的黑衣人瞥了我一眼,便從我手中接過了藥箱,沉重的藥箱子他輕輕巧巧的就單手提著放到了車上,好像是拎起一顆白菜般不費吹灰之力。


    分坐了兩輛馬車,陳大夫跟我坐在後一輛車內。


    馬車啟動,順著長街飛奔,一路顛簸往應天的最中心去。


    陳大夫撩起車簾子,望著窗外的街景,街道因為大雨,加上天色已晚,看起來有些昏暗。


    他突然間對著我小聲道:”小林,你可知道要去哪裏?“


    ”我知道的。“


    他蹙眉道:”那你還要跟著去?“


    我笑了笑,抬眼看著他道:“總不能讓您一個人去,老師,您已經收下我當弟子了。“


    ”就當我是跟著您第一次出診。“


    陳大夫臉色和緩了些,帶著倦意的搖頭道:”你可知道?那個地方,我是第二次去。”


    “上一回,我跟著師兄一起去的,但是回來的時候,是我一個人。“


    他的目光轉向街道上,默然半晌,低聲道:”吃人不眨眼的地方。“


    他又看了我一眼,半是無奈半是指責的道:”傻孩子!“


    ”切記切記到了宮裏,要小心,不要露出破綻,我能擋掉的我都會出麵,你就安靜跟在後就成。“


    ”我明白的,老師,您放心。“我會意道。


    馬車一路急行,應天皇城巍峨聳立的門樓就在眼前。


    車簾子早已被陳大夫放下,我聽著外頭響動,逐漸放慢的車速能覺察是一路進到了皇城內。


    下了車,前方的路要用走的!


    灰衣人帶路,我依舊跟在老師身後,亦步亦趨在宮中行走。


    擔心行差踏錯,不敢大明大方的四處張望,我偶爾間會抬起頭瞧一眼經過的地方。


    雨中的宮殿,入目富麗堂皇到極致,比我在應天皇城外猜測的模樣更為震撼!


    可是明明是這般華麗的地方,卻無一例外的都透出一股沉悶氣息。


    想想我這初來乍到的人都是這般感受,日複一日住在裏頭的人該是作何感想?


    眼前閃過兩張臉孔,在我心頭交織,他和他,是不是都渴望著有一天能出走,能遠離!


    山高水長,天地廣闊,遠比拘泥在這華麗的牢籠強?!


    應天皇城的太醫院最初設在靠近大成殿的北麵,自從皇帝身體抱恙之後,有了一次搬遷,遷到離含元殿最近的地方。


    這樣的安排自然是為了今上的身體考慮。


    我跟著神色焦灼的陳大夫進了太醫院最大的議事廳,才發覺一屋子的大夫將這間不算小的屋子擠得滿滿當當。


    每個人的臉色看著都不比陳大夫強多少!


    他轉頭低聲道:“小林,你跟緊我。”


    議事廳不單有太醫院的太醫,應天城中幾個有名的醫館的大夫也被“請”了過來,待遇想來是跟我們一樣的。


    陳大夫跟幾個同行打了招呼,連太醫院年長的幾個太醫都過來寒暄。


    他方才已經告訴過我,這一趟是第二次進到應天皇宮內,所以看著那幾個年紀有點的太醫,我暗自猜測大約是陳大夫來的路上說起的那次會診。


    他們憑借著那個機會相互認識了!


    我不作聲的跟在陳大夫身後,他讓我行禮我就行禮,見到我的那幾個太醫眼神中都帶了詫異,流露出的意思無外乎――這樣一個麵皮黑黃身材瘦小的家夥居然是陳大夫收的關門弟子。


    是的,陳大夫是這麽介紹我的,是他的關門弟子!


    我聽到這個說法的時候,嘴角忍不住動了動,身子也挺直了一些!


    若是這一趟有來無回,不正是關門弟子了麽?!


    ......紫寰宮內,蕭寧帶著倦意靠在榻上,一手摁在腹間,聽著宮人一五一十的跟他稟報今日的事宜。


    早上沒有進食,中午送來的藥一見到那碗深黑的藥汁就讓他幾欲作嘔,可是想起她的叮囑,還是強忍著喝了下去,一直難受到現在。


    提到今上病倒,從應天城各個醫館調集了名醫前來會診的訊息時,他睜開了雙眼。


    蕭寧低語道:“方才提到的應天醫館是哪一個?”


    宮人吐字清晰的重複了一遍。


    蕭寧揭開身上蓋的毯子,從榻上撐起身道:“將冊子呈上來。”


    他低頭看著紙上的字跡,其中端端正正的”仁善堂“三個小字,嘴角漾出個笑渦。


    蕭寧從榻上下來,淡淡的問道:“仁善堂來的是哪一個大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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