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大槐樹下,我還沒站定,車簾子被瞬間掀起!


    裏麵的人探出半個身子,伸手一拉,就將我拉上了馬車......


    “蕭寧,”我被他摟在懷中,用力掙脫了一下道,”你不好好的呆在宮裏,晚上跑出來做什麽?“


    他不管不顧的將我環住,低聲道:”不習慣。“


    我想起今日剛剛作出的決定,這會兒不由得放緩了語氣道:“你總要習慣的。”


    他悶聲不響的抱了我好一會兒才放開。


    “蕭寧,”我見他眼中恢複了冷清的神色,仰起臉望著他道,“還沒來得及跟你說句謝。”


    我指的,當然是目前住的小院子被他買下來拱手送給我的人情。


    他語氣中夾帶了幾分笑意模仿我的口氣道:“你總要有個家的。“


    未了,再補上一句:”喜歡就好。”


    “哎,也隻有你這麽不拿銀子當銀子的人出手才這般闊綽,你要知道,窮家小戶的,掙一輩子的錢都未必能買得起一個院子。”


    我伸出手,掰了掰指頭道:“聽說有個財大氣粗的人,出的價格還是平常的一倍。”


    “歡喜的房東大娘二話不說就賣了房子。”


    蕭寧挑了挑嘴角。


    “不過,我能住到幾時也不知道呢,這房子還是你的,我算......借住好了。”


    此言出,蕭寧變了臉色,他再一次伸手。狠狠將我拽進了懷裏。


    “你怎麽了?”我見他失態,有些害怕地道。


    “小菱兒,今後不準再說這樣的話。”他伸臂攬緊我的身子,在我耳邊輕語。


    語氣依舊溫柔。落在我耳中,卻更像是咬著牙說出來的。


    心跳快了一拍,我突然想到某種可能,心中告誡自己:應該不會的。


    “哪樣的啊?”我明知故問。語氣變得輕鬆起來。


    “住到幾時也不知道的話。”他悶悶的道。


    我抬手貼上了他的額頭眨了眨眼睛道:“沒發燒啊,蕭寧,你糊塗了?”


    “我當然住到幾時也不知道。”


    “難道我要孤苦伶仃的一輩子,一個人住在這個院子裏?“


    ”我的人生就那麽慘,嫁都嫁不掉?!”


    我白了他一眼,咧嘴笑道:“你今兒很奇怪。”


    “簡單的一句話都能想到哪裏去了。”


    “至少,我現在還是好好的,雖說......”我話到嘴邊盤旋,終究決定還是不要告訴他!


    明天下午計劃中決定的跟著陳師出發去江淮。在這之前。不要牽絆出意外情況來。


    語氣一轉。我得意地望著他道:“說起來,收你座院子也不過分,這應天城都是你的。“


    ”我都替你治了好久的病呢。沒我的功勞,你現在能坐在這裏跟我閑聊?”


    他微微一愣。放手無奈的道:”憑你那點醫術,這話不能告訴第二個人。“


    ”蕭寧,你來找我,總不會隻為了閑聊的吧?“我見他眉宇間似乎有些心事。


    ”朝堂上的事情,跟你多說你也不懂。“他壓低聲音道。


    月色清朗,照在他的臉龐,我望著他的側臉,頓時想起另一張臉孔。


    心頭湧起澀意,我轉開視線道:“是為了南方的事情?”


    蕭寧坐在我身邊,聞言側過頭,動也不動地望著我。


    他語氣帶了玩味的道:“你倒是厲害,在應天藥鋪做事的一個小夥計,出宮不過一日,消息這麽快,一猜就中了。”


    ”跟你說過了,我現在馬上要跟著陳師坐診,不是小夥計,至少是個尚未出師的大夫。“


    我跟他強調一遍我現在的身份,這人怎麽不長記性!


    ”一葉落而知天下秋,一果熟而知萬物碩。“


    ”仁善堂在你眼中,是個小藥鋪,是個醫館,你以為就不會碰上跟你籌謀相關的事情了?“


    ”告訴你,今日在庫房整理藥材,南方來的草藥遇到洪災有些影響,再加上師兄弟們議論城中的消息,我多少知道了南麵的情況。“


    ”你的案頭怕是壓上一堆奏折了吧?“


    他跟我交換了視線,眼中有些飄忽不定的。


    ......夜風從窗口透進來,燈下提筆,我開始寫信。


    半個時辰過去,眼前信紙仍舊是空白一片。


    腦中千回百轉,想說的何止一兩句,可是我猶豫著,且又覺得人之常情,報喜不報憂!


    哪怕我自己想好了,跟著陳師是去做一件有意義的事情,分館的開設,災民的救治,但是遠在千裏之外的他見到這樣的信,怕是有驚無喜。


    南方大水,江淮受災嚴重,聽到的消息有限,我的師兄弟們都竭力反對我去。


    何況是他?!


    躊躇良久,我還是落筆,隻不過換了主題,寫的都是些高興的事兒,還是絞盡腦汁的想出些醫館以往發生的趣事告訴他。


    這樣一來,他接到我的信,大約能會心一笑,無需牽掛太多。


    ......應天的清晨,我已經起身一個多時辰了,整理完小院內的東西,又把床上的被褥折疊整齊。


    給蕭楚的信早就寫好,會在今日出發前給他寄出。


    帶上我自己的包袱,跟陳師不同的是,我一回來就沒想到還要立即出遠門,所以隻能重新整理那堆散放的東西。


    手摸過陳師出宮那一天下午還給我的銀子,猶豫再三,我還是收進了隨身的包裹中。


    不是信不過應天的治安,皇城根下,也沒什麽人會來光顧我陳舊的院子。


    主要是這錢,這錢我自個兒用途不大,保不定到了江淮能排上用場!


    帶上院門。落了鎖,我一路沿著巷子走到熟悉的小吃店前。


    算算又有好久吃不上這裏的餛飩,怎麽都要好好吃一碗的。


    我人坐在那裏,不消片刻。老板娘就替我上來了熱氣騰騰的餛飩,眼神一轉,隔壁的茶寮,幾位客人正跟老攤主在聊天。


    ”老陳。你可有聽說啊?“說話的是個喝茶的老者,年紀看起來大約七八十歲了,垂垂老矣。


    ”你說應天的局勢?“未等到另一個客人回複,茶攤的老攤主先開口道。


    ”是啊。“


    ”是啊。“不約而同的幾聲回答。


    我隔著距離,帶著幾分漫不經心的聽著他們的對話。


    說到了最近監國的”四皇子“,表麵上聽起來他們對蕭寧的口碑確實還不錯。


    他們這些在街頭巷尾的老百姓,基本上就能代表應天城中絕大多數的人對蕭寧的看法了。


    語氣一轉,他們開始議論南方的洪水,我由先前的不甚在意。到側臉望著他們。連手中的勺子都停了下來。


    ”這一回的洪災。若是應對得當,勢必會為他下一步上位安穩了民心。“


    ”四皇子一定會把握住這個機會的,我信他。“


    手中的勺子動了動。想到昨晚蕭寧深鎖的眉頭,我有幾分好笑。


    怕是他自個兒還不知道怎麽做能最大程度的安穩民心呢。倒是一幫百姓在替他操心國家大事。


    蕭寧會怎麽做,不說他們,連我都很期待呢。


    ......幾日跋涉,連景嵐都有些疲倦的伸著懶腰,趕車的人兩撥兒輪換,一路從應天皇城走到現在的石崤山附近。


    再過一座山頭,繞過清水河,就能到石崤山部族的地盤了。


    神情懨懨的景嵐振作了精神,等車隊停在了清水河畔,馬兒要喝水,趕車人也要休憩的時候,她發了一會兒呆。


    想起一茬兒,她突然間迫不及待的跳下車,奔到後麵一輛車上。


    撩開簾子,見到換了一身素雅白衫的蕭楚正斜斜倚靠在車廂一側望著窗外,見她探進腦袋來,蕭楚微微一笑道:“你又怎麽了?”


    離開應天城最後一關的盤查,蕭楚早已經卸下那堆勞什子的掩飾,景嵐望著他容色惑人的臉心跳加速,硬是講不出一句賭氣的話來。


    是的,就是這個“又”字!


    他以為,她一路上對他噓寒問暖照顧得無微不至就差沒把他供起來是為了什麽啊。


    連應天那個黑皮小子臨走都叮囑她要好好照顧著,她看起來像是那麽粗枝大葉的人麽?


    像麽?


    等到了石崤山,見到等候在那裏的烈哥哥,一定得好好了解一下自個兒在別人心目中的形象。


    小林子雖說有些扭捏,可是說話的方式,看人的眼光從來都有些與眾不同的......


    景嵐想到這裏,悻悻的道:“雲哥哥,你要不要喝茶,我替你煮一壺。”


    蕭楚好笑的望著她,指了指車廂內擱著的矮桌上熱氣騰騰的茶壺,景嵐眼神一滯,心知手下還有比她更周到的人。


    早就快她一步做到了!


    哎,還沒到石崤山,一想到裝病都要跑來師傅住的院子轉一轉的部族居民,這樣的生活又開始了!


    又!


    ......正午時分,整整堆了四輛馬車的東西,外加兩輛是我跟陳師,還有藥鋪其餘跟去的人坐的。


    加起來,也算是個車隊的樣子了。


    掌櫃的親自護送我們到了城門外,不放心地對著陳師道:“前路艱難,若是到了江淮城,東西不夠或者遇上難事,可以直接去找我在那裏的友人。”


    他取出一個信封,裏麵據說是有對方的地址,雙手交到了陳師的手中。


    掌櫃的跟陳師說完一通話,遲遲沒有要走的意思,我跟在陳師的身後,聽著他們兩人的別前交談。


    掌櫃的最後幾句話卻讓我愣了愣。


    “陳大夫,等到了江淮,若是得空,請幫我留心一下穆先生的行蹤。”


    “他這一生,最是樂善好施,醫術高明,救人於危難之際,像江淮這般災民流離的地方,極有可能會遇上穆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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