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曉白與林若夕結識的事,既然連好朋友馮天宇都沒有告訴他,那麽對於剛認識的曾嘉保,他更不會告訴他了。


    陸曉白一句“對身邊的女孩不感興趣”,使曾嘉保頓時來了興趣,隻見他深邃的眼裏閃著奇異的光芒,他的目光帶著探索的意味頻頻地投向陸曉白,好像要從他身上發現什麽驚人的秘密似的。


    他的目光使陸曉白感到壓迫與緊張,陸曉白從來沒有發現誰用這樣怪異的目光打量過自己,為了避開他的目光,陸曉白拿起紫砂壺往杯子裏倒茶水,他的目光專注於杯子裏漸漸升高的淡黃色的茶水。他端起杯子啜飲了一口,一股混合著淡淡泥腥味的茗香在口腔中環繞。他一邊慢慢地喝茶,一邊忍不住回想剛才曾嘉保的麵部表情,覺得他飄忽不定的眼神交織著熱情、迷戀與期盼,通常地講,這種眼神隻有對異性產生愛慕之情時才會流露出來,而他對自己如此“明目張膽”,顯然有悖常情,難道他的性取向有問題?他立即被這個想法嚇了一跳,聯想到他對自己一連串怪異的言語、行為,他更願意相信他有問題。他用餘光看了看曾嘉保,隻見曾嘉保正在用火機打火點煙,很快,煙霧從他鼻孔裏嫋嫋噴出,他好像很享受的樣子。他認為,曾嘉保這樣做是借助尼古丁在身體裏流淌的快感來思考他對自己的問題。


    兩個單身男人,一間完全與外界隔離的幽靜的包間,陸曉白不得不懷疑這是被刻意安排的,他想:曾嘉保要利用烈酒把自己灌醉,然後對手無縛雞之力的自已下手。


    他為自己成為別人的獵物對象感到既好氣又好笑,幸虧此時有一團煙霧把曾嘉保的視線隔開,他才沒有看清陸曉白的表情變化。不過,陸曉白很快就控製住自己的情緒了,他決定不動聲色,倒要看看曾嘉保如何對自己下手。但他絕不會讓他的陰謀得逞,他這樣做,完全出於獵奇心理。


    陸曉白迅速調節了一下麵部表情,使它看起來不那麽僵硬。他望向曾嘉保,見他的臉孔隱在如蟬翼般透明的淡淡的煙霧後麵,他的眼皮略略垂下,好像正在思考著什麽,眼神中似乎流露出淡淡的哀傷與失落,注意力已不在自己身上,他心裏打了一個巨大的問號,剛才還露出笑容的一張臉,為什麽在一瞬間變化如此之巨?


    他覺得曾嘉保是多麽滑稽可笑,一個性取向出了問題的男人,卻對另外一個性取向正常的男人時而虎視眈眈,時而“毫無興趣”,他到底在想什麽?是不是怕遭到自己鄙視而產生沮喪情緒?他覺得曾嘉保把自己招攬到身邊不僅僅是為了發展傳銷組織這麽簡單,更重要的是要利用一切近距離接觸的機會和自己發展關係,他為自己即時發現這個驚人的秘密而暗自興奮。


    不消片刻,曾嘉保手裏的煙燃燒到了盡頭,海綿的焦味開始散發出來,他似有警覺地把煙蒂往白瓷煙灰缸裏一摁。他搖頭苦笑了一下,既而舉起酒杯,也要求陸曉白舉酒杯,他們隔空對碰了一下,兩人一飲而盡。然後他又為陸曉白與自己倒了滿杯,他們同樣仰脖子一飲而盡。


    連續兩杯酒下肚,陸曉白感到整個屋子都在旋轉了,他說自己不勝酒力,不能再喝了。曾嘉保見他滿臉通紅,以為他快要醉了,就不再勸他喝,獨自一個人默默地飲。


    陸曉白感到頭悶沉沉的有些疼痛,於是趴在桌子上休息。他雖然已有幾分醉意,但是心裏明鏡似的,如果曾嘉保要猥褻自己,自己有的是力氣把他摞倒。他覺得自己創造了一個引誘曾嘉保上當受騙的絕好機會。他猜此時此刻的曾嘉保正用一雙閃著異彩的眼睛盯著自己,考慮如何悄悄下手。


    為了使曾嘉保盡快對自己下手,他決定模仿鼾聲,佯裝睡熟;他感到自己的心正在劇烈地跳動著,這是處於期待中高度緊張的一種自然表現。


    令他奇怪的是,十五分鍾過去了,曾嘉保沒有動他的身子,先前還時不時聽到嘴唇啜吸酒水時發出的吱吱聲,後來連聲音都沒有了,屋裏出奇的安靜。是不是自己誤判,他根本就沒有問題?


    他現在是沮喪還是興奮?是憂傷還是愉悅?帶著這個疑問,陸曉白決定看看究竟,為了讓他看起自己來很像剛剛睡醒的樣子,他要偽裝一下。他慢慢抬頭,還用手揉了揉眼睛,可是朦朦朧朧的看到曾嘉保正趴在桌子上,好像睡著了。


    他靜靜坐了幾分鍾,忽見服務生推開房門進來收拾碗筷。


    陸曉白決定把曾嘉保叫醒。他推了曾嘉保幾下,曾嘉保抬起頭,一副醉眼朦朧的樣子,但神誌還清醒。陸曉白扶著曾嘉保出了房間,在收銀台把帳結算了,然後朝外麵走去。曾嘉保說希望陸曉白把他送回去,陸曉白猶豫兩秒鍾,還是答應了。曾嘉保又說自己的住所離這裏比較遠,大約有五六公裏路,於是他攔停一輛出租車,便與陸曉白一同上了車。


    進到曾嘉保的房間,陸曉白看到屋裏布置得有條不紊,真皮沙發、玻璃茶幾、紅木桌子、彩色電視機等等都擺在適合的位置,牆壁上貼著幾張裸露著上半身的外國年輕男子寫真畫,無一例外都是皮膚呈現古銅色,肌肉十分發達。


    一個年輕男人的房間裏,不貼優雅迷人的蒙娜麗莎畫像,不貼漂亮性感的摩登女郎畫像,而專門貼陽剛性感的男人畫像,這正好證明他很迷戀畫像上的這些男人,陸曉白想。


    回到家後,曾嘉保的酒醉幾乎全醒了。他從沙發上拿起遙控板,撳了一下開關按鈕,很快,電視屏幕上出現了刀光劍影的古裝打鬥場麵。他對陸曉白說:“電視櫃裏放有許多電影光碟,如果你覺得電視不好看,就拿光碟出來播放。”他並沒坐下來看電視,而是進到衛生間洗澡去了。


    陸曉白無心觀看電視,他仍然在想曾嘉保到底有沒有問題?他把頭靠在沙發背椅上,隱隱聽到從衛生間裏傳出水流的嘩嘩聲。陸曉白想,他把一個剛認識的男人帶到家裏,並急著去洗澡,他的意圖十分明顯,他正在按照自己的計劃一步一步地進行。陸曉白的腦海裏出現吊詭的一幕:沐浴完後的曾嘉保裹著浴巾走出來,找出不健康的光碟放進cvd裏按下播放鍵,然後過來坐在自己的身邊,目光投向電視屏幕,不時掃視自己的表情變化和身體反應。


    陸曉白為自己的猜測激動不已,為什麽曾嘉保在餐館裏表現得“規矩老實”,不對自己動手動腳?原因是他可能認為場所不合適,時機不成熟,如果輕率行事會遭到自己厭惡和反抗,而在家裏做這種齷齪事情就完全不一樣了,場所絕對隱秘,有香豔的影像刺激感官,當自己血脈賁張、欲火焚身時他才對自己下手,這樣做事輕而易舉,水到渠成。


    他嘴角溢出冷笑,好像看到曾嘉保的臉上露出放蕩不羈的笑朝自己走來,又好像看到曾嘉保一屁股坐在地上冷汗涔涔的狼狽相。


    他微微閉上眼睛,等待一出好戲上演。


    不一會兒,他聽到拖鞋拍打地板“吧嗒吧嗒”的響聲,聲音越來越近,然後在他旁邊戛然而止,隨即一個聲音輕輕問:“曉白,你困了嗎?”


    陸曉白“嗯”一聲,故意打個嗬欠後才慢慢睜開眼睛,他看到曾嘉保穿得周周正正的,白色襯衣的下擺紮在黑色西褲的褲腰裏,襯衣扣子扣得整整齊齊,一絲不苟,他又仔細看了一下他的臉,他的臉上洋溢著大方的微笑,眼裏並沒有撲朔迷離的情欲。


    “如果你願意的話,就進臥室休息吧。”曾嘉保指了兩處,“你睡那一間,我睡這一間。我昨晚睡得很晚,有些困了,想睡覺了。”


    “哦——不過,我現在不怎麽困了,我看我還是回去算了....”陸曉白的話留下了回旋的餘地。


    “好吧,那我就不挽留你了。”曾嘉保仍然保持著一副笑臉,眉宇間似乎沒有出現一絲失望的神情。


    陸曉白卻失望地走出房門,心想:莫非自己真的搞錯了,事情完全不是自己想像的那個樣子?


    他為什麽要急著證明別人是異類,並且伴隨著鄙視與快慰的畸形心理反應?其實是不自覺地為他童年遭受歧視和嘲諷而刻下痛苦的心理尋找一種平衡。


    陸曉白專心致誌地學習兩天,就把曾嘉保給他的那些文字資料記住了,興致勃勃地來找曾嘉保交答卷。


    曾嘉保聽了他行雲流水般的背誦十分吃驚,這遝資料少說也有三萬字,一般人別說兩天,就算十天也恐怕無法把它記住,而他竟然隻用了這麽短的時間就把它記住,好像是照著讀的一樣,他過人的稟賦不得不令人折服!


    曾嘉保當初給他資料的時候,也沒有要求他一字不漏記下來,隻希望他認認真真學習,能記住多少算多少;然而陸曉白卻暗暗對自己提出了嚴格的要求,必須把它背得滾瓜爛熟,他這樣做的主要的目是想在曾嘉保的麵前努力表現一番,從而得到別人的認可。


    曾嘉保對他讚歎之餘,以一頓豐盛的午餐作為犒勞,陸曉白欣然答應。


    吃過飯後,曾嘉保稱今天下午有一個沙龍會議,有新人來參加,他決定帶陸曉白試水,希望他好好表現,並臨時教他職場上的一些禮儀與規範和叮囑他應注意哪些溝通事項與應變策略。


    陸曉白表示記住了,他躍躍欲試,仿佛看到自己對著一群陌生的麵孔聲情並茂地講演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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