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那人被洪冉捏得臉都扭曲了,口中直求饒道:“唉喲!好漢饒命,好漢饒命!什麽人,什麽去哪裏了?小的不過是這寺廟裏的護院,聽見有人說內室闖了人進來,職責所在,不得已來看看,好漢,你才問的話,我們兄弟實在不知情!”


    洪冉森然一笑,不知道?好,看看你是真不知道,還是有意哄你爺爺!


    他不多廢話,隻將手裏再加一成力氣,那人大叫一聲:“我的娘!爺爺饒命!有什麽隻管問,小的一雙手要緊!”


    “才聽講經時,我明明看見你們幾個在那個丫頭身邊,如今她在哪裏?怎麽到了靜室也不見人?”洪冉死死盯住那人,狠狠地逼問。


    那人連鼻尖上都疼出汗來,手臂如被鐵鉗夾住,火燒火撩的,眼見手腕被對方彎成近乎垂直,他額角的上汗都滴了下來。


    “爺爺,親爺爺,我說了,我都說了!”


    洪冉聽見他這樣說,心下不由得一喜,正凝神來聽,不料突然靜室外飛來一支冷箭,頃刻就插進他手裏那人的胸口,那人尚未來得及出聲,眼睛向上一翻,嘴角流出血來,眼見就返魂無術了。


    洪冉勃然大怒,不知死活的東西,竟敢在你洪三爺麵前弄鬼!


    他轉身就衝出了靜室,不想剛剛走到門下台階,就被迎麵撲來的一人撞了個正著,兩下裏同時叫出聲來:


    “三爺!”


    “有安!”


    原來是自己船隊上的夥計!


    “你怎麽來了?”洪冉才問出來,心裏就明白過來。這必是香玉不放心自己,派他來相助了。


    當下無需多話,洪冉揪住他就問:“剛才可見有人在室外偷襲?”


    有安疑惑地搖搖頭:“三爺,除了我和帶來的幾個夥計,沒看到別人。”


    不可能!不是從外頭來的,難不成是室內?


    有暗門?!


    洪冉來不及再說,丟下一頭霧水的有安,電閃雷鳴間又奪回了靜室。可他進去一看,瞬間便神驚色駭,張大了口說不出話來了。


    六具屍體,毫無生氣,如見鬼似的麵露驚恐之色,十二隻眼睛,齊唰唰,全盯住洪冉。


    洪冉縱然再大的膽子,此時也不禁打了個寒戰,自己不過出去說句話的時間,怎麽就成這樣了?


    誰幹的?!他究竟從哪裏冒出來的?


    洪冉默然站在室內,夜風從他背後颼颼地直吹進來,將他身上早已汗濕了的長衣鼓動起來,雖是伏天暑期,可這風吹在他身上,隻讓他覺得陰氣颼颼,帶給他冷徹骨髓的淒愴。


    尹掌櫃,靈兒,你到底,去了哪裏?!


    這一刻,洪冉感到到此生從未有過的,絕望。


    “爺,這事可蹊蹺得很哪!”有安久不見洪冉出來,忍不住進來探視,一見之下,也是大驚失色,不由得湊到洪冉身邊,低低地提醒了一句。


    洪冉牙關咬得鐵緊,無言以對。


    “什麽人在這裏鬧事?”突然外頭傳來人聲,說話人語氣囂張跋扈,且蠻橫無理的模樣。


    洪冉一腔怨氣找到了宣泄的出口,他不顧有安暗中拉扯,囑咐他小心行事,一個轉身就邁出了屋子。


    “鬧事?我倒要看看,什麽叫鬧事!”洪冉冷冷地站在台階上,星眼中泛著森然的寒光:“來者何人?報上名來!”


    他的聲音沉穩凶狠,可有安卻聽得出來,其中卻有一絲不易讓外人覺察的急迫,和慌亂。


    一群剛才被洪冉打得落花流水似的和尚,此時如同活水注入一樣得意了起來,簇擁著一個深目高鼻,尖嘴寡腮的瘦小男子,大搖大擺地走進後院,靜室前來。


    “你是什麽東西?看見縣老爺竟然拜也不拜?還敢問我何人?我倒要看看,敢在這求安寺鬧事的,是個什麽英雄好漢?”男子一臉凶狠,說著就要叫人上來,抓住洪冉。


    洪冉哈哈大笑起來,一雙劍眉於卻於玉麵微微攏起,如冰的眸子眯了起來:“縣老爺?原來是縣令大人到了!有失遠迎,是在下誤了!”


    男子哼了一聲,愈發得意起來,他身後的和尚們也都微微有了笑意,心頭鬆快起來。看來救兵搬得太對了!


    “哦對了,剛才縣老爺問我是誰?也對,來而不往非禮也!”洪冉裝作恭敬模樣,卻一把將上來揪拿自己的衙衛推開老遠,“我乃戶部入籍皇商,此次奉了皇上聖旨,特出宮采辦後宮織品,以做皇上近日選妃所用!”


    一聽到戶部入籍皇商六個字,縣令大人的腿就軟了。乖乖,哪裏來的這尊大佛?這可是惹不起的人物!


    縣令官雖做得不大,眼光卻是犀利得很,這皇商可不是一般人物!誰不知道,能跟宮裏做上生意,那跟宮中各位主子關係可算是不一般的好!


    各種關節若不打通,怎麽能得到入籍戶部,怎麽能做得起皇帝的生意,賺上皇家的錢?!


    “呀,原來是皇商大人!”縣令眼珠子一轉,立馬換了付麵孔,笑得諂媚,腰更彎到了地上:“一路辛苦了!貴腳踏賤地,怎麽也不吩咐下官司一聲?若有事,隻管讓下官去辦得了,怎麽能勞尊駕親自動手了?”


    話雖這樣說,縣令背在身後的雙手,卻暗中向和尚們揮了揮,和尚們會意,悄悄向後退去。


    洪冉將一切看在眼裏,回頭示意有安,有安猶豫一下,張口欲勸,洪冉瞪起眼睛,微微哼了一聲,有安不敢多言,隻得與同來近十人,一齊將院門守住了。


    “沒有我的話,今兒一個也別想出這個院門!”洪冉瞳孔中仿佛燃燒起兩道火苗,火光毫無疏漏地掃過在場的每一人,將他們臉皮灼得生疼。


    縣令呆住,眼中不易叫人察覺地閃過一絲冷光,麵上卻十分恭敬地道:“不知大人如何稱呼?”


    “在下洪冉!”


    原來是洪家的人!縣令裏咯噔一聲,洪家久領宮中織品生意,且與兩江督師,江南各地的織造局相互都有托結關係,至於與京裏各家朱門大戶,那更是盤根結錯的關係了。


    此人不可得罪!


    “原來是洪府的三爺到了!下官…”縣令正要上前行禮,洪冉怒而截斷:“不必廢話!如今與我同來,亦為京中皇商,采薇莊的尹掌櫃,人在這寺裏走丟了!卻怎麽辦?!”


    縣令裝作糊塗:“有人在這裏走丟?不可能吧?長老講經人多,一時與洪三爺走散了倒有可能,不如三爺回去歇息,待下官細細查來,得了確信,再去三爺下處,報於三爺知道,可好?”


    洪冉怒不可遏,若不是竭力控製自己的心性,早一拳將這人打翻在地了:“廢話!我親眼看見她去了後院,一路跟在這裏,人才不見了蹤影,如何說是走散?你想得倒美,將我支走了,好趁機逃脫監管不利的罪名是不是?”


    聽見洪冉說到罪名二字,縣令的臉色越來越難看,卻強忍著,並不回嘴。


    洪冉說到最後,向前急邁一步,直盯住縣令的眼睛,一個字一個字地,慢慢吐將出來,語氣極重:“我才說了,她也是皇商,是令了宮裏的差事,出來替太後置辦胭脂水粉的。人是我親眼所見,在這裏走丟的。如今你且說說看,你有幾個腦袋,能扛得起這個罪名?”


    縣令腿腳一軟,人便跪在了洪冉麵前,臉色哭喪得難看,口中咀嚅著,卻聽不出一句清楚的回答來。


    洪冉見這廝死活就是不開口,心裏急得不知怎樣是好。曜靈人走失已近大半個時辰,若是腿腳快的,隻怕已被送到幾十裏之外也說不一定,可自己卻被眼前這人困在廟中,進退不得。


    心裏想著,一股真火便從心頭湧起,突然想到,莫不這縣令與這裏人是一夥的,有意拖延時間,讓自己不得頭緒?


    想到這裏,洪冉不由得三屍神暴跳,五髒氣衝天,低頭將那縣令從地上揪起來,拳頭便捏了起來。


    有安見勢不好,這寺廟隻怕不是那樣簡單,一個縣令都耐他不得,三爺可不能在這裏生出什麽事來!


    向來做生意講究和氣生財,洪家能做到如今這樣地步,正靠得做人行事八麵玲瓏,誰也不認真得罪,不論官大官小。


    香玉臨走時特意囑咐他:“你三爺平日行事謹慎,可一跟那丫頭在一起,人就亂了。你年長些,也是個知道分寸的,替我多看住他些,別叫他在外頭生事,惹得家裏不高興!”


    “三爺!”有安一聲叫,讓洪冉急得發熱發昏的腦袋猛然清醒了下來,跟著的話,更叫他心下一驚:


    “那和尚眼見的不是好人。他推說講經,卻來拐騙婦女的。如今咱們親眼看見,既然這縣令不認,也不必認真與他為難。這裏離濟南府不遠,府裏安大人,去年才剛剛上任,以前在京裏戶部司務廳時,一向與咱家交情不薄,不如三爺直去濟南府,求見安大人,以謀究竟,可好?”


    洪冉有些猶豫,安大人之事他也想到,不過覺得山高水遠,誰知道這淌遠水,能不能救得了近火?rs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點妝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米可麻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米可麻並收藏點妝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