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輪紅日懸掛在西山之上,沉沉浮浮,恍若隨時會掉山頭裏麵,為天地間拉上一黑色帷幕。秋意濃濃,冷風蕭瑟,一吹而過,花殘葉落……


    落日的餘暉斜影下,洛陽城西南方向五裏之外的官道上。


    佘奕搖搖晃晃的從一處草叢裏麵走了出來,披頭散發,眼睛紅腫,左大腿衣袍上一片殷紅,他的左手握著一把匕首,匕首上沾滿了血跡。每走幾步,就會用刀刺一下大腿,倘若有人路過看見他的話,一定會以為他是一個瘋子。


    此刻的他大腦昏昏沉沉,總以為自己能撐到西門外西苑附近林子裏麵,不料,低估了這迷藥的藥性。剛走出猛虎山莊,他的腿就像灌了萬斤鉛球,大腦更是發脹發暈,隨時會昏厥……大腿被他刺的太多,麻木失去知覺。


    剛到官道邊,腳一軟,倒在了地上,再也站不起來了……


    ……


    一輛馬車從遠處的暮靄中,緩緩前行,不久便出現在視線盡頭。


    馬車的車輪在古道上滾動,發出吱呀吱呀的聲音,顯然這馬車走了很遠的路。趕車的車夫是一個三四十歲左右的男子,穿著樸素的黑色袍子,留有八字胡,麵容慈祥和善,像很多小說電影裏麵出現的誓死追隨主人的忠心大管家,開幕的時候給他來一個特寫,家族被仇人滅門,荒郊野外,大管家拚死抱著唯一活著的小少爺,被仇家追上舍生取義,砍死之前,定要說一句:小少爺,您要好好活著,為老爺夫人報仇!


    ……


    “文烈,到哪兒了?”


    馬車裏麵傳來一個蒼老疲憊的聲音。


    “老爺,已到洛陽城五裏之外後河村附近。”


    車夫平靜的回答。


    “後河村?快進城了,唉,還是回來了……”


    馬車裏麵的老者的聲音裏充滿了無奈傷感失落,以及淡淡的緬懷……


    “老爺,人生在世跌宕坎坷起伏是為常態,放下便好。”


    車夫輕輕搖了下頭,勸說道。


    “蔡老兒左右朝堂,強把老夫劃入元祐之列,罷官十載。今複出不到半載,又遭賊子陷害……也罷,老夫就此斷了這念頭,了卻殘生。”


    馬車裏麵的老者緩緩閉上眼睛,一聲長歎。


    馬車裏麵的這人,名種師道,曾祖父亦是宋初知名大隱士種放。種師道年輕時從師哲學家張載門下,從祖官蔭補三班奉職,層通判原洲,因議王安石新法中免疫法害民,遂調知德順軍,遂寧元年,被北宋權臣蔡京劃入元祐黨之列,罷官免職近十載。此番,剛官複原職,走馬上任不到半年,又被免職。


    萬般幽怨感慨隻為蔡老兒!


    “老爺,前麵右邊一棵老樹下躺著一個少年,不知是死是活……”


    趕車的車夫籲的一聲,拽住了馬車,目光停留在路邊那少年的身上。


    馬車的裏麵的老者種師道撩起小窗口的簾子,望了一眼右邊的那棵柳樹,柳樹下,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靜靜躺在馬路上,他麵無血色,口唇發白,手裏還握著一把匕首,匕首插在大腿上,殷紅的血沾滿了衣袍。


    “文烈,過去看一下,若尚有命在,把他搬到馬車上來吧,若已然死去,就仍他躺在那裏,官府衙役會來處理的。”


    種師道平淡了說道,他早年做的是文職,後轉武職,戰場上生生死死看多了,不會因馬路上躺一個死人而驚訝或不知所措。


    “老爺,我這就過去看看!”


    車夫文烈下了馬車,走到路邊樹下,蹲下來打量了一眼地上昏迷著的這個少年,就當他的手當準備伸到少年鼻孔處時,少年的眼睛驟然睜開,噗嗤一聲拔下大腿上的匕首猝不及防的朝文烈刺去……


    文烈的一驚,一個躲閃,翻身一記擒拿手抓住少年的手腕……少年的眉頭一皺,眼睛緩緩閉上,當啷一聲,匕首掉在了地上。


    “狡詐的小賊,找死,居然還暗算文某!”


    文烈一拳便朝那少年的頭上砸去……


    “住手!”


    文烈聽到這一叱喝聲後,拳頭在離少年額頭不到一寸左右距離時,生生收住。喊住手的正是種師道,他下了馬車,在文烈身後兩三米遠的地方。


    “老爺,這狡詐的小賊暗算文某……讓文某一拳砸死這小賊!”


    文烈扭頭看了一眼種師道。


    “他若真殺你,你早沒命了!站起來看他左手裏拿的是什麽。”


    種師道平靜的說道。


    文烈站了起來,疑惑的看了一眼少年另外一隻掩在袍子裏麵的手,一把冰冷鋒利的匕首緊握在他手中……他的額頭上冒出幾滴冷汗……從這少年握刀的姿勢看,剛才他抓他右手腕的那一刻,這隻左手若突兀刺出,剛好不受任何阻擋的捅進他的胸口。


    “老爺,他……是不是看見你了,所以才沒出手?”


    種師道搖了搖頭。


    “他是看出老夫會救他,才沒出手傷你。把他抬到馬車上吧,小小年紀便有如此心計,不是泛泛之輩,不知被何人所傷……”


    “老爺,萬一他是什麽歹人的話……”


    文烈有些猶豫,他不光是種師道的車夫,還是他的貼身侍衛,剛短短一彈指的時間,他的性命在這少年在這少年手裏走了一個來回,若他醒了對自己的老爺種師道不利,後果不堪設想……


    “你想多了,蔡老兒雖然要對付老朽,但沒必要使出這麽粗陋的招數。這小娃既然信的過老夫,老夫也信他一次。”


    種師道轉過身,朝馬車走去


    “好吧……屬下這就把他搬到馬車上……”


    ……


    馬車沿著官道緩緩而行,漸漸消失在官道的盡頭……西山的落日漸漸沉了下去,暮色如靄,暗淡了起來。


    就在這個時候,兩個身穿藍白衣服的男子出現從草叢裏麵走了出來,目光停留在這一棵老樹下麵。


    老樹的下麵有著一灘淺淺的血跡,血跡已經凝固,顯然有一陣子了。四周查看了一圈,沒有看到任何痕跡。


    “冷捕頭,照我們一路沿途看到的血跡,這人到了這裏。好強的意誌力,普通人中了失心散走不出百米,他居然可以撐到這裏,這裏距猛虎山莊恐有三四裏路程。”


    這兩個男子正是之前在猛虎山莊的那捕快冷泉燕赤,開口的是燕赤,他的臉上露出難以置信的表情。


    “確實不簡單……這案子有些難纏了……恐不是你我之力能破解。”


    ……


    暮色降臨,一鉤斜月掛在天空中,朦朦朧朧……


    洛陽城,北區,漕河邊,嶽珊兒的飯店門口,站著一個穿著羅綠衫子的小女孩。這小女孩正是若若,她已經在門口站了一個時辰了,此刻的她不停的四處張望,神色有些失落。飯店裏麵,嶽莫愁姐妹和妹夫正在忙乎著做飯。


    “若若,你坐在家裏等吧,夜色落了外麵挺冷的。”


    嶽珊兒從廚房裏麵走了出來,看見若若還站在門口,開口說道。


    “怎麽小奕舅舅還未歸來,害我心裏怪慌的。”


    若若嘀咕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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