嶽莫愁看見佘奕很是認真的拿起笛子,有些意外。她和佘奕在一起生活了這麽長時間,還是第一次見佘奕玩弄笛子之類的樂器。


    這根長笛,是她拿出來的,本來想趁著今晚喜慶氛圍,吹一曲,給大家添點樂趣。不料,佘奕居然自告奮勇的要吹一曲兒。


    在她的印象裏麵,佘奕會使暗器,會作詩做詞,會治病,會深謀遠慮暗算歹人……這已遠遠超出同齡少年的表現。現在佘奕說他還會吹笛子……未免有些“妖孽”了。當然,也許佘奕隻是懂一點兒,隻是為了博她開心,才這麽做的。


    在她心裏,這曲兒好壞與否都不重要。


    嶽莫愁的眼神變柔軟了,其中多了幾分溺愛,就像一個慈祥的母親,疼惜的看著自己的孩子。


    佘奕拿起長笛,五指輕輕拂過長笛,把對飲的手指放在長笛的孔上,嘴唇微微一動……吹進了一口氣。


    長笛發出嗡的一聲,他的手指再次調整了一下位置、力度。


    “莫愁姐,吹一首梁祝給你!”


    佘奕嘴角上揚,微微一笑。


    “好!聽你的。”


    嶽莫愁也微微一笑。


    ……


    “嘟…嘟…嘟嘟……嘟嘟……嘟嘟……嘟……嘟…嘟嘟…嘟……嘟嘟嘟嘟……嘟嘟嘟嘟嘟嘟嘟嘟……嘟嘟嘟嘟嘟嘟嘟嘟……”


    ……


    佘奕的眼睛緩緩閉上,當他的地一口氣吹進笛子裏麵,第一個手指從笛子上翹起來的時候,清脆優美的音符伴隨著笛膜的震動,緩緩飄了出來……


    在第一個字符飄蕩出來的那一刻,嶽莫愁精神一震,先不說其它,單單是佘奕吹出的這個開頭,就證明他真的會吹笛子。


    ……


    夜色已深,清脆的笛聲恍若一隻穿過雲霄的青鳥。


    ……


    新潭湖對麵,夜來香的舫上,人頭攢動,舫中間,幾個舞姬正在翩翩起舞,她們是夜來香的清倌人,之前一直生活在舫上過著清貧的生活,年齡大的有二十五六歲,小的隻有十二三歲,看著有的姑娘下水後短短幾年便攢夠了贖身的銀兩,心裏有些羨慕。自然而然,會有部分人念頭動搖,準備下水接客。今夜的除夕活動,就是為準備下水接客的這部分清倌人準備的……


    在不遠處,一個身著素衣,遮著麵紗的女樂師的十根玉指輕輕在琴弦上拂動。


    幾十個羽扇綸巾的士子晃悠著手裏的紙扇,和幾個身份顯達的官員富商,坐在對麵上貴賓席位上。幾個清倌人跳的舞很不錯,但近乎所有人的目光都停留在彈琴的素衣女樂師身上。


    琴聲甚是優美……


    貴賓席上眾人都聽的有些著迷,好奇的打量著這個女子。


    他們好似從未見過這個女子,隻是聽說,此女子是夜來香新來的樂師。


    這女子的身段婀娜,年齡不大,二十歲上下,玉手白嫩,十指修長……隻是不知,這女子的相貌如何……


    彈琴的女子透過麵紗感覺到眾人的目光都看著她,臉上浮現出幾分滿意的微笑來。她叫柳如煙,是汴京花滿樓裏麵的頭牌清倌人。本應是今年七月七日汴京的花魁……享盡各種榮譽賞讚,奈何怡紅院李師師的突兀出現,以精妙的琴藝擊敗了她,讓她失去了花魁……


    她自然不會甘心,精心苦練半載,為明年的奪冠做準備。聽聞洛陽年初要舉行一次規模較大的花魁比賽。花滿樓本就是夜來香在汴京的分店,這次洛陽舉辦花魁大賽,她理所應當過來當幫手了。


    除夕活動僅是賽前熱身運動,她隻負責彈曲兒,壓住旁邊的胭脂閣,為十五的元宵節花魁比賽吸引到足夠的人氣便可。


    事實上,隔壁的胭脂閣,根本不是夜來香的對手,她彈這一曲兒之前,胭脂閣的頭牌姑娘安伊雪正在親自上陣表演,時不時還和幾個士子互動一下。


    可惜,她的琴聲響起之後,胭脂閣舫上的客人瞬間湧到夜來香的舫上。


    這還僅僅是她在遮麵的時候彈的曲兒……


    跳舞的幾個清倌人停止了跳舞,觀眾們的眼神都停留在彈琴的樂師身上,她們已沒有必要跳舞了。


    ……


    就在這個時候,忽然遠處隱隱約約傳來一陣清脆悠揚的笛聲,笛聲恍若一直穿過雲層的青鳥,緊接著又像婉轉遷回的高山流水……幾個起伏之後,緩緩落了下去。


    盡管隻有這麽一個**部分,但已經吸引了眾人的目光。他們都疑惑不解的望過湖麵,尋找笛聲來源。


    彈琴的柳如煙沒有一皺,十根玉指輕輕一拂,加快了節奏……眾人的目光這次收了回來,再次落在她的身上。


    她這次嘴角一翹,微微一笑。曲調再次慢了下來……


    就在這個時候,剛剛消失的笛聲再次傳來……笛聲清脆悅耳宛若陽春白雪,天籟之音……


    似乎在這寂靜的夜裏,輕而易舉的就能闖進人的心靈深處。


    眾人再次扭過頭望向新潭湖對麵……


    柳如煙的心裏有些著急,顰眉一皺,手指上加了幾分力道。


    “嘣”的一聲,琴弦斷了……她的琴聲戛然而止。然而,眾人並未回頭,依舊目光凝重的望著新潭湖對麵,聚精會神的傾聽著這笛聲。


    因為她停止了彈琴,笛聲的高音低音都隱隱約約可聽見。


    柳如煙氣死敗壞的把手芊芊玉手按在琴上,深吸了一口氣,平息了下起伏的心情,順便豎起耳朵,聽這笛聲。她倒要看看,誰在搗亂向她挑戰,吹的是什麽曲兒……莫以為她隻為彈琴,笛子她照樣會吹,蕭的話,更加嫻熟了……


    聽著,聽著,柳如煙的沒有越皺越緊,這吹笛的人技藝倒是一般,但曲兒一聽就覺得不俗,絕不是尋常人能作出的。她思忖著莫非是人新改編出的曲兒,很多新曲都是新瓶裝舊酒,把流傳下來的經典曲子稍作改動一下,就成新曲兒了。但再仔細傾聽了一下後,發覺這不是新瓶裝舊酒,而是一個全新的,她從未聽過的曲兒。


    她緩緩閉上眼睛……


    認認真真的傾聽著這首曲……


    隨著低聲的飄蕩,她的浮躁漸漸冷卻……


    一個婉轉的跌宕起伏讓她整個人靈魂似乎飄了出來,整個人融入了笛聲中,融入了周圍的空間……


    空中懸浮著一個個的音符……


    這些音符輕輕滴落在草叢上,樹葉上……


    如隨風潛入夜的春雨,滋潤萬物。


    又如吹綠江南岸的暖風,悄無聲息……更如朗照鬆間的明月,清幽明淨。讓人踏出紅塵,隨風而起,懸浮在天地之間,望大江東去,暮日沉沉……


    當她用心去碰觸這些音符時,突兀的發現,一股生離死別愛恨成灰的悲傷散漫了整片天空……


    濃濃的相思,看破了生死……埋進兩個弱小的生命裏麵,破繭成蝶,月光下翩翩起舞……


    漸漸遠去……


    消失在她的視線盡頭,消失在這個世間……


    笛聲停了……帶走了喧囂,帶走了所有的人的心,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憂傷,不盡的思念。


    別有憂愁暗恨生,此時無聲勝有聲……


    柳如煙的眼睛緩緩睜開,兩顆滾燙的淚水滑落……


    夜來香的舫上靜的出奇,沒有一個人說話……隔壁胭脂閣的舫上,同樣靜的出奇……這本應是個喧囂的夜晚。但那些宛若精靈一樣活潑輕盈的音符,為他們塵土中的心靈進行了一次洗禮。


    柳如煙緩緩站了起來,安靜的看著新潭湖對麵……她的眼睛中多了幾分光亮,就像曆盡千辛萬苦,爬過千山萬水,終於找到了她想要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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