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聲乾哥,林叔叫的十分自然,仿佛,他們依舊是非常要好的鐵兄弟。從林叔的語氣中,壓根感受不到他對我爸的恨意,他整個人也沒有散發出戰意,看起來就真的像是在跟老朋友打招呼。


    正是因為林叔的語氣太柔和,以至於,偌大的現場,氛圍突然間就緩和了一些,沒了那種劍拔弩張之態。兩方軍隊,都隻是跟個木偶人一樣,直直的矗立在原地,不吭聲,也不動彈。


    而,作為我方主帥的我爸,他苦苦尋覓林叔,對林叔恨到了骨子裏,但此刻,當他終於親眼見到林叔了,他又沒有表現出憤怒的情緒,或者說,他在壓製自己的情緒,外人根本看不出他有表情波動,他始終保持著他一貫高深莫測的形象,他那雙渾濁的眼,一直盯著林叔,似乎要把林叔給看穿似的。


    頓了許久,我爸才悠悠開口,平靜道:“青山,給我個解釋吧!”


    聞言,林叔不禁癟癟嘴,輕鬆道:“解釋什麽?”


    很顯然,我爸問的是林叔為什麽背叛他,可林叔這一句反問,搞得像是他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一樣。感覺,對於背叛我爸這事,林叔一點不以為意,換句話說,林叔壓根就沒覺得自己背叛了我爸,才會如此的正義凜然。


    倘若說這話的人是李書海,那我爸肯定會發怒,不過,對於林叔,我爸總是能夠隱忍,也許,是他們兄弟之間的情義太深,又許是,我爸隻想得到原因,在沒有了解清楚林叔背叛的原因之前,我爸不會輕易爆發,即便心裏再痛,我爸也會耐著性子忍下來。


    隻不過,忍耐的感覺是煩躁的,和昔日好兄弟如此相對的感覺,更煩憂。


    為了緩一緩心裏的煩悶,我爸沒有立即回答林叔,而是偏頭問我道:“有煙嗎?”


    我身上沒帶煙,於是,我趕緊找兄弟要了一根煙,還有火機,隨即,我直接把煙放到我爸嘴裏,再給他點燃。


    我爸靜靜的抽了幾口煙,煙頭的火光,在黑夜中一閃一閃,如同鬼火一般,沉默良久,我爸才繼續開口道:“說說你和妍婕的事!”


    妍婕,當然就是我媽彭妍婕。


    每一次提到我媽,我爸都會充滿哀傷,而這一次,我爸平靜話語的背後,不僅滿是哀傷,更有無盡的苦楚。


    我終於知道,為什麽我爸突然間要抽煙,因為,隻有抽煙,才能壓製他心中的苦啊,不然,他恐怕連開聲都開不了。最好兄弟的背叛,這已經是令他痛苦難耐的事,最重要的是,這事還跟他摯愛的女人有關。


    在我爸眼裏,我媽的事,永遠都是天大的事,也是他最不願提及的事,從小到大,我爸從來不會在我麵前多說我媽,而現在,他要當著上千人的麵說出來,這艱難程度,可想而知,他不抽煙醞釀一下情緒,又如何說得出口。


    而林叔,聽到我媽,他的表情終於起了變化,他那一雙眼裏,忽然充斥起了極其複雜的神色,仿佛將愛與痛結合在了一起,更有回憶縈繞在他眼前。


    隨即,林叔也掏出一根煙,抽了起來,深深的抽了兩口,林叔才緩緩開口道:“我和妍婕的事,難道你一點不知情嗎?”


    聽到林叔這話,我爸幾乎是毫不猶豫的就回答道:“我不知道!”


    林叔再次深吸了一口煙,繼而,他搖了搖頭,顯得十分無奈又痛苦,帶著這一份苦澀,他悠悠的敘說道:


    “當初妍婕出現在我們部隊的時候,我一眼就看中了她,後來更是深深的喜歡上了她。不過,我從沒好意思開口,等我好不容易鼓起勇氣,準備和你說這事的時候,你卻告訴我,你喜歡上了彭妍婕,你要追她。


    那一刻,我懵了,心都炸了,我有萬般的苦楚,卻無法說出來,最後我隻能把那份愛埋藏心底,還鼓勵你去追她,因為我在心底把你當大哥,我不想和你去爭,一點不想。


    但是,我萬萬沒有想到,那時候的妍婕,已經愛上我了,我們是兩情相悅,可偏偏我又不敢表露出我的愛,隻能裝傻,假裝自己對妍婕沒有任何想法,一直做你堅強的後盾。


    你在部隊裏,不管哪方麵,都是傑出的代表,是軍人的模範。妍婕的父親,也就是我們當時的首長,很看重你。你正是仗著首長的器重,所以不顧及妍婕的感受,直接向首長表露你對妍婕的感情。首長默認了你們兩個可以交往,但他給你提了條件,要你去重整地下世界的秩序,你二話不說,就毅然答應了,而且很快就退伍了。


    你走了,我當然也不好留在部隊,因為我不知道以什麽態度麵對妍婕,所以也跟著退伍了。


    從那以後,你選擇了混黑之路,我選擇了從商之路,我本來想著就那樣過著平靜的日子,但誰知道,妍婕又找上了我,她看出了我是喜歡她的,所以主動鼓勵我去她家提親,她一直強調她愛的人是我,不是你。


    我怕毀了我們之間的兄弟情義,我沒答應她,但妍婕是一個很固執的人,她非常執意的和我說,無論如何都不會嫁給你,要我去和你說清楚,她說我們兄弟感情好,說你一定會諒解我的。


    妍婕的執著,打動了我,我也確實是放不下她,因為我真的真的很愛她,我的愛,不比你少,我也清楚,感情的事沒法勉強,你和妍婕在一起,不會幸福。所以,我準備找個機會和你說,可是,我沒有想到,進入地下世界的你,變了,徹底變了,曾經的吳乾坤不在了,多出來的隻是一個地下世界的神話,令人聞風喪膽的閻王!”


    說到這裏,林叔突然停頓了,他抬起手中的煙,狠狠的吸了一口。看的出來,林叔已經被回憶浸染,他旁若無人般,說了這麽多往事,這些事,都是我以前一點不知情的,林叔不曾向我透露過。


    然而,此時此刻,大戰前夕,林叔竟然把他從前和我爸媽經曆的一切,全都給說了出來,他的聲音,充滿了苦澀,他的眼神,已然陷入了幽深的回憶。


    這一刻,碩大的戰場,寂靜無聲,大夥的喘息聲,都變的輕盈了,整個現場仿佛充斥著一股肅穆而又哀傷的氣息。


    深深的抽了一口煙後,林叔又繼續開口,緩緩敘說了起來:


    “直到那時,我才真正感受到你的強勢,不管是不是因為愛,你的血性,完全的展露了出來,讓我感覺可怕,也讓我徹底明白,你對妍婕的愛,不是表麵那麽簡單,你很執著,更是對她至死不渝,為她付出了一切。如果當時我跟你說了我和妍婕的事,我想,我們不但是兄弟做不成,反而還會兵戎相見,我不想這樣,所以我徹底退出了。


    為了讓妍婕對我死心,我狠心的傷害了她,說了很多絕情的話,說我根本不愛她,為了讓她相信,我每天還帶著形形色色的女人出現在身旁,就是想讓她對我不再有幻想。


    那些日子,是我最痛苦的時間,我幾乎迷失了自己,隻為讓妍婕死心,後來,她也真的絕望了,沒再找過我了。


    而你,通過幾年的努力,打造出了不一樣的地下王國,重整了地下世界的秩序,完成了彭家交給你的任務,因此,你退隱江湖,向彭家交出了一份完美的答卷,彭家也履行了當年的承諾,允許你和妍婕在一起。


    但是,你要交往的對象是妍婕,而不是她的家人,她家人同意你們了,你們就可以在一起嗎?


    你錯了,你根本從一開始就錯了,你不知道妍婕想要什麽,更不懂她,你隻知道努力去征服彭家,讓彭家承認你,卻不知道如何去俘獲妍婕的心。你把幾年的時光,都花在了混黑上麵,你錯過了最好的時間。所以,你隱退江湖之後,再怎麽努力,再怎麽對妍婕好,也打動不了她,你不懂愛情,你從未想過自身的原因。你隻是覺得妍婕是嫌棄你,嫌棄你長的醜,你不服氣,不認命,所以趁著醉酒,強行把妍婕給上了!”


    說到這,林叔的聲音都哽咽了,或許,這件事,觸及到了林叔內心最極致的痛,痛到讓林叔如此沉穩的人,都抑製不住心底的悲哀,控製不住情緒。


    此刻的林叔,眼睛已經很紅很紅了,甚至,他的眼睛都濕潤了,他的雙眼,跟他手中的煙頭一樣,閃閃發著紅光,兩種光相互輝映,襯得林叔越發淒涼。


    現場所有人,都被林叔的話徹底震撼了,更被林叔的情緒感染了,場中,死寂一片,沒有一人發出議論之聲,大家都沉默著,感受著,靜靜的看著。


    尤其是我,我被震驚的差點魂不附體,我的心裏,久久的震蕩,情緒如絲般纏繞著我,讓我百感交集。我真的沒有想到,我爸和我媽之間的故事,會是這樣。


    我曾經無數次想要知道我媽的事,可我爸都不告訴我,他唯一講過的,就是他對不起我和我媽,說他是強行和我媽發生了關係,才生下了我。雖然我爸說這事的時候,我還小,但我卻一直記憶猶新,我知道我爸對我媽心存愧疚,隻是,我不知道,這中間的故事,竟然是如此的曲折,我爸的愛,竟然如此的狂熱,他原來真是為了我媽,才會在自己最如日中天的時候主動退伍,又是為了我媽,才投身地下世界,最後還是為了我媽,放棄了地下皇帝的位置。


    因為我媽,我爸的人生軌跡改了又改,可最終,他還是傷害到了許多人,特別是林叔,這個一直無私愛著我媽的男人,最後卻承受了無法言喻的痛苦。


    林叔的痛,太過深刻,太過壓抑,壓的全場都不禁呼吸困難。


    時間,默默的流逝,許久過後,林叔手上的煙也燃燒已盡,隨即,他扔掉了手中的煙頭,踩滅,然後盯著我爸,十分強勢道:“乾哥,我承認你很愛妍婕,但你的愛,太霸道了!”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老子是癩蛤蟆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淪陷的書生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淪陷的書生並收藏老子是癩蛤蟆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