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迷於賺錢更勝過於革命的江幫主沒有碰到一個熟人,悶悶地吩咐侍者:“白蘭地。(..tw)”


    酒上來,江幫主發狠似的一口氣接連抽幹了兩杯。


    嶽陽之戰的結果江幫主是肯定無法左右。江幫主現在想要左右的就是上海證券市場!而他妄想左右上海證券市場,最大的敵人就是周家了。


    周家的周學熙是繼盛宣懷之後,聲名最隆、成就最大的官商。他出身官宦世家,父親周馥早年追隨李鴻章,官至兩廣總督,也是一個著名的洋務派大臣。他跟袁世凱關係緊密,一度成為北洋政fu的財政操盤手。


    周學熙以天津為基地,創建了一個為世人矚目,享譽海內外的周氏企業集團,投資領域包括了燃料、建材、紡織、五金、交電、機械、金融多種行業,形成了以啟新、灤礦、華新三公司為核心的龐大資本集團。掌握著公路、鐵路和運河的運輸主動權;企業內部擁有自己的電力係統和給水係統。總資本高達四千多萬元!這是一個在當時令人咋舌的數字。


    自從盛宣懷死後,周氏實業一家獨大,已經是民國初期規模最大的實業集團。


    周學熙還是個商戰大才!與財大氣粗的洋鬼子交鋒而毫不弱勢的奸滑家夥!


    從聶四小姐要他去對付周家的時候江幫主就在收集周家的一切情報。越了解的多,越對這個周家表現出來的實力心驚。


    江幫主要對付的是這樣一個狠角色,這可是個棘手的事;而他既已絞盡心力去對付,也是個必須的事實。


    麵對這樣一個前所未有的強大敵人,江幫主收起了穿越者無所謂的自大。


    在勝負未決定的時候去懸想勝後如何進攻罷,那就不免太玄空,去籌劃敗後如何退守,或準備反攻罷,他目前的心情又不許,況且還沒知道究竟敗到如何程度,則將來的計畫也覺無從下手……


    雖然風險很大,不過收益更大!


    江幫主野心大得要趁這個機會一口吞下周家集團,甚至一把捏住北洋的經濟命脈!取代周家成為中國第一官商!


    這份肆無忌憚的野心,自然要承擔起相應的風險!


    這次證券市場的風險操作,隻要信息比對手慢上一步,他就要一窮二白的上山做山大王去!


    到是江幫主也有沒底的時候,因此他現在隻能姑且喝幾口酒。他的心情有些像待決的囚犯了。一步是上天堂,一步就是下地獄!


    酒一口一口吞下去,心頭好像有點活潑起來了,至少他的聽覺複又異常銳敏。


    那邊交頭密語的三位土豪中間有一位嗓子略高些,幾句很有背景的話便清清楚楚落進了江幫主的耳朵:


    “已經到這個地步,我就一不做二不休,我是打算拚一拚了!就南軍那個慫樣,從來都是被北洋軍壓著打!南軍怎麽會打出什麽勝仗?不過是別有用心之人多方麵造謠。(..tw無彈窗廣告)你們知道周某人是大戶多頭,是北洋操盤手,他在那裏操縱市場!搞這一套,不就是為了剪羊毛!我呸!他周某人在津門可以一手遮天,來了上海灘,嘿!我就不信他還有那樣的胃口吃得下上海灘!”


    說這番話的土豪,側麵朝著江幫主,是狹長的臉,有幾莖月牙式的黃色鼠須。


    月牙鼠須的土豪的兩個土豪同伴暫時都不出聲,一手托住下巴,一手拿著咖啡杯子出神。後來這兩位土豪同時發言了,但聲音很小又雜亂,隻從他們那神氣上可以知道他們和那位月牙鼠須的土豪發生了爭論。這三位都是滾在公債投機裏的,而且顯然是做著空頭。


    江幫主眉尖微挑,看表,到一點鍾隻差十分。陸續有人進來,然而奇怪的是竟沒有一個熟人。他機械地運動著他的刀叉,心裏翻上落下的,卻隻是那位月牙鼠須狹長臉的幾句話。


    “這是代表了多數空頭的心理麽?”


    江幫主不能斷定。


    “但市場情形尚在互相擠軋,尚在混沌之中,卻已十分明白。”


    江幫主又想到:


    “今天在此地所以碰不到熟人,也許原因就是為此。自己一個人逗留在這裏沒有意思。”


    江幫主將菜盆一推,就想站起來走。不料剛剛抬起頭來,就看見前麵走過兩個人,是熟麵孔!一位是虞恰卿,交易所和信托機構的合夥人。還有一位便是和虞恰卿經常混在一起的張靜江。


    虞恰卿和張靜江也已經看見江幫主,兩人便笑了一笑和江幫主打招呼。


    “聶雲台大公子今天上串下跳的好不勤快!”張靜江走近來悄悄地說了一句:“現在交易所裏相持不下,大公子也脾氣來了!”


    “什麽?……”江幫主雖然吃驚,卻也能夠趕快自持,所以這句問話的後半段便依然是緩和到不惹人注意:“他發什麽脾氣?他上午那麽大的雨跑去我那裏,我還安撫他呢……”


    “他呀!嘿!”虞恰卿冷笑一聲道:“大少爺!”


    張靜江點了一下拐杖,還是低聲說:“他人心不足!小魚不要,要大魚;寧可沒有!看罷,兩點鍾這一盤便見輸贏!”


    張靜江說完,微笑轉眼去看江幫主。


    此時那邊三位土豪中的一位,白胖胖的矮子,陡的站起來,連聲喚著:“靜江兄!”


    月牙鼠須的土豪和另一位土豪依然頭碰頭地在那裏說話。


    張靜江對江幫主點點頭,就轉身走到那邊去了。熱鬧的談話就開始,不用說是議論交易所市場的情形。


    這裏,江幫主就請虞恰卿吃飯,隨便談些不相幹的事。


    虞恰卿一喝酒,臉上很有了酒意了,忽然想起聶雲台的事,就問江幫主道:“前天聽簡氏兄弟說起,你和聶雲台中間有了變化?”


    江幫主理直氣壯的說道:“我最討厭占著茅坑不拉屎的人了!本來沒有什麽,談不到發生變化。聶雲台廠房裏堆著一些絲和機器,抵押給我借款。帳已經到期,我就想讓他把絲和機器抵給我清帳。那些絲放在他的倉庫隻能生黴,機器在他的廠房隻能生鏽!你說,他是不是占著茅坑不拉屎?”


    虞恰卿點點頭,對江幫主這份厚臉皮很是喜歡,喝了一大口汽水,又笑著說:“聶雲台其實還是很善於經營的,不過近些年日本紗廠綽綽逼人,上海灘不知道多少華人紗廠倒閉,聶雲台能堅持到今日,已經很了不起拉。不過,日本紗廠都不是你的對手!聶雲台更加不是了!在你看來,他確實就是占著茅坑不拉屎!”


    虞恰卿這麽一說,江幫主隻是幹笑著,低了頭對付那條雞腿。


    從那邊桌子上送來了張靜江的笑聲,隨即是雜亂的四個人交錯的爭論。可是中間有一個沉著的聲調卻一點不模糊是這麽一句:“老吳,你隻要多追幾擔租米出來,不就行了麽?”


    於是就看見那月牙鼠須的狹長臉土豪一晃,很苦悶地回答了一句:“今年不行,孫大炮在南方把革命鬧得太凶,鄉下到處是抗租暴動!……”


    以後就又是龐雜的四個人同時說話的聲音。


    江幫主皺一下眉頭,把手罩在酒杯口上,看著虞恰卿滿是皺紋的老臉問道:“你和靜江兄聽到什麽特別消息沒有?”


    江幫主突兀的一問,虞恰卿卻明白江幫主問什麽,笑道:“聽得有一個大計畫正在進行,而且和我們的大計劃有關係。”


    江幫主放下刀叉,用飯巾抹嘴,隨隨便便地說:“同我們的大計劃有關係的大計畫麽?我竟然不曉得?”


    “是!雖然還不知道是不是針對我們的大計劃,但是也要注意了。”虞恰卿也是隨口回答,又輕快地微笑。


    江幫主心沉了下去,他們那個信托公司。本來這不是什麽必須要秘密的事,但什麽人的反應這麽快,卻也使江幫主稍稍驚訝了。


    “江老弟!”虞恰卿接著出來的話更是驚人:“洋鬼子有一個和我們類似的計劃!大計畫的主動者中間,有洋鬼子;可是大計畫的對象中間,不少華人買辦也在內。所以我才知道。說是和我們的機會挺像的。你和洋鬼子有關係,我以為你一定早就得了消息呢!”


    “哦?”江幫主親自給虞恰卿斟酒奉上,又道:“可是我老實完全不知道。洋鬼子的野心越來越大了!”


    虞恰卿閉起半個眼睛,微微搖一下酒杯:“他們弄起來成不成可還沒一定,不過聽說確有和我們一樣大的野心。簡簡單單一句話,就是和我們一樣,外國列強的金融資本家打算在中國工業方麵發展勢力。他們想學美國的榜樣,金融資本支配工業資本。”


    虞恰卿向江幫主舉杯。


    這是很透徹見底,很顧情麵的話了,江幫主心裏一陣感動,端起杯和他碰了一下,一飲而盡,說道:“你以為他們未免不量力罷?我可是聽說去年上海的外資銀行界總贏餘是二萬萬,這些列強的剩餘資本當然要求出路。”


    虞恰卿非常冷靜地說道:“洋鬼子資本的出路一直是公債市場;再不然,地產,市房。他們的目光不會跳出這兩個圈子以外!”


    虞恰卿很藐視地說,他的酒紅的臉更加亮晶晶起來了。他那輕敵的態度,也許就因為已經有了幾分酒意。


    但是同樣已經好幾杯酒下肚的江幫主卻冷靜的很,他不肯服氣似的說:“虞老,太把他們看得不值錢了。他們有這樣的野心,不過事實的基礎還沒十分成熟罷了。但醞釀中的計畫很值得注意。尤其因為背後有美國金融資本家撐腰!”


    江幫主卻接下去。


    虞恰卿琢磨著,良久才冷靜下來,說道:“聽說他們第一步的計畫是貸款給北洋政fu,由北洋政fu用救濟實業的名義發一筆數目很大的實業公債。”


    江幫主一拍桌子:“這就是金融資本支配工業資本的開始,事實上是很可能的!……“


    虞恰卿臉上又複變得清醒,改口道:“但是政fu發公債來應付軍政費還是不夠用,談得上建設麽?”


    “那是目前的情形,目前還有內戰。”江幫主端杯一仰而盡。轉臉道:“他們希望此次戰事的結果,北洋能夠勝利,能夠真正統一全國。自然洋鬼子也是這樣希望的。這希望恐怕會成為事實。那時候,你能說他們的計畫僅僅乎是幻想麽!有洋鬼子的經驗和金錢做後台老板,你能說他們這計畫沒有實現的可能麽?虞老,金融資本並吞工業資本,是西歐各國常見的事,何況中國工業那麽幼稚,那樣凋落,更何況還有列強各國龐大的金圓想對外開拓……”


    “啊!”虞恰卿似乎一愣,勃然咬緊了牙關說:“這簡直是斷送了中國的民族工業而已!”


    虞恰卿的酒醒了,他再不能冷靜地藐然微笑了,他的臉色轉白,他的眼睛卻紅得可怕。


    江幫主愕然不說話,想不到虞恰卿這個買辦資本家會這麽認真生氣。也許,每一個稍有良知的中國人聽說了都會這麽震驚吧!


    “也許還沒有我說的那麽嚴重。至少我們也在計劃,還有一拚之力呀!”過了一會兒,江幫主好像要緩和那空氣,又自言自語地說:“他們大概現在還是不行的罷?英國,法國和德國在忙著歐戰!而美國還不能在世界上獨行其是,尤其在東方,他有兩個勁敵。”


    虞恰卿苦笑道:“你說的是俄國和日本?所以這次戰事的結果未必竟能像金融界那樣的盼望。”


    江幫主眼望著窗外惘然地點點頭。


    他此時的感想可真是雜亂極了。但有一點是確定的,就是剛才勃發的站在民族工業立場的義忿,已經漸漸在那裏縮小,而個人利害的顧慮卻在漸漸擴大,終至他的思想完全集中在這上麵了。可不是中國工業基礎薄弱麽?弱者終不免被吞並,企業界中亦複如此。


    江幫主他自己不是正在想吞並較弱的聶雲台麽?甚至還想吞下強大的周學熙!而現在,卻發見自己也有被吞並的危險,而且正當他自己夾在與周學熙一場決定中國金融界主宰的暗戰中尚未卜勝敗。江幫主這麽想著想著,範圍是愈縮愈小,心情是愈來愈暗淡了。


    忽然有人驚醒了他的沉思。原來又是張靜江,滿臉高興的樣子,對江幫主打一個招呼,便匆匆地走了。


    那邊桌子上的三位土豪隨即也跟著出去。那位月牙鼠須的狹長臉土豪,很滯重地拖著腳步,落在最後。


    “都上交易所去了。今天的交易所,正好比是戰場!”虞恰卿望著他們的背影,帶幾分感慨的意味,這麽輕聲說。同時又望了江幫主一眼。


    侍者拿上咖啡來了。


    江幫主啜了一口,便放下杯子,問虞恰卿道:“那些大計畫的主動者光景是美國資本家,但中國方麵是些什麽人呢?幹這引狼入室的勾當!”


    “聽說有周學熙……”


    虞恰卿頭也不抬地一邊喝咖啡,一邊回答。


    江幫主的臉色驟然變了。竟然有周學熙!也是!北洋段祺瑞和日本人正是蜜月期呢!


    江幫主覺得這回對手背景變的更加複雜了。


    江幫主在鼻子裏哼了一聲,什麽話也說不出來了。可是陰暗的心情反倒突然消散,隻是忿怒,隻是想報複;現在他估量來失敗是不可避免,他反又鎮定,他的勇氣來了,他唯一盼望的是愈快愈好地明白了失敗到如何程度,以便在失敗的廢墟上再建立反攻的陣勢。


    和虞恰卿分手後,江幫主就一直回家。在汽車中,他的思想的運轉也有車輪那樣快。他把虞恰卿的那個消息重新細加咀嚼。近於自慰的感念最初爬進他的頭腦。他不能相信真會有那樣的事,而且能夠如願以償。那多半是周學熙他們的幻想,加上了美國資產階級的誇大狂。不是歐洲有一位學者曾經說過大戰後美國資產階級的誇大狂幾乎發展到不合理麽?而且全世界的經濟恐慌不是也打擊了美國麽?……然而不然,美國有道威斯,又有楊格。難保沒有應用在中國的第二道威斯計畫。隻要中國有一個統一政fu,而且是一把抓住在美國佬的手裏,第二道威斯計畫怕是難免罷?那麽,三強國在東方的利害衝突呢?……


    江幫主獰笑了。他想到這裏,車子已經開進了他家的大門,車輪在柏油路上絲絲地撒嬌。


    迎接他下車的,是又一陣暴雨。天色陰暗到幾乎像黃昏。滿屋子的電燈全開亮了。


    推門進去,一眼就望見他的辦公桌椅子上坐著一位青春少女。


    幾天不見的盛七小姐忽然出現在這裏。


    今天的盛七小姐,穿著一身得體的淡綠色裝飾,清淡的顏色,更是使得少女多了幾分清純,一條緊腿長褲將那纖細而修長的美腿包裹得極為圓潤,曲線畢露。長腿,****,略微發育的小胸脯,現在的盛七小姐,無疑很象二十一世紀的妙齡少女們,充滿著活力與誘人的青春氣息,當然,不得不說,那股獨特的淡雅氣質,卻是江幫主從未在其他女孩身上見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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