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大帥坐在書房淡綠‘色’小圓桌子的麵前,右手托著腮巴子,兩隻眼睛木愣木愣的,不斷地長籲短歎,像是有一肚子心事,可是嘴裏連一個字也不肯透‘露’。<strong>八零電子書</strong>


    “是出了事什麽事嗎?”宋小妹端著一個細瓷盤子推‘門’進來就看到江大帥這個模樣。


    江大帥的牙齒緊緊咬著下嘴‘唇’,微微搖了搖頭。


    宋小妹今天特地給江大帥煮了濃香撲鼻的s.w.牌子的咖啡,還給他準備好一小杯白蘭地酒。


    江大帥連看也不看一眼。他自己剛才點燃的一支香煙,也放在堇‘色’的景泰藍的小煙灰碟子裏,淡淡的青煙嫋嫋地飄浮著。


    宋小妹走過去,坐在他對麵淡綠‘色’椅子上。見他垂頭喪氣的樣子,心裏也難過起來,想分擔他一點憂愁,卻又不知道是啥事體。


    宋小妹倒了小半杯白蘭地在咖啡裏,放了點糖,攪了一陣,送到他麵前,溫柔地說:“快涼了,喝吧。”


    咖啡杯裏冒著濃香撲鼻的熱氣。


    “不喝。”


    “你有什麽心事?這麽不高興!”


    “唉。”江大帥長長歎息了一聲,低低地說,“麻煩,麻煩啊……”


    宋小妹有些吃驚,也有些丈八和尚‘摸’不著頭腦。她認識他以來,他從沒有像今天這樣失望過,總是生氣勃勃,不管多麽困難的事體,他都有辦法的。他憂慮的事,大概是十分困難的。聽他那口氣,她不禁發愣了,癡癡地凝視著他,不知道怎麽是好。


    江大帥暗中覷了她一眼,見她默默地一句話也不說,便用右手中指和食指不斷敲著自己的太陽‘穴’,無可奈何地說:“真想不到還有什麽辦法?!”


    宋小妹緊緊皺著眉頭,心中像是給火燒似的焦急,用懇求的語調說:“究竟是怎麽回事啊?達令,你說呀!”


    聽到“達令”兩個字,江大帥全身的寒‘毛’都豎起來了。


    西北戰事,基本上是走路和接管的問題了。當然,要“走”得好,“接管”得好,也還要費一些周折。


    “我們從始至終堅持做兩種準備,用兩種方法解決寧夏問題:一是充分準備以軍事力量消滅一切敢於抵抗的敵人;二是在軍事壓力下爭取用和平方式解放寧夏。”


    這是江大帥在軍事會議上做綱領‘性’的發言。<strong>..tw</strong>


    用和平方式解放寧夏,可以避免戰爭的破壞和減少人民生命財產的損失;同時,對於陷人窮途末路的寧夏馬福祥來說,也是惟一的一條光明出路。


    可是,江大帥最想用的還是和平的方式。


    聽了江大帥的解釋,宋小妹抓著‘胸’前的銀十字,說:“你能有這樣想法已經夠了,上帝也會原諒你的。實在沒有辦法,那就打唄!你難道還怕他們這些穆斯林異教徒?”


    “你講得到輕巧。隻要開打,就會死人的。”江大帥又低低歎息了一聲,然後把頭慢慢低下去。他麵前煙灰碟裏的那支香煙已經燒光了,留下一條煙灰。咖啡的香氣早已散盡,杯子也涼了。太陽已經西下,窗外的陽光很黯淡。樓下對麵人家的灶披間裏傳來切菜的聲音,在準備做晚飯了。


    宋小妹了解到今天江大帥為啥這樣心情沉重。勝利已經成了定局,西北戰事打到現在,戰士們已經傷亡夠多的了,當然更不想看到有傷亡了。


    “那你的和平解放寧夏計劃還差什麽?”


    “既然要和平解決,那就需要上談判桌。現在我的麻煩是,我和馬福祥沒有一點點‘交’情,說不上話,搭不上線……”


    江大帥現在的問題是,他的團體太新了。


    “我聽說文君今天接待了城裏幾個有威望的回民。你去問問那些回民能不能和寧夏搭上線。”


    ……


    馬福祥此時內心也是非常複雜的。


    他明白,馬安良和馬廷父子與他相比,兵‘精’將廣,就是馬麒和馬麟兄弟也比他要勢力雄厚,且據守著固若金湯的高原古城西寧,隻幾天時間,也敗在了瘋子軍的手下,竟然是棄城而逃。


    西寧就剩下一座空城。


    他在銀川隻不過二萬之眾,要與勢如破竹的瘋子軍對抗,等於以卵擊石,他想到這裏,覺得前景十分暗淡,毫無希望。他曾有過拉著隊伍西走河州老家與馬安良和馬廷父子的殘兵敗將回合的打算,但瘋子已對寧夏形成包圍之勢,部隊如果西撤必然大‘亂’,難以控製,反而不戰自‘亂’,被瘋子軍在運動中輕易殲滅……


    這是他最怕的事情!


    另外,兒子馬鴻逵多次轉達北京徐樹錚發來電報,三令五申,命令他死守寧夏。


    徐樹錚如今這北洋可是說是攝政王一樣的存在,上海都有報紙調侃,說大總統徐世昌是徐樹錚的‘私’生子!


    他明知這是北洋皖係犧牲西北馬家軍軍,以消耗瘋子軍的兵力。如今徐樹錚也想做西北王。那是去年段祺瑞所領導的督辦參戰(第一次世界大戰)事務處之下,成立了一個西北邊防籌備處,以參加第一次世界大戰的名義,編練了一支‘私’人參戰軍。計有3個師和4個‘混’成旅,是一周有威懾力的‘私’人武裝,由徐樹錚親自統帥。段祺瑞為了扶徐樹錚做“西北王”,已開始放出風聲,他雖然下野了,但他會全力支持徐樹錚出任西北籌邊使、西北邊防軍總司令、督辦西伯利亞幹涉軍參戰事宜等要職。


    已經向西北張開血盆大口的北洋皖係讓馬福祥更加害怕。


    可是,馬福祥識破了皖係的圈套,還不得不硬著頭皮拚著血本與瘋子軍孤注一擲,不然,他在徐樹錚那裏怎麽‘交’代?


    馬福祥在家裏召開軍政首腦人員會議,研究死守寧夏、頑抗到底的作戰問題。


    他是寧夏的土皇帝,家園占地數百畝,僅這大公館,就有36根大柱子,巍然森立,好不氣派。


    這種會議,如果放在往常,馬福祥幾句話一講,會場像炸了窩的黃蜂一樣,人人高談闊論,個個耀武揚威,嗡嗡‘亂’叫一通的。可是,在瘋子軍兵進寧夏的局勢下,他們一個個都似霜打了的茄子,勾著頭在各尋心思,自作打算,沒一個說話的。


    會場裏冷冰冰的。


    馬福祥見此情景,心裏‘挺’不痛快,可他壓住火氣,故作鎮定地說:“‘奶’‘奶’的,別這麽沒‘精’打采的!你們心裏頭在想什麽,我都知道。你們跟當年馬占鼇想的一樣,都是想讓我走當初的老路子,不要跟湖南蠻子打了,是吧?”


    眾將領一聽這話,立時來了興致,一齊抬起頭,瞪大了眼睛,望著馬福祥,等著聽他下麵的話。


    馬福祥有意端起茶杯,慢悠悠地用細瓷蓋兒隔著浮在水麵的茶葉,許久呷了一口茶水,才說:“其實,我跟湖南蠻子打‘交’道,可不是一天兩天了。辛亥前,自左宗棠之後,西北一直都是湖南人的天下。這才過了幾年,湖南蠻子就殺回來了。……‘操’!真要是跟瘋子軍談判,我自己會出麵的。用不著你們瞎‘操’心!”


    眾軍官聽了這話,以為他真的要跟瘋子軍談判和平解決寧夏問題,都長出了一口氣,臉上的緊張狀態也漸漸鬆弛了,數十對希望的目光,齊刷刷地盯住馬福祥那張‘肥’碩的老臉,凝視著,仿佛不認識他似的。


    馬福祥一見這情景,明白他這幾句話產生了效力,催化劑一樣把眾軍官內心隱藏著的秘密給一下子‘弄’得膨脹起來了,便突然把那張胖臉一沉,話鋒猛地一轉,冷聲道:“不過,現在還不到時候,咱們手裏還有軍隊,腳底下還有地盤,不能跟瘋子軍還沒‘交’手就繳槍。繳了槍,我怎麽向北洋‘交’代?就是投降了,不僅徐先生不答應,‘奶’‘奶’的,讓瘋子軍也瞧不起!馬占鼇也是先打了一場‘黑虎掏心’的勝仗,才向左宗棠投降的,這才有了河州馬家的今天。今天,把醜話說在前頭,從今往後,誰也不許談和,隻許言戰!‘奶’‘奶’的,我就要和瘋子軍戰到底!頭一步,先把下馬關的瘋子軍趕出去;然後就要破壞青銅峽公路,占領牛頭山陣地,在各個軍事要道挖渠放水,節節抵抗;再把清真寺武裝起來,給阿匐們發槍,反正把他‘奶’‘奶’的軍隊打光為止,不留一兵一卒!天‘門’開了,死了升天。不死,西北王就是咋們的!‘奶’‘奶’的,我馬福祥要與寧夏共存亡,就是到了死的時候,也要放把火,先燒大公館,然後把銀川全城都燒光,給瘋子軍留下一片焦土!”


    眾將領聽了馬福祥這番殺氣騰騰的話,就像數九寒天從頭頂澆下來一盆涼水,連心都寒透了。


    對於他們這些人,雖然都是穆斯林,每個禮拜都會去清真寺念經,但他們絕對不會相信什麽“天‘門’開了”,“死了升天”這種忽悠士兵的鬼把戲。


    除了馬福祥的大侄子馬鴻賓和大少爺馬鴻逵給老子幫了一陣腔,幹吼了幾句大話,其餘的人又勾下頭,一個個灰心喪氣的樣子,不肯吭聲。


    馬福祥發了瘋似的,一會兒怒吼,一會兒嘻笑,折騰了大半天,總算定下了死守寧夏的方針,並點著名讓眾軍官表了態。這才放下心來,臉上堆出笑,最後說:“養兵千日,用兵一時。寧夏這塊地盤是姓馬還是姓江,‘奶’‘奶’的,全靠你們了。我為了表示一點兒心意,特意給各位準備了一點兒銀元和煙土。凡是團長以上的官長都有份,有100兩的,200兩的,也有300兩的,各位可不要嫌少,都他‘奶’‘奶’的拿上!誰要是把仗打好,老子另有重賞,賞黃金!”


    聽說有錢,眾軍官又突然來了‘精’神,眉飛眼笑,話比什麽都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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