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4-01-15


    五年後,鬼都。


    晦暗潮濕的地底城內,一個女子撐著竹筏,緩緩向山洞駛去。女子蒙著麵紗,讓人看不出真假,但從衣著打扮和身段上,不難猜出,她的年紀不大。


    竹筏靠岸,女子朝岸上走去,穿過蜿蜒崎嶇的小路,她來到一處山洞內。


    山洞環境極為惡略,洞中多處滲水,洞中的物品沒有一樣是幹燥的,有些地方,還長滿青苔。沒有一絲光線透不說,還夾雜著一股潮濕的黴味。


    而這女子,就在這山洞中,足足生活了五年。


    “咳咳”山洞內側,一個簡陋的木床上,躺在一個生命垂危的老太婆,此刻她用力地磕著,像要把五髒六腑都咳出來似得。


    但枯槁的手卻探出了帷幔:“晨兒晨兒”


    被喚作晨兒的女子連忙湊到她跟前,握住那雙枯槁的手,她輕聲道:“師傅,晨兒在這,您有什麽吩咐。”


    “晨兒,師傅知道自己大限將至,有些事,我不得不說了”老太婆斷斷續續地說著,聲音極度嘶啞,每說一句,就似要掏空自己的五髒六腑一樣。


    “師傅,您說,晨兒聽著呢。”那女子湊到她身旁,輕輕替那老太婆舒著氣,極有耐性地聆聽著。


    “解藥解藥是藥箱裏頭的紅瓶子你每天吃一粒便可恢複”頓了頓,那老太婆又道:“晨兒你別怪師傅,師傅,隻是太寂寞了,想找個人陪,才會用這種手段把你留下來如今師傅怕是不行了,你也自由了去去完成你未了的心願吧”那老太婆說完,便緩緩閉上眼睛,那搭在女子手臂的手,也無力地催了下來。


    “師傅,師傅”那女子喚了兩聲,又輕輕搖了搖那老太婆的身子,知道那老太婆斷了氣,那女子才落下了幾滴淚水。


    有些不可思議地摸了摸臉頰處的水跡,女子神情有些呆滯。原本她以為,一個她討厭的人離開了,她會很開心甚至放鞭炮慶祝她逃離魔掌,但那由內心深處迸發出的那兩行清淚卻在提點著她心中的難過。


    人非草木,孰能無情。即使是再討厭的人,日子久了,也會有感情的吧


    山洞外頭,暮色已深,山洞裏頭,沒有光明,沒有四季,唯有靠一盞搖曳著的煤油燈照明。


    女子坐在簡陋的椅子上,對這一麵小鏡子,緩緩揭開麵紗。鏡子上慢慢映照出一張女子的臉。那張臉長滿爛瘡,恐怖之至。


    鏡中的那張臉,女子已經看過無數次了,但這種時候,她還是承受不住地打落那麵在她眼前的鏡子,身子激動地戰栗著,崩潰絕望地尖叫由喉中溢出。


    以前每當她受不了此處想逃走的時候,那老太婆便會從抽屜中抽出鏡子,叫她看一看自己那張醜陋的容顏,讓她無言以對,以這種方式留住她。


    如今她是自由了,但那張支離破碎的臉卻時時刻刻提醒她,叫她望向別回到過去。


    一想到此,女子絕望地蹲在地上嚎嚎大哭,蘇亦風前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女子蹲在地上哭泣的局麵。


    小心翼翼地扶起他,蘇亦風尤為心疼地道:“怎麽哭了?那個怪老太婆死了,你自由了,應該高興才是。”細心替她彈掉身上的塵土,蘇亦風又道:“我們這就離開鬼都,回漠城去,可好?”


    “不我這張臉,這張惡心的臉,讓我有何顏麵去見任何人。”女子捂著臉,絕望地搖頭呐喊,放聲痛哭。那個女子不愛美,容顏盡毀,那種心底延伸出的自卑讓她無言麵對任何人。


    而這個毀容的女子,正是五年前在念謠山莊中毒身亡的宸思晨。


    思晨之所以能存活,不得不說,是一個奇跡。


    五年前,當蘇亦風把她放到竹筏上,握住她的手之時,她脈搏處傳來的虛弱跳動讓蘇亦風心頭一怔,有些不可思議。


    隻是這事,他不敢輕易對他人言,一來,是怕南宮詡不放過他,二來,是他不敢確定思晨是否有生還的希望,貿貿然對其他人講,怕結果讓大家失望。


    就這樣,帶著疑惑,帶著一絲希望,他離開了念謠山莊,順著水流的方向,沿途找去,而那已經是思晨水葬兩日後的事情了。


    此時的思晨已不知飄向何方,幾日下來,都未見蹤影。而蘇亦風,卻陰差陽錯到了鬼都。那時找不到思晨的他已經絕望了,而既然來到他曾經學藝的地方,他也無處可去,便索性在鬼都呆上幾日。


    也就是這幾個日夜,他從鬼都乘船的船夫口中,打探到故都的鬼醫婆子收留了一個年輕女子的消息。


    於是抱著一探究竟的態度,他輾轉去了鬼穀子找鬼醫婆子,也是在那,他找到了思晨。


    話說這鬼醫婆子,是個年過七旬的老女人,麵目猙獰,聲音沙啞,且脾氣古怪,蘇亦風趕到時,她正把思晨當成藥人研究著,刻滿年輪的老臉上寫滿驚喜,嘴中喃喃自語:“好久沒見過這樣的活標本了,有趣,真有趣。”


    這句話,讓蘇亦風心頭頓時涼了半截。


    察覺到屋外有人,鬼醫婆子扭過投去,一雙鄒巴巴的眼睛打量著蘇亦風,而後又無視一般地轉過頭去,繼續研究她的藥人。


    這個眼神,讓蘇亦風毛骨悚然,但他還是尤為客氣地走上前去,對這鬼醫婆子深鞠一躬,客氣道:“老婆婆,這姑娘,我認識,能否把她交給我。”


    等了許久,都等不到鬼醫婆子回應。當他想要再次開口的時候,很愕然的,鬼醫婆子突然張開嘴,嘶啞著喉嚨道:“這姑娘是你什麽人。”


    “呃她是我朋友。”蘇亦風一時有些懵了,不假思索地說道。


    “既然隻是朋友,那你就回去吧。”蒼老的聲音再次傳來,惹得蘇亦風有些不悅。


    “婆婆,我敬重你是老人家,你怎麽可以如此不講理,我現在就要帶走她。”說罷,便自行越過鬼醫婆子,想把思晨抱走。


    “走吧走吧這普天之下,除了我,沒人救得了她。”鬼醫婆子見他要走,也不攔著,氣定神閑地說道。


    她的話,很是順利地讓蘇亦風停下手中的動作,放任思晨留在這讓她醫治。


    就這樣,蘇亦風在鬼穀子住了下來,幫著鬼醫婆子一同救治思晨。


    彼時的思晨躺在一張簡陋的床上,雙目緊閉,不知是死是活,蘇亦風每天看著她身上被鬼醫婆子下了數十種藥,卻遲遲未醒,不免有些擔心。


    而更讓蘇亦風覺得離奇的是,被人稱為神醫,精通藥理擅長針灸的他,這幾日裏,卻完全看不出鬼醫婆子用的是哪門子的醫理,更不知鬼醫婆子手中那些瓶瓶罐罐花花綠綠的藥粉出自哪門子草藥,這讓蘇亦風難免有些沮喪。


    所以數日後,當蘇亦風看著思晨竟然神奇般地複活了,才為之驚歎。


    早在他在顏嘯時,就聽說這鬼都的鬼醫婆子用藥從不按藥理出牌,看似亂醫一通,但在她手上許多中過劇毒無藥可醫的人都奇跡般地複活了,如今親眼所見,他還真的不得不信服。


    一個月以後,思晨的身子便恢複得完好如初,行動也恢複自如。蘇亦風難掩欣喜。


    就當他以為,一切都有一個圓滿的結局,想帶思晨走之時,鬼醫婆子卻不樂意了,說了許多難聽的話,諸如什麽忘恩負義,沒良心之類的。


    思晨因她的話深感愧疚,畢竟鬼醫婆子救了她的命,她卻在複活之後腳底抹油就想開溜,一點表示也沒有,也實在是不對。


    可是她心裏頭掛念著冷祈寒和在繈褓之中的孩子,所以她不得已,向鬼醫婆子道明原因,還是想要匆匆離去。


    鬼醫婆子表麵上沒說什麽,但心裏卻很是不領情。所以,思晨要走的那夜,她偷偷在思晨膳食裏頭下藥,也就是這一夜之間,思晨臉上長出了惡心的爛瘡。


    一開始,思晨並沒有太在意,以為隻是毒發後的後遺症,隻要吃上幾服藥就好,隻是不知為何,這爛瘡卻不停地長,越來越嚴重,以至於到後來,思晨整張臉都毀掉了。


    而這一切,蘇亦風和她這兩個精通醫理的人卻找不出問題所在。


    就這樣,雖然很不情願,但不得已的二人還是放棄了回漠城的念頭,在鬼穀子這住了下來。


    時久日常,思晨才發現她的一臉爛瘡,是鬼醫婆子搞的鬼。氣惱至極的她也曾經找鬼醫婆子理論過,吵鬧過,而蘇亦風也苦口婆心地相勸過,但鬼醫婆子就是軟硬不吃,還經常冷言嘲諷。


    發展到後來,思晨要出個門,她都會找來一麵鏡子,提示她臉上的爛瘡有多難看,有多惡心,讓思晨崩潰地不敢出門,而後,便索性蒙上麵紗,不再見人。


    為了治好自己的臉,在鬼穀子的五年裏,思晨私下偷看鬼醫婆子的醫書,研究過鬼醫婆子配的藥,很多時候,還拿了自己做實驗,但總是不見好,有幾次,還讓自己中了毒。


    而讓思晨更為奇怪的地方,就是那鬼醫婆子知道自己偷學她的醫術時,不但沒有不高興,還很是大方地教導她。她的幾次中毒,還是靠鬼醫婆子幫她解毒她才得意存活。


    這五年來,思晨的醫術日益精湛,也通曉許多解毒製毒之理,這裏頭不得不說,還有鬼醫婆子的功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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