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烏西墜,窗口處的陽光漸漸退了出去。江毅從街後的通泰樓置辦了一桌酒席,眾人把酒言歡,陳素跟汀煙姐妹無心飲食,隻淺嚐輒止,宋義倒是對酒很滿意,唯有嶽嵩暢情大嚼,吃了個腸飽肚圓。秦仲知道陳素懷有心事,若是不幫他把這些謎題解開,恐怕他始終不能釋懷。


    當初陳素去清源山求藥的時候,原本秦仲也有些把握控製陳元化的傷勢,而且前幾天也一直做得很好,直到第五天一早他再去的時候,陳元化的傷勢竟直轉急下,不到一天也就亡故了,聽周圍的鄰居說,頭天晚上陳家院中曾有過打鬥聲,雖然持續時間很短,還是有人注意到了,不過等大家過來看時,隻有允柔領著敏兒陪在那裏,允柔不肯開口,敏兒又嚇得顫顫巍巍,大家再三詢問,允柔都說沒事發生,眾人這才各自散了。陳元化亡故以後,在允柔的主持之下,秦仲等人幫忙打點了後事,期間沈家也曾派人三番五次的來詢問過,甚至還開棺驗了屍,當時秦仲等幾名鎮上有威望的老者都在近前,沈家確定陳元化死亡的事實之後,也就放鬆了許多。


    直到大概半年多以後,沈家以柱國府之名開始修建行園,劃土征地,最後連十裏坡也被圈在其中,那個地方無人居住,所以就成了沈家優先下手的目標,他們開始強迫大家遷墳,還設定了期限,在此之前不能完成的以及那些無主的荒墳,一律由沈家動手,當時秦仲想起了陳元化的墳已經無人看顧也就向沈家求了情,又央了鎮上的兩位老者為證,擇日雇了幾個幫手想著幫陳元化遷墳,他是以為萬一哪天允柔或是陳素回來了,也有個祭拜的地方,誰知棺材啟上來以後,幾個雇來的幫手異口同聲的說這棺材輕得蹊蹺,怕不是被人盜了墓吧?下葬的時候秦仲是在的,陳元化生前重義輕財,所以走的時候並無陪葬,誰會來盜他的墓?俗話說入土為安,遷墳已屬無奈,所以一開始秦仲並不同意開棺驗看,可是後來一想,如果真被盜了墓掘了墳,豈不是對死者最大的不敬?既然如今為他遷墳,萬一真被盜了墓就重新再操辦一下,也算不枉一場交情,故此最後在秦仲授意之下,大家才啟開了棺木,誰知那竟是一具空棺,全無一物,誰來偷一具屍體作甚?秦仲也不知所以,不過為了不引起沈家的猜疑,秦仲散金以封眾人之口,既然陳元化的屍首已經不在,後來秦仲索性找了信得過的人將那棺材也行火化,算是讓它隨主而去,這件事也就此告一段落。.tw[]


    遷墳之事結束之後,沈家開始瘋狂的霸地驅人,借著北柱國府的權勢,根本就沒有人能與他們抗衡,整個九黎鎮上無論貴賤,悉數被他們弄得家破人亡,秦仲也是在那個時候知道無法挽回,草草的將家院低價售給了沈家,在旁人看來他是膽小怕事,吃了大虧,可是他的心裏清楚,沈家為了霸占九黎鎮一定會用盡手段,果然,隨後隻是短短的一年時間,鎮上的人就少了將近一半,而整個九黎鎮也徹底落入了沈家囊中,可見他們下手之殘忍果決。


    秦仲打一開始就不敢張揚,與兒子一起躲到了平涯城內,隱姓埋名,後來更把家小安排到了平涯城外鄉間,他們父子不時的過去那裏住住。隻是臨離開九黎鎮的時候秦仲曾勸過好友嶽平,嶽平一生聰明謹慎,做事從不吃虧,隻有在這件事上他失了算計,結果被沈家所害,好在臨了遇到陳素帶出了孫兒嶽嵩,也算存續了血脈。如今秦仲見到陳素,心中不免萌生了搬離平涯之意,便又囑咐了陳素他們在鄉下的地址。


    陳素原以為找到了秦仲心中的謎題就會解開,誰知他也並不知道其中的內情。不過後來秦仲倒是提及了另一件事,說陳元化在亡故之前曾經希望收殮三弟楚懷良的屍骨,可是翠玉山非尋常之地,九黎鎮上哪有人敢去?這也算是陳元化未了的一個心願。陳素聽了以後,心想這件事是因自己與沈天文相鬥而起,被沈家設計陷害,可是父親跟三叔卻是被翠玉山上的渾天火熊所傷,說起來這也是仇人之一,所以在拔除沈家之前,他也想上翠玉山會一會這渾天火熊,看看它到底有怎樣的本事?另外如果能收殮了三叔的遺骨,也算是盡盡孝道。不過在此之前,他卻要陪宋義先去一趟柱國府。


    酒宴過後,秦仲執意挽留眾人住在家中,又值天色已晚,嶽嵩離開爺爺之後更把宋義當做了親人,看著孩子直抹眼淚,他的心中也酸溜溜的,眾人便就此住了下來。秦仲家中如今隻有父子二人,也算寬敞,江毅簡單的一收拾,眾人便可歇息,嶽嵩知道宋義等人不能久留,所以一晚上始終牽著宋義的手不肯放鬆,眷戀之態讓宋義也對他多生了一分憐愛之意,直等夜深嶽嵩睡下了,宋義這才起身出來,掂了掂腰間的酒葫蘆,他微微一笑,推開自己的房門,借著月光來到桌前坐下,摸過酒葫蘆咕咚咕咚喝了兩口,隨後放在桌上,陷入了沉思。


    宋義靜坐了足有一刻鍾的功夫,猛然站起身向外就走,小心翼翼的推開房門,以免驚擾眾人,來到院中他四下一看,其他的房間都已熄了燈,想來大家都睡下了,他這才一縱身跳過院牆,順著街道而去。宋義穿街過巷,初時因為道路不熟,來回走了些彎路,足足繞了大半個時辰,才在一處當鋪外停下,聽了會兒動靜,正要起身,突然覺得有人伸手按在了自己的肩上,當即大驚,回身就是一掌拍向對方的小腹。黑暗之中,宋義自覺一直小心謹慎,竟然還是被人輕易近身,看來對方的修為必是了得,他不敢大意,出手就是攻擊對方要害。


    “二叔!”熟悉的聲音在宋義耳邊響起,宋義猛地一個激靈,急撤掌力,還是晚了些,三成勁力拍在陳素腹部,卻軟綿綿的如墜雲端。


    “呀!”兩人相距極近,宋義撤力不及打中了陳素,當即悔之不迭,“素兒,你沒事吧。”


    隻見陳素微微一笑,“二叔,這麽晚你怎麽獨自出來了?”


    宋義尬尷的一笑,“開始嶽嵩拖著我,所以才等到這麽晚。另外前邊這座當鋪裏有咱們宋莊的眼線,來的時候姑奶奶曾囑咐過,讓我過來打聽一些消息再去柱國府報信,我想想既然沒事所以就出來了,對了,你是怎麽知道我出來的?”


    “嘿嘿!”陳素狡黠的一笑,“為了安全起見,我早在院子四周埋下了精神印記,所以二叔跳出院牆的時候我就感應到了,誰知等我出了房間你已經不見了蹤影,尋著你的氣息而來,我可是繞了好大一圈。”


    宋義咧嘴一笑,“上次來平涯都是二十年前,這裏早變了模樣,如果不是姑奶奶說明了是這萬利當,我恐怕也不敢認了。”


    “那二叔深夜來這裏找人,會不會有些不妥?”陳素略感擔憂,宋義說隻是在這裏安排了眼線,言下之意這萬利當並非宋莊的產業,就得當心一點。


    “所以我才在這裏遲疑該不該進去,這萬利當乃是北柱國府的產業,背後由柱國將的親信操控,咱們安插眼線,當初也是費了九牛二虎之力。”


    “原來是這樣。”陳素點點頭,難怪能打探到柱國府的消息,如今莫吉城的事發生了一個多月,如果有什麽消息應該也能傳出來了,“那二叔要找的是什麽樣的人?不如讓我代你進去看看。”


    “我隻知道他叫宋簡,四十多歲,乃是一位鑒師,卻從來不曾見過他的樣子,據說他們這一家,早年就被先祖安排在了平涯城的萬利當做事,若非必要也極少跟莊中聯絡。”


    陳素皺了皺眉,這樣說來,找宋簡並不容易,這樣深更半夜的,可不像白天找江毅那麽簡單,“二叔,要不然我先進去看看環境,等明天想到了辦法我們再來,現在當鋪已經關了門,咱們想打聽也找不到人不是?”


    宋義想了片刻,“既然如此,你也不必去了,等明天我們一起再來就是,找到了這裏,今天晚上也不算白跑一趟。”


    “不,二叔,你在這裏等我。”陳素向著萬利當的大門瞧了瞧,“我還是進去看看,如果這裏確是一座當鋪我們明天就來,如果還藏著其他我們也好另做打算。”


    宋義何等聰明,陳素的話他一聽便知其中之意,“難道侄兒信不過宋簡?”


    “嘿嘿。”陳素並未明言,“二叔也說宋簡一家已在平涯多年,又少與莊內聯係,雖然是血脈相同,如今非常時期,我們還是小心一些的好。”宋義點了點頭,陳素隨即隱匿了身形,以精神力探測一番,確認沒有異常之後,縱身躍上萬利當丈許高的門房,此時後院還零星亮著燈火,陳素腳踏虛空,直奔後院而去。


    宋義隱身在萬利當外的陰影之中,月光杳杳,不多時,身邊的空間稍稍扭曲,顯出了陳素的身形,“二叔,我已經想到辦法了,明日一早我們就來這萬利當打探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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