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群護衛應聲而入,肅立的大將們麵色微變,儒者也猛吃一驚,聽不懂蒙語,男女本能回望。如狼似虎的怯薛軍一擁而上,將不知所措的男子高高架起,不由分說往外拖。


    女子頭如搗蔥,地板哢哢作響,“請大汗開恩,周將軍一片忠心,他並非故意違逆您的旨意……”淚如雨下,“望大汗收回成命,我會勸說他……”


    “尊敬的大汗,請聽我最後一句,再殺不遲……”醒悟的男子拚命掙紮,“請允許我說明理由,如此不由分說就將來使處斬,傳出去影響大蒙古國的威嚴,世人必會認為大汗沒有海納之心,豈會真心歸附?”


    “大汗,周將軍說得也有些道理……”著急的儒者幹脆自己充當翻譯,快速將男子的辯解之詞一字不差複述,“且聽聽他的辯詞,說得有理,再做論處,一派胡言斬也不遲?”


    “拖回來――”招招手,大汗麵無表情,粗獷的嗓音震得金悵簌簌直響,“若敢胡言亂語,必將遭受長生天的生不如死懲罰!”


    護衛去而複返,扔下男子,悄無聲息退出帳外。眾將麵麵相覷,目光齊齊投向一臉淡然的儒者,哲別更著急,衝儒者暗暗努嘴,以示詢問。微微頷首,儒者暗自做一個稍安勿躁的手勢,氣定神閑靜聽男子的辯解。


    撣去灰塵,跪下的男子不卑不亢開言,“久聞大汗胸襟遼闊,海納百川之心世人皆知,請聽我最後一言,之後任您處置……”偷窺凜然生威的大汗,心裏直打鼓,“我本南宋軍人,此次千裏迢迢護送公主出使大蒙古國,本為友好往來,也曾獻上一份大禮,將擒獲的金國主帥拱手相讓。即便兩軍交戰,也不斬來使,何況大蒙古國與南宋並非敵對方?”


    儒者做同聲翻譯,眼神漸漸變得明亮。大腿微微發顫,額頭滲出汗珠,太過於緊張,人毫無所覺,“我不是大蒙古國的臣民,當晚協助貴軍消滅金兵,並非貴國大軍的戰俘。中原人也有自己的信仰,一身不能侍二主,如果大汗執意要處死我,周文龍並無絲毫怨言,但死也不會信服大汗的聖裁。”


    委婉翻譯,儒者暗暗擺頭,眾將聽得一頭霧水,相互眨巴眼睛,哲別走出人群,“大汗,請給周將軍一個機會,千軍易得,一將難求。能孤身突破金兵重圍,說明有謀略,在千軍萬馬中僅憑一人之力生擒金國主帥,說明有萬夫不當之勇,如此有勇有謀之人,殺掉似乎太可惜?”


    哈哈大笑,大汗揮揮手,“朕賜你無罪,適才隻是想看看膽量如何,有膽,有謀,有驍勇之氣,也有一副好口才……”爽朗的笑聲消融了殺氣,眾人一顆懸著的心終於落地,但馬上又被懸起,“給你最後一個機會,願不願意歸附大蒙古國?”


    儒者快速翻譯,衝男子暗暗點頭。冷汗簌下,男子沉思片刻,做最後的辯解,“素聞大汗以德服人,並非僅憑武力,我可以暫時歸附,但……”瞅瞅不住搖頭的儒者,微微擺頭以示答複,“有一個條件,請大汗恩準!”


    聽完儒者的翻譯,大汗不怒反笑,“中原人果真忠心耿耿,難怪金國屢屢折兵損將,說!”


    “如果得聞南宋傳召,望大汗能恩準我回國效命,另外我要親自將公主送回中原……”一句話說完,男子已汗如雨下,暗暗擦汗,“我會信守承諾自行返回,心無旁騖追隨大汗,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大汗,我願意留在大蒙古國,陪周將軍衝鋒陷陣,為大汗效命……”女子一臉焦急,大聲解釋,“如今兵荒馬亂,如果勞煩貴軍護送,我於心不忍,但讓周將軍獨自相送,路上萬一出現差錯,我……”臉上閃現一絲羞澀,“我更於心不安,自古忠孝不兩全,想必父王也會原諒。”


    暗自著急,男子一時啞口無言。靜靜聽完翻譯,淡淡一笑,大汗揚揚手,“朕準許你們的請求,但也有一個條件,周將軍至少要跟哲別千戶長打個平手,否則隻能無條件歸順。至於公主,你挑選在場的任意一名蒙古勇士比賽,贏則留下,輸了回國。朕賜予你們一項特權,你們有權決定比賽的方式。”


    微笑的儒者淡淡解惑,男女無奈同時站起,“謝大汗!”隨眾人走出帳外。


    草原一片清涼,明亮的月光鋪滿大地,熊熊的篝火早已燃起。怯薛軍將士井然有序圍觀,呐喊一陣高過一陣,“尊敬的大汗,您的威嚴遍及四海,所有敢於抵抗的異族都會臣服在您的腳下,青草覆蓋的地方必將成為大汗您的牧馬之地……”


    霸王條款,但人為刀俎我為魚肉,一臉鬱悶的男子隻能默然接受。早有護衛遞上紫金弓,心愛的白龍馬也衝主人直打響鼻,拱拱手,“曾有幸聽聞千戶長的箭術出神入化,機會太難得,雖自不量力,我也要親自領教一番,望手下留情!”


    一臉不屑的通事快速翻譯,哲別大將哈哈一笑,“周將軍太自謙,我佩服你的坦誠,快人快語,我們三箭定輸贏……”揮揮手,“幫周將軍轡馬,準備六隻無箭鏃的箭,快――”


    一臉忐忑,公主隨機指定一名蒙古勇士,“我們比試槍術,為避免誤傷,我需要兩支木槍,你可以任意選擇兵器……”


    站在悵外觀戰,魁梧的大汗仿佛一尊沉默的戰神,愜意的目光掃過茫茫的草原,最後停留在遙遠的西方。無人能猜到雄鷹的思想,儒者也不例外,慢慢靠近,小聲稟告,“大汗,比賽可以開始嗎?”


    收回流連的目光,大汗點點頭,“開始!”


    朝夕不離的梅花槍不在身旁,男子一時很不習慣,深吸一口氣,翻身上馬,“請先行!”


    “請!”沒有客套,驍勇善戰的哲別大將拍馬先一步衝出,等到達圍觀人群的另一端,衝男子大喊一聲,“我讓你先射一箭!”聲如洪鍾,草原上空響起炫耀的呐喊,“蒙古四獒,天下無敵,戰無不勝,攻無不克……”


    通事的翻譯激怒男子,囂張,太囂張,蒙古人真的一個個如此厲害?心裏直犯嘀咕,不甘示弱的男子縱馬奔出。哲別同時策馬疾馳,相對而行的兩人越來越近,眼看進入弓箭射程。


    火速取弓,抽出一支禿箭,努力瞄準不斷在馬背上閃轉騰挪的千戶長。沉住氣,任由白馬狂奔,男子靜等最佳機會。視線模糊,馬背顛簸,鎖定的目標飄忽不定,額頭漸漸冒出汗珠。


    無生命危險,千戶長存心表演。一字馬,鐙裏藏身,橫鑽馬肚,下馬飛奔再飛身上馬,偶爾還使出絕招站上馬背禦風而行。皎潔的月光下,一團身影忽左忽右,仿佛一隻飄忽不定的蝴蝶,簡直讓人眼花繚亂。


    隻管鎖定馬鞍,瞅準對手換位的絕佳機會,男子果斷鬆弦。光杆司令猝然破空,帶著一股霸悍無比的氣勢撲向縱情表演的大將胸甲。神速再次拔箭,兩支箭一分為二,一隻扣上弓弦,拉滿驟然擊發。銜於嘴中的另一支緊隨射出,三隻相距不遠的箭披星趕月,直奔鎖定的目標。


    有恃無恐,哲別反應得當,平臥馬背,猿臂微舒,徒手抓住射來的第一支箭。取弓,上弦,間不容發的時間中,大力射出。“啪”一聲脆響,兩支箭迎頭相撞,箭杆居中折斷,黯然墜下。喝彩聲四起,瘋狂的呐喊幾乎將篝火掀翻。拔箭,繼續力射,男子射出的最後一支箭也被準確擊落。


    距離越來越近,一無所獲的周文龍不慌不忙,盯緊對手,暗自戒備。來而不往非禮也,咱也要回敬一番,不然太丟中原人的臉麵。掠空的第二支箭呼嘯而至,不閃不躲,男子微微側身,電石火花閃現的一瞬間,擦肩而過的光杆司令被精準捕獲。


    同樣的動作,同樣的速度,同樣的反擊手段,繳獲的箭被男子急速發射。空氣仿佛凝固,圍觀的怯薛軍將士一時忘記喝彩,傻傻的目光聚焦在兩支越來越近的光杆司令上。“啪”不負重望的脆響仿佛天籟之音,箭杆崩裂,激情相吻的雙箭悄然墜地,打個滾,眨眼被戰馬踏入泥土深處。


    “巴特爾……巴特爾……”聲破月影,搖曳的篝火也興奮起舞,跺腳,呐喊,寂靜的草原被亢奮的蒙古人幾乎震塌。口哨聲刺破夜空,交換位置的兩人還沒下馬,已被高高抬起,圍繞篝火瘋狂跑動,癲狂的人群很快同時跪下,衝金悵不住叩頭。


    “大汗,長生天又恩賜一員猛將……”儒者憂心忡忡,“絕對不能讓此人返回南宋,假以時日,必將成為我大蒙古國的勁敵。”


    “無妨,命他隨哲別西征,以後也不許參與南征的任何戰事……”一臉滿意,胸有成竹的大汗高聲下旨,“任命周文龍為百戶長,統領由他降服的金兵,觀其戰功再論功行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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