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揚蹄,人,橫闖,槍,左掃右劈帶突刺,一個照麵幹翻六名軍士。飛身下馬,一聲怒吼憑空響起,“死守城門,不得讓遼人靠近一步,我去收拾城樓上的遼兵——”


    提槍直奔右側台階,呐喊陣陣,一大群軍士在值守軍官的嗬斥下一窩蜂往下衝。狹路相逢,勇者製敵,男子使出隔山打牛的霸道蠻力,一杆梅花槍當仁不讓,徑直捅進敵兵胸甲。擰腰催力,鋒利的槍尖刺入疊壓的人群。“吖”猛抖槍杆,影飄飄,血花片片飛墜,軍士不斷摔下。


    擋者死,逆者亡,威不可擋的男子一路向上。衝鋒的遼兵紛紛栽倒,城牆下到處滾動著人影,斷肢殘骸頭盔兵器散落一地,慘叫哀嚎絡繹不絕。短兵相接,交戰地點太狹窄,弓箭壓根無法施展,倚仗一杆無人匹敵的梅花槍,先鋒官強行衝上城樓。人群一聲呐喊,團團圍上,數不清的兵器砸向驍勇麵具男。


    氣壯,槍長,力猛,威風八麵,無人能突入三米之內。斜陽脈脈,血影飄飛,苦戰的男子巍然佇立。眼觀四路,耳聽八方,一槍刺出,必有血花飛濺人倒地。矯健的步伐在光暈裏凝成一道絕美的風景,時而左退,時而右擊,時而上刺,時而下攻,時而還使出躍身回馬槍。


    圍攻的軍士越來越多,漸漸形成一團移動的人牆,男子毫不畏懼,猶自死戰不休。一杆浸泡在血水中的梅花槍舞得出神入化,以一對百,依然不落下風。


    城外的戰鬥同樣激烈,對攻的箭矢遮天蔽日,但飛下的箭支時見稀疏。悍將徒單克寧冒死殺出,一聲嘶吼,飛奔的戰馬被流矢射中,後蹄騰空,人也被顛下。反應敏捷,就勢翻滾,揮舞的兩把虎天鉤極力罩住要害,飛步衝向索橋。掩護的箭雨將城堡上的軍士壓得抬不起頭,殘陽如血,孤身突進的千戶長又被射中,整個人變成血魔。


    渾然不覺,悍將終於突入城洞,一把折斷左臂上的箭杆,“萬戶長,我守住城門,你去支援周將軍,快——”一臉淡定看著蜂擁而來的軍士,倚靠半開的城門,取弓搭箭,穩穩瞄準最靠前的羊羔,冷靜射擊。人群紛紛倒地,還擊的箭矢在空中寂寞飛舞,嗡嗡嗡的聲響攝人魂魄。


    萬戶長早沿左側台階殺上城樓,兩麵逢敵,圍攻的軍士被迫分流。壓力驟減,先鋒官奮起神威,一招“漫天飛花”將周圍一圈軍士撂翻。死傷無數,麵具男子的毛都沒掉一根,值守的將官漸漸心生怯意,“上,快上——”悄悄退出人群,暗暗溜下台階,頭也不回狂奔。


    城內突兀響起紛亂的吼叫,“殺,殺光這群遼兵——”四麵八方同時飄出隆隆的腳步,大道上人頭攢動,數不清的人影高舉著各種稀奇古怪的兵器,奮不顧身衝向遼兵。進攻城門的軍士一時大亂,掉頭的掉頭,反擊的反擊,鼠竄的鼠竄。抱頭狀,跪伏狀,舉手狀,東張西望狀,姿勢應有盡有,喧囂的場景讓人目瞪口呆。


    城裏設下埋伏?千戶長提高戒備,一頓連珠箭射死暈頭暈腦衝過來的兩名軍士,衝城外大喊,“快,衝進來——”在精準的打擊下,城牆上飛出的箭雨早已變得稀疏無比,十戶長仆散忠勇率先闖陣,臨時擔當重任的千戶長耶律迪烈一聲令下,“殺——”


    積蓄的怒氣一下子獲得發泄通道,瘋人般的兵將不顧性命,一個個殺入城堡。馬蹄聲震落夕陽,寒風乍起,大隊兵馬已直入伊州城。


    看住城門,兵分三路,兩路兵將沿左右台階殺上城樓,加入圍剿戰團。十戶長仆散忠勇一馬當先,殺奔圍攻城門的遼兵,大隊鐵騎緊隨其後。鐵蹄隆隆,呐喊聲聲,“殺——”陷入重圍的軍士在瘋狂的屠殺下紛紛倒地,鮮血染紅路麵。或抱頭鼠竄,或舉手投降,或困獸猶鬥,相互擠成一團,做著徒勞的抵抗。


    圍攻民眾像一群瘋子,不分青紅皂白連砍帶劈,人不斷死去。戰也死,不戰亦死,絕望的慘叫將夕陽抹上一縷血色。遼兵很快被殺得幹幹淨淨,追趕的鐵騎也被弄糊塗,勒韁收馬,張弓謹慎觀望。狼牙棒直指躁動的暴民,十戶長高聲怒吼,“我們是借道回國的金國勇士,放下兵器,否則殺無赦——”


    有人大聲翻譯,“全部跪下……”一名儼然頭領模樣的年長者揚揚手,“扔掉兵器,迎接金國勇士入城——”


    呼啦啦跪倒一地,耙子、菜刀、鐵棍、搶來的彎刀被一一扔下,人群山呼海嘯,“歡迎金國勇士,幫我們趕跑遼兵,請接受我們的朝拜……”


    悍然入侵居然變成解救苦難民眾,警惕的兵將一個個莫名其妙,千戶長耶律迪烈到底見過世麵,“請你們的頭領出來,懂契丹語的也站出來,快——”


    兩人應聲而出,魁梧的頭領主動跪下,“我是伊州的伊瑪木穆罕默德·本·阿老丁,我要麵見你們的統帥,請代為轉告?各位勇士盡可安心,乃蠻士兵已被誅殺殆盡……”朝後揮揮手,“大家回去準備美酒佳肴,款待解救我們的金國勇士。”


    翻譯的話語驚得眾兵將一愣一愣,相互對望,慢慢放下弓箭。看一眼血泊中的橫七豎八屍骸,千戶長努努嘴,“你,馬上安排民眾打掃街道,清理屍骸,準備150人的飲食和鋪舍,哦,還有上好的馬料,隨我們去城樓見主帥——”


    聽完翻譯,伊瑪木轉頭高聲吩咐,人群轟然散去。留下兩名軍士監督,火急火燎的千夫長帶年長者撲向城門。蹄聲遠去,街道恢複往日的靜謐,遍地的屍骸和一灘灘鮮血泛出一股股令人心悸的血腥味,久久不散。鳥雀入林,落日下山,冉冉的餘暉下,一幫人馬沿大街飛馳,眨眼抵達城門下,飛身下馬,蜂擁衝上城樓。


    左右兩隊虎賁軍加入戰團,圍攻的軍士漸漸抵擋不住,慘叫聲四起。援兵趕到,男子如虎添翼,時見黯淡的光線下,一杆梅花爛銀槍舞得愈發風生水起,凜凜的殺氣席卷圍攻軍士。血雨噴射,兵器紛紛脫手,人不斷倒地,“快逃——”人群中不知誰咋呼一聲,應者頗眾。被血雨腥風籠罩的城樓頓時變成喧嘩的街市,追的追,逃的逃,裝死的裝死,亂哄哄的場麵儼然上演的一出大戲。


    等千戶長衝上城樓,戰事已進入尾聲,頑抗者一律歸西,地上被血水浸透,泛出瘮人的殘紅。投降的軍士如一群溫順的羔羊,蹲在地上不住哀求,“千萬別殺我們,求求各位勇士,看在都講契丹語的份上,繞我們一條狗命……”


    愜意的目光掃視一圈,繼而轉向遠方巍巍的山巒,男子抖抖槍杆,“官銜級別最大者站起來——”


    顫顫巍巍起立,副將壓根不敢抬頭,“我……諸位……我願意歸順,隨勇士們殺敵……”


    “城中還有遼兵嗎?”男子目不斜視,“別怕,老老實實配合,你會非常安全。”


    千戶長在一旁翻譯,“這是我們的主帥,他問什麽你答什麽,若敢妄言……”搖搖手中沾滿鮮血的兵器,“你會死得非常痛苦,嗯?”


    “是,不敢,不敢,城中的遼兵除了在城樓上值守的軍士,還有40多名駐守在城西軍營,至於散居在民眾家中的,就不太清楚……”低下頭老老實實交代,副將麵色慘白,偷窺千戶長背後的伊瑪木,不由自主連連後退。


    “周將軍,伊州城的伊瑪木穆罕默德·本·阿老丁要見你,我把他帶來了……”千戶長快速翻譯,“民眾似乎對遼兵非常痛恨,一個活口沒留,我已經交代下去,讓他們準備飲食鋪舍和馬料……”指指血人般的麵具男,“這就是我們的統帥,跪下!”


    不用聽翻譯,身著契丹服的伊瑪木早看出男子身份,繞過千戶長,雙膝彎曲,作勢欲跪。“嘭”一聲悶響,槍紮入城磚,男子搶上前,托住年長者手肘,“別跪,我們站著講話,請問您想問什麽?”


    “將軍……”順著眾人的稱謂,話出口淚長流,年長者老淚橫溢,聲音哽咽,“感謝將軍幫我們殺盡乃蠻兵,伊州的穆斯林們都會對將軍和您的部下感恩戴德……”


    靜聽雙重翻譯,男子一臉疑惑,“此話怎講?請明示!”


    “異教徒屈出律殘暴冷血,逼我們改信佛教或者穿契丹服,二者必擇其一,否則殺光穆斯林……”一把脫去外衣,年長者猶不解恨,跺上幾腳,“我們隻得被迫改變服飾而保留伊斯蘭教信仰,他還縱容乃蠻兵淫我妻女,燒殺擄掠無惡不作……”越說越悲憤,老人淚如雨下,“請將軍討伐竊國惡賊,所有穆斯林都會支持你們的正義行動……”


    入侵還獲得支持,男子連連搖頭苦笑,“行,我們會考慮您的請求,請先去準備糧草鋪舍,我們急需進食和休憩。哦,勞煩您安排幾名醫術高明的人員,將士們受傷頗重,需要馬上醫治!”


    “好,請將軍稍等,我立馬去安排一切……”衝翻譯點點頭,“你呆在城樓上回答將軍的問話,我去去就來……”擦去淚水,老者轉身大步離去。


    “打掃戰場,釋放所有降兵……”疲乏的先鋒官擺擺手,“快——”


    狼藉的城樓被很快清理幹淨,眾兵將一個個也幾乎累趴下,大口喘氣,坐在血泊中小憩。“百戶長……”人未到聲先至,通事一路小跑爬上城樓,“傳令兵……傳令兵……”氣喘籲籲,“在……在下麵……”


    旁若無人直上城樓,傳令兵大喝一聲,“周文龍百戶長聽令,哲別千戶長傳下命令,如果攻陷伊州,不得停留,連夜趕往哈密力偵察敵情,抗令者,斬無赦!”


    還讓不讓人活?一幹兵將麵露憤色,萬戶長須發賁張,“我們一天一夜沒休息更沒進食,怎能連夜開拔?”


    “我蒙古人一向如此,在馬背上吃,在馬背上睡,也在馬背上死……”傳令兵一臉不屑,“請百戶長布置伊州防務,安排人員迎接大軍,爾後連夜出發!”看都不看眾兵將,轉身下樓。


    男子沉默不語,看著華燈初上的街景靜想心事。靠近千戶長密語幾句,萬戶長緊隨傳令兵奔下,等人出城,低頭對悍將竊竊私語,用力做一個下劈的動作。翻身上馬,徒單克寧縱馬躍出,飛速追趕。


    喘口氣,衝一臉不解的兵將招招手,“都圍過來……”等人群圍攏,萬戶長壓低嗓音,“蒙古人根本不顧我們的死活,我決定……”聲音漸低,幾不可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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