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輪紅日噴薄而出,將溫暖灑遍大地,一股濃烈的腥風撲麵而來。驚訝少許,隨之釋然,回頭看一會喧囂的戰場,征西將軍周文龍若有所思。沉默片刻,扭頭下令,“請所有蒙古騎兵即刻趕赴渾八升,中途派出熟悉道路的向導,一旦獲知正西方向敵兵的準確行蹤,抄近路截住它。重騎兵會隨後馳援,蕭不察斤,帶十名勇士跟上兩位百戶長……”


    查看一會山穀,高聲補充,“請熟悉道路的勇士出列,十人足矣!”


    尾隨的兵將中站出六人,餘者尷尬不已,紛紛低頭。侍衛頭領飛身折回陣營,片刻後帶上四人返回,“駙馬爺,人數夠嗎?”


    “綽綽有餘,此戰關乎我們能否站穩腳跟,請多多包涵……”衝一臉倦色的兩名百戶長拱拱手,男子微露歉意,盡管自己也累得搖搖晃晃,“擊退這股敵兵,我為所有勇士接風洗塵,征戰之人,也不用客套,請――”


    “將軍,保重――”鞠躬行禮,抖擻精神,兩人同時下令,“方向,東南方,目標,乃蠻兵,出發!”滿麵煙灰和血水,一幫還未洗去征塵的蒙古騎兵又踏上漫漫長路。


    侍衛頭領親自帶路,十名高昌勇士低聲交流,“渾八升正西有一座山峰,其穀口險峻,道路崎嶇不平,我們可直接趕往那,如果乃蠻兵突進速度不快,或許能截住他們?”


    “我知道,斷魂穀距離渾八升半日路程。我們抄近路趕過去,無論乃蠻兵進入與否,隻要占領,前可拒敵,後能堵截,走――”年長軍士縱馬躍出,其餘向導紛紛回頭招手,“快,我們知道一處險隘山穀,估計天黑前即能抵達,到時隻需扼守此地,乃蠻兵自會望天長歎!”


    “跟上――”兩名百戶長高聲嗬斥,“戰情緊急,貽誤不得,給我打起精神!”


    “是!”齊聲應答,血染征袍的蒙古騎兵催動戰馬,一個個如發癲的殺人魔王,怒吼聲漸漸遠去,“凡敢抵抗,所到之處,雞犬不留,虜敵妻女,奪其財貨,摧其軍心,無往不勝!”


    長風嗚咽,飛葉低舞,為所有戰死的兵將鳴不平。你征我伐,血染西土,一切均為膨脹的野心作祟,隻苦了無辜冤死的將士,橫屍異域,血灑他鄉,即便在地府也怕難以瞑目?疾風卷起灰燼,將天空染成灰蒙蒙一片,沙塵飛揚,狼藉的戰場如同地獄一般。焦屍遍地,一股股難聞的臭味充斥整個山穀,苦苦掙紮的羊群發出若有若無的呻吟,慘烈的場景令所有兵將側目。


    大火早已熄滅,山腳全被熏黑,層層疊疊的屍骸看上去非常默契。集中疊壓於穀地中央,麵向西方,燒焦的麵孔雖分不出模樣,依然做出虔誠的姿勢。手朝上,空洞的眼眶怒視蒼天,大張的牙齒仿佛在呐喊,“天呀,借我五百年,看看到那時蒙古人還能如此囂張嗎?”


    左右繞行,年輕主帥捂住鼻孔和嘴唇,強忍翻江倒海的惡心,快速越過狹窄通道。一路上,越看越心驚,越想越悲涼。人之生死,宛如夏夢一場,倘若有朝一日自己也躺下,該不會被一幫冤魂厲鬼包圍吧?一個聲音在心底呐喊,“不,戰神永遠不會害怕,自當遇佛殺佛,逢鬼屠鬼。即便身入地府,也照樣幹掉閻王,取而代之,執掌天下蒼生之生死薄!”


    底氣漸漲,恐懼隱退,但腸胃卻撐不住,一陣陣痙攣伴隨幹嘔,終於大爆發。劇烈嘔吐,連膽汁也幾乎溢出,瞅準一處無人的空地,年輕主帥一口氣吐出隔夜的存食。也不看左右,極力壓抑翻湧的惡心,調整心情,抬頭活動僵直的脖頸。隨後跟上的侍衛隊同樣連連嘔吐,一個個低聲咒罵,“一幫蠢貨,技不如人,活該倒黴,看你們還囂張不?”


    很快恢複平靜,擦去嘴角髒物,男子淡然一笑,“都給我記住,實力才能決定一切,想不被他人所滅,勢力越大越好。也不妨告訴大家,我乃長皇子殿下的親信,為之招攬兵將,以後霸氣點,即便蒙古騎兵,咱照樣不怵,走――”


    西口躍出三騎,直奔男子所在方位,領頭的副將大老遠稟告,“駙馬爺,埋伏圈內的乃蠻兵已全部投降,少數逃脫的敵兵竄回山口,請問追擊嗎?”


    “不理它,這幫人怕再也不會踏入葫蘆穀……”一陣爽朗大笑飄出,年輕主帥揮揮手,“傳令下去,就地進食,我們要馬上趕赴渾八升城外拒敵。讓那些百姓清理戰場,繳獲的財物由他們暫時保管,均分給昨晚所有出力的百姓。如果願意加入大軍,我周文龍歡迎所有勇士。”


    收攏兵將,清點人數,帶傷的王鼎不住咂舌,“周將軍,瞧,人數隻剩下不到二千,高昌王一定發火?”


    “無礙,戰場上身不由己,沒拚光已屬萬幸……”環視遠處蹲下的降兵,男子努努嘴,“難道近五千乃蠻重騎兵全軍覆沒?不會呀,一定有人逃脫。你上去勸說,估計兵器和戰馬都能找出,隻要真心歸順,咱一視同仁!”


    一番恐嚇加利誘,降兵群中走出兩百多人,一個個不情不願。王鼎親自出馬勸降,“諸位勇士,早先各為其主,無論采取何種手段,殲滅敵人非常正當。屈出律不得人心,蒙古大軍勢必橫掃西遼,如能真心歸順,我既往不咎,照樣論功行賞。當然,如不願意,你們有兩條路可走,一,死,二,變成廢人,請早做決斷!”


    “重騎兵與輕騎兵完全不同,培養出來不容易,要麽毀掉,要麽收為己用,兩者必居其一……“貼耳解釋,王鼎淡然輕笑,“難道將軍沒發現?每一名重騎兵均為大力士,隻因戰甲太重。尤其戰馬,千中選一,均屬良駒中的良駒?”


    “哦!”恍然大悟,年輕主帥吐吐舌頭,“難怪偌大的高昌國,居然隻有二千重騎兵,還視為珍寶?敢情要求太高?”


    不歸順意味著死,被逼無奈的降兵相互點頭,齊齊跪倒,“我們願意投誠,一萬個願意!”


    “去,找兵器戰甲,還有配套的馬匹,順便填飽肚皮。以後不得心生怨念,為一名不得人心的小兒賣命不值得!”揚揚手,年輕主帥哈哈大笑,“此戰過後,西北方向一定安靜,我們盡可直撲喀什噶爾,隻要一舉擒獲乃蠻小兒,整個西遼兵將均會望風而降,哈哈哈――”


    不敢抬頭窺望如戰神般的年輕主帥,所有降兵低聲下氣請求,“我們也希望能加入蒙古大軍,一舉生擒逆賊屈出律,請將軍給我們一個立功的機會?”


    “行!隻要浪子回頭,我們一律歡迎!”回頭看看快躍上頭頂的太陽,心急如焚的男子強忍焦慮,麵色和緩,“你們的糧草在哪?”


    眨巴眼睛,相互瞅瞅,領頭的一名裨將大聲應答,“全埋在窪地的一個隱秘處,末將知道準確地址,願將功贖罪,取來糧草!”


    “完顏止,你帶一百人隨這位勇士去取糧草,讓百姓送入渾八升。回頭自行返回,帶足飲食,提防潰兵作亂,去吧!”瞧瞧周圍狼吞虎咽的兵將,男子陷入沉思。渾八升危在旦夕,其它的倒無所謂,關鍵伊兒在那,一旦出現閃失,將後悔終生。瞥瞥王鼎送上的烤肉,人無心進食,擺擺手,“傷勢如何?嚴重嗎?”


    “多少吃一點……”強行遞上,王鼎咧嘴一笑,“將軍在擔心渾八升?其實無所謂,蒙古人很少占領城池,大都將其直接摧毀,他們的目標非常明確,幹掉所有敢於抵抗的敵兵,必要時,殺光男人,搶掠其財寶和女人。”


    接過香氣撲鼻的烤馬肉,沒心沒肺艱難下咽,但味如嚼蠟,男子皺緊眉頭,“我知道,但……但……”話語隨烤肉吞下,心不在焉答話,整個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樣。


    吞下最後一口,環視還在進食的兵將,年輕主帥掉轉馬頭,“所有兵將聽令,帶上沒吃完的烤肉,軍情危機,我們必須在天黑前趕到渾八升北麵,截住乃蠻兵,出發!”


    “將軍,這批降兵如何處理?”看看將近五千乃蠻兵,王鼎隱隱不安,“萬一嘩變,後果會非常嚴重?”


    “戰馬足夠嗎?不用怕,挑出一千名乃蠻勇士加入輕騎兵,你率重騎兵殿後,讓降兵居中,其兵器暫時由你保管。我帶輕騎兵先行,你們隨後趕到……”簡短叮囑,年輕主帥躍馬奔出,“記住,遭遇敵兵後才發放兵器,我會堵住其退路,逼他們逃往西方,到時候爭取全殲這支送上門的羊群……”


    聲音眨眼被風吹散,人衝向東口,緊隨不離的侍衛紛紛躍出,快馬加鞭追上。出東口,下令檢查隨身裝備,就地補充箭支,主帥叮囑主將後縱馬奔出,“我在前方等候,降兵一會抵達,請妥善編入大軍!”氣味太難聞,一刻也不能停留,以免糟蹋剛入肚的美食。


    奔上地勢較高的土丘,大口呼吸新鮮空氣,男子暗暗觀望天色。已近晌午,氣溫適宜,感覺非常愜意。打一個哈欠,揉揉太陽穴,伸手擋住刺眼的陽光,極目遠眺。悠閑的目光四處查看,人喃喃自語,“風景不錯,青草碧翠,楊柳輕搖,大漠一片蔥綠,跟想象中的蒼涼大不一樣……”


    一幫侍衛也在一旁搖頭晃腦,隨主帥的目光移動,紛紛迎合,“漂亮,真漂亮……”


    知道軍情緊急,高昌主將快速收攏兵將,將降兵按比例編入大軍,站在最前方,高聲吆喝,“兄弟們,駙馬爺略施小計,三萬敵兵灰飛煙滅,這說明什麽?能力決定一切,連奪三城,全殲敵兵,跟著這樣的主帥殺敵,大家願意嗎?”


    “願意――願意――――”呐喊一陣高過一陣,疲憊的兵將恢複神采,紛紛點頭,“駙馬爺神勇無敵,我等死心塌地追隨!”身不由己的降兵被迫加入,聲勢越發浩大。


    “出發!”掉馬躍出,主將奔向太陽升起的方位,身後,五千多兵將井然有序跟上,轟隆隆的蹄聲滾過大地,東口漸漸消失在視野中。灰溜溜的乃蠻兵在一百名重騎兵的帶領下,衝出山穀,王鼎在前,隨後的大批重騎兵列陣而出。陷阱早被填實,人群呼嘯而過,隻留下遍地的人馬屍骸和一幫抖抖瑟瑟的百姓。


    焦心加擔憂,年輕主帥埋頭猛衝,一名熟悉道路的侍衛在一旁指點,“駙馬爺,前麵的岔道往左直通神秘大峽穀,往右奔渾八升,走哪條?”


    “右!”不再吭聲,男子使出全力,眾兵將咬牙追上,一個個不停咂舌。不敢吭氣,相互努嘴,緊緊尾隨。身後的大軍被迫加快速度,蹄聲隆隆,沙塵飄飄,一行人踏上歸途。


    抄近路,走小道,越荒野,過沙丘,一路馬不停蹄,人馬終於在天黑前抵達渾八升北麵的主幹道。一個個幾乎累得虛脫,呼哧呼哧的喘氣聲甚至蓋過主帥下達的命令,“快,沿主道設伏,隻留出西麵!”


    不見人影,隻聞蹄聲,大道北方響起急促的呐喊,“追呀,他們不是蒙古人,一幫手下敗將,務必將其一舉全殲……”


    速度奇快,仿佛頃刻間,大道盡頭冒出數不清的人影。一會時間,人群已抵達岔道,潰敗的高昌騎兵所剩無幾,一千人隻剩下不到三百,渾身鮮血的副將麵如死灰。回去也是死,但確實擋不住敵兵,咬咬牙,怒斥如喪家之犬的兵將,“停,沿岔道擺出迎敵陣勢,援兵很快到達,瞧,那就是援兵……”胡亂指一指遠處搖曳的樹林,“別怕,列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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