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堡外一片肅殺之氣,古堡內融融暖意一團,對峙的將士誰也不率先發起攻擊,嚴格遵守雙方主將下達的命令,在弓箭射程外相互監控。敵不動,我不動,隱身坍塌的拱門左側,耶律迪烈淡定自若,衝身旁的獵戶低聲下令,“傳令下去,隻要乃蠻兵不越過火線,任何人不許放箭。瞪大眼睛,謹防敵人偷襲,傳達命令後找周將軍稟告軍情,請他盡快定奪。此地不宜久留,盡早撤離為妥!”


    密布機關的荒堡內,氣氛一下子變得緊張,“以前絕對通暢,但近段時間……”一句話驚醒夢中人,儒者皺皺眉頭,“務必馬上派人入洞,一路查勘,以備不測。地道雖堅固,但也耐不住歲月侵蝕……”


    “你倆過來,下地道,一路直抵……”歉意一笑,男子摸摸凸包,“出口在哪?”


    “樹林中央的空地,兩人合力推開蓋板即可。夜深人靜,林內不會有人,即便有,應該也被先期抵達的勇士們嚇跑……”焦急的儒者連連招手,“快,兩位勇士,不管通暢與否,請速去速回!”


    看著兩人消失在地底下,一老一少相視無言,男子打破沉默,“仙師,您也別擔心,追兵一時半刻無法完成合圍。萬一地道坍塌,我們也有把握趁夜逃離。”


    “駙馬爺臨危不亂,小民衷心欽佩……”臉色變得和緩,儒者淡笑,“蒙古將領中人才濟濟,但駙馬爺獨樹一幟。身份如此顯赫,卻毫不驕狂,而且身先士卒,親自領兵偵探,這點尤其難得。”


    “仙師,實話實說……”目光始終盯著拱門,男子盡量壓低嗓音,“一切的身份都隻是蒙古人籠絡的手段,身為一名將軍,手下的兵將卻隻有一百多號。其中還有不少欲致我於死地而後快的人,文龍為此惶惶終日,寢不安寧,食不甘味,連睡覺寶刀也從不離身。”


    “此話當真?”大吃一驚,儒者轉眼醒悟,“看得出來,駙馬爺一定視小民為知己,方一吐難言之隱,不知小民能為您做點什麽?“


    “全力輔佐我,成就一方霸業,以後再詳談……”聽出迫近的腳步聲,男子打住話語,“仙師,這機關簡直太妙,乃蠻人一定會印象深刻,哈哈……“


    “當然,駙馬爺神勇無敵,到哪都會有天神庇佑……”反應神速,儒者配合得當,兩人相視一笑,千言萬語均融入默契的眼神中,隨夜色飄逝。


    “稟駙馬爺,多路追兵已將古堡群合圍,估計兵力不夠,正在觀望中!”不敢擅入,黝黑獵戶暗暗偷窺地麵,一臉不相信。啥機關,到處是雜草敗葉,整個一荒地。


    看出不屑,儒者微微一笑,“此地機關重重,請務必按安全通道出入。稍有不慎,會陷入萬劫不複之境地,這些陷阱可專用於對付野獸,隻要入彀,斷無生還機會。”


    “你值守此地,傳我命令,不許任何人擅闖……”交代任務,男子沿標示的路線走出古堡,衝一臉擔心的儒者微鞠躬,“仙師,請安心等候,我去探察敵兵動向。為以防萬一,我先找出合圍圈的薄弱地點,一旦有消息請速速回報。”


    夜已過半,風聲一陣緊過一陣,昔日荒無人煙的古堡變為喧鬧的城市。唯恐獵戶團趁夜突圍,在射程外遊走的乃蠻兵用詐唬壯膽,此起彼伏的吆喝聲給荒涼的軍事要塞增添一抹驚色,“快投降,你們跑不掉了,我大軍已經將古堡群圍得水泄不通,別妄想再次逃脫。扔下兵器,乖乖走出來,隻要交出那個老家夥,我們保證爾等的安全……”


    地道入口旁,鎮定的儒者旁若無人布置機關,六個飄出嗡嗡聲響的獸皮籠圍繞地道入口,按八卦方位均勻放置。乾震巽坎離兌六處各留其一,坤艮空出,虛席以待膽寒的客人。對陷阱了如指掌,儒者步伐靈活,似蜻蜓點水,如蝴蝶翻飛,敏捷的動作驚得觀望的獵戶一愣一愣。


    看清瘦麵容,不像身懷絕技,觀身手,卻一點也不遜於自己。暗自納悶,琢磨一會,獵戶恍然大悟。仙人,隻有仙人才能如此,否則難以解釋身處空中樓閣,飛躍懸崖峭壁而毫發無損。敬畏的目光隨飄忽動作而不斷轉移,一直等儒者返回地道入口,才訕訕答話,“仙……仙師……您……您今年多大?”


    “你猜呢?”整理草堆,將石塊一一壓上,儒者側臉微笑,“身無他物,居無定所之人,年紀不值得一提。”


    “我能幫您做點什麽嗎?”想上前,但不敢,獵戶憨憨一笑,“有幸伺候仙人,是我馬素仆的福分,請仙師一定給個機會?”


    “牢牢看住拱門,絕不能讓任何人擅闖,尤其這六隻獸皮籠,萬萬不能碰翻……”緊張忙碌,儒者低聲警告,“一旦寶物飛出,所有勇士難逃一死。”


    “啊,這麽嚴重?”臉色惶恐,獵戶喃喃自語,“什麽寶物能致人於死地?我怎麽猜不到?”


    “五彩‘火蜂’聽說過嗎?其威名婦孺皆知,蜇人即死,從無例外……”一臉凝重,儒者微微搖頭,“即便熟諳馴蜂之術,被蜇死的能者依然數不甚數,這也是五彩‘火蜂’威名遠揚的主要原因。”


    嚇得縮回頭,恐懼的獵戶本能退後,臉色煞白一片。曾聽聞,但從未親眼見識,看凝重表情,絕非虛言恫嚇。半晌才回過神,聲音發顫,“聽……聽聞五彩……‘火蜂’棲身……棲身深山老林,這荒涼之地,怎……怎……”


    “可能被人帶出,而後蜇人脫逃,聚集此地,漸漸形成蜂群。我也是閑逛中才偶爾發現,馴服蜂王,將其收歸己用……”心有餘悸,儒者輕輕擺頭,“幸好早調製出對付火蜂群的蜜王漿,不然早化為一堆枯骨……”


    談話時緩時急,一聲聲驚歎伴隨時輕時重的喘息不斷飄出,麵無血色的獵戶一言不發。素聞‘火蜂’性烈如火,毒性猛烈,一旦沾上即斃命無疑,仙風道骨般的儒者卻絲毫不懼,不能不讓人敬若天神。恐懼的目光不離獸皮籠左右,臉色一片鐵青,遲疑片刻,最終忍不住輕聲詢問,“仙師,我還有一事不明,您能――”


    兩名灰頭土臉的軍士鑽出地道,欣喜若狂,“仙師,地道通暢,一路毫無阻滯。我們推開蓋板,與兄弟們取得聯係,他們已守住出口,隻待大軍撤離。”


    “馬上去稟告駙馬爺,通知各位勇士逐批撤防,把古堡讓給乃蠻兵,地道入口由小民值守即可……”淡然一笑,勝券在握的儒者揮揮手,“請嚴格遵照標示路線出入,任何人不得疏忽,否則會導致功虧一簣?”


    “仙師盡可放心,我等這就去尋找駙馬爺!”如履薄冰出拱門,兩名勇士方吐出一口大氣,相視一笑,拔腳奔向堡東。


    坍塌的拱門旁,仔細觀望動向,男子暗自琢磨。觀鬆散的陣勢,乃蠻人的兵力嚴重匱乏,突圍並非難事。萬一地道坍塌,集中全部兵力,撕開合圍圈輕輕鬆鬆。可萬一甩不脫追兵,下步行動無法開展,偵探意圖一旦被乃蠻人察覺,隻怕?眉宇皺緊,人憂心忡忡。


    “將軍,不如這樣,末將率五十騎兵突圍,吸引敵兵的注意力。將軍帶上其餘勇士,按預先製定的路線直插阿合奇,等甩脫追兵,末將自會追上?”出言寬慰,耶律迪烈一臉不屑,“就憑這一千左右的敵兵,想阻我前進步伐,無異於螳臂當車,惹急我,索性將其全殲――”


    “稟駙馬爺,一切無恙,仙師請駙馬爺下令大軍撤離,分批分次進入地道,把古堡群讓給乃蠻人……”氣喘籲籲趕到,兩人一步跪下,“末將們已與樹林外的兄弟取得聯係,請駙馬爺速做決斷!”


    “好,一切遵照仙師指令……”擔憂化為烏有,恢複樂觀本色的周文龍低聲下令,“你倆速速返回,嚴密看守拱門,我還得布下疑兵之陣,退下!”


    衝耶律迪烈默契一笑,聲音平緩,“請會乃蠻語的勇士出列,其餘兵將跟上千戶長,另外通知其它方向的兄弟們,按北南西逐次撤離。記住,一定要留下一名會乃蠻語的勇士,高聲呐喊――兄弟們,我們先撤,放敵兵進入古堡,以便一舉殲滅。”


    心領神會,人群井然有序撤出,留守的六人圍上主將,靜候吩咐。輕輕招手,待人群圍攏,男子詭秘一笑,故意拔高聲音,“兄弟們,我們撤,諒這幫膽怯小兒也不敢上前,咱一路高談闊論,好好瞧一瞧誰更害怕?哈哈……”話語輕鬆,“用乃蠻語翻譯,聲音越大越好!”


    夜色下,一行七人頭也不回揚長而去,簇擁主將,六人嘻嘻哈哈,將命令添油加醋,誇張無比,“聽說乃蠻人全是瘋子,一個個殘暴冷血,隻知道效忠乃蠻小兒,如行屍走肉一般。隻可惜更沒長卵子,連踏入射程也不敢,即便等到天亮,下場也一個樣,咱照樣將其打得屁滾尿流,哈哈哈……”


    聲音漸漸遠去,人影隱沒,坍塌的拱門陷入一片沉寂。所有製高點人去營空,雜草蔓藤隨風飄搖,拋棄的野獸內髒散發出一股濃烈的腥味,被風兒送入緊張窺探的敵兵陣營。越大聲鼓噪越說明不對勁,或許在引誘,也許在示弱,附近肯定設下伏兵,隻等人靠近,一舉獵殺,指揮的乃蠻裨將高聲喝止躁動的將士,“任何人不得擅動,這幫混蛋故弄玄虛,試圖引我上當。我們隻需靜候天明,等援兵趕到,一舉殺入――”


    “這幫混蛋分明膽怯,或許趁夜尋找機會突圍?”一名同等級別的將領翻翻白眼,“如果你怕,請讓開,老子不信這個邪。不就一百多獵戶,何足懼哉?”


    “這樣,你率主力繞到堡群西麵,先派兵徒步偵探,以免上當。如果敵人確實撤離,我們同時出擊,無論其逃往何方,在我大軍的圍追堵截之下,隻有束手待斃的命……”被迫妥協,裨將低聲下令,“不怕死的勇士請出列,徒步爬上古堡,其餘將士抵前掩護!”


    無人應聲,眾兵將畏縮不前,翻白眼的將領蔑視一圈,“瞧瞧,這就是昔日威風八麵的乃蠻大軍,偌大的陣營卻沒有一名不怕死的勇士,難怪讓一幫獵戶看扁?哼……”


    “你,隨我爬上去――”臉紅一陣白一陣,裨將咬咬牙,隨機指定一人,“怕啥,要死老子陪你死,不然當場誅殺!”


    左右是個死,賭一把或許還有活命機會,萬般無奈的軍士心不甘情不願下馬,抖抖瑟瑟跟在將領身後,一步三退,人戰戰兢兢。同樣害怕,但顧及麵子,膽寒的裨將不露聲色。運用靈活的步伐匍匐前進,目光始終鎖定樹葉搖曳的高地。既不敢靠太近,也不敢離太遠,狡猾的軍士保持合適的距離,緊緊跟上。


    隨著拱門出現,血腥味愈發濃烈,張弓待放的裨將全神戒備。朝後暗暗揮手,示意留守的兵將壓上。風兒輕輕掠過荒野,拂去簌下的汗珠,朦朧的夜光下,一張馬臉幾乎變形,五官挪位,與地府中冒出的魔鬼極為神似。身後的軍士更離譜,嗅出血腥味,再也不肯移步。躲在半坡中一處土坎下,頭埋入草堆,屁股卻撅得老高,渾似一隻顧頭不顧腚的鴕鳥。


    帶六名勇士逐一巡察,男子率兵撤回中央古堡,值守的三名勇士望眼欲穿,“駙馬爺,快,兄弟們都已全部撤離,仙師還在入口處檢查機關!”


    “撤!”扭頭回望,輕鬆一樂,大喝一聲,“全體伏兵聽令,出擊!”


    無人出擊,隻有荒草搖曳,飄出的高亢嗓音嚇追兵一大跳。紛紛躲藏,詐唬此起彼伏,“小心,防備……防備暗箭傷……傷……”


    最後一個退入古堡,順手拔出指路的枯枝,男子笑意盈盈進入地道。儒者早等候已久,手中的火把熊熊燃燒,火光照亮興奮的瘦臉,“駙馬爺,敵兵追來了嗎?”


    “應該追上,但估計不敢發起進攻,仙師如何安排?”畢恭畢敬,周文龍低聲相詢,“點燃草堆嗎?”


    “不用,隻要敵兵進入,無論采取何種手段,都會觸發機關……”愜意一笑,儒者瞥瞥立於尖石頂部且被草叢簇擁的獸皮籠,“動草或放箭則會碰翻此籠,不動草難逃機關,乃蠻人必選其一。請駙馬爺退回那道關卡,小民先點燃洞內雜草,利用濃煙阻止蜂群誤入……”看看擔心的眼神,輕笑一聲,“瞧,小民有防身寶物……”晃晃手中的小瓷瓶,“這專用來對付蜂群,緊急時開蓋拋出即可。”


    趕到的追兵迅速將古堡合圍,偵探四周,見並無其他出口,驚魂稍定的裨將揮手下令,“放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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