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帳,哭成一片的小王子和王後公主們嚇得一哆嗦,不約而同止住哭聲。殿下一個人躺在臥榻上,拔都王子不理不顧,動輒發怒,彎刀不曾離手,見誰都橫眉冷對,誰又能不害怕?摟緊躲入懷抱的小王子,膽戰心驚的眾王後互使眼色,一個個如墜冰窟。


    前帳鴉雀無聲,一幫王子大眼瞪小眼,誰也不敢吭氣。雖屈居老二,但拔都深獲父汗寵愛,自幼就一舉奠定接班人的地位。長大後,脾氣愈發火爆,但憑借戰功力壓長王兄,無人敢於挑戰。


    軍師模樣的老者也嚇得不輕,勸也不是,不勸也不是,唯有傻站著發呆。好言相勸,但年輕主子根本聽不進去,一口否決送殿下回蒙古的建議,還大發雷霆。沉默許久,瞅著臉色稍稍緩和,再次進言:“職責所在,微臣不得不提醒王子,我方眼下實在不宜單幹。頂著叛軍頭銜,兵力薄弱,二殿下也虎視眈眈,讓我們如何紮根這片危機四伏的陌生疆域?”


    彎刀迫喉,氣急敗壞的年輕王子聲嘶力竭警告:“爾敢再說一遍,父汗含恨而終,本王豈能示弱於那幫……那幫人麵獸心的豺狼?不靠任何人,本王一樣會執掌西域,你信不信?信不信?”


    “信,微臣當然相信,但眼下形勢錯綜複雜,若能獲得喘息的機會,豈不更好?”不改初衷,老軍師被迫換上含蓄腔調:“叛匪猖獗,而我方軍心渙散,不知王子打算如何與駙馬爺相處?合作還是繼續打壓?還有轉世小主,讓誰來照顧?若執意縊殺禿不煙王後,駙馬爺豈會心甘情願效力?微臣竊以為,探馬先軍和哲別大人原部隸屬大汗帳下,根本不受我方節製。萬一與駙馬爺決裂,我們所麵臨的壓力會更大。”


    一席話驚醒夢中人,悻悻收回彎刀,沮喪的年輕王子垂下頭不再發火:“什麽轉世?騙騙世人罷了,本王可不是小兒。一切都是巧合,巧合而已,但孽種頗有利用價值,本王才順水推舟……”臉皮抽搐,話語變得不太肯定:“可巧合太多,此小兒也太奇怪,本王至今也沒完全想明白。”


    “轉世並非傳言,不知王子殿下是否曾聽說靈童轉世?至於所發生的地點,微臣聽聞在原吐蕃國一帶,當然,其部遲早會納入我大蒙古國疆域……”繼續勸說,老軍師苦口婆心:“信與不信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小主能給我方帶來希望。對外眾口一詞,大肆宣揚小主乃殿下轉世,完全可以收攏渙散的軍心並激勵士氣……”


    窺探麵色,老者大膽建議:“微臣以為,大可不必逼禿不煙王後自縊,責令其好生撫養小主,日後用小主牢牢牽製駙馬爺。據微臣揣摩,殿下之所以下嫁阿不花公主,真正的目的也正為此。對於探馬先軍,也不必多慮,若駙馬爺借機招攬兵將,我們隻須控製其人數,決不允許超過三千,讓駙馬爺和探馬先軍永遠淪為我們的附庸。”


    “軍師所言甚是,請王弟斟酌……”出聲附和,長王子斡兒答一臉不安:“天氣日漸轉暖,如何安頓父汗,還須王弟盡快決斷。王兄以為,送父汗回蒙古確實有百利而無一害……”


    “誰來送?你,還是我?一去至少三個月,眼下叛匪猖獗,潰兵蠢蠢欲動,本王如何放心?何況……”不再固執己見,年輕王子痛不欲生:“父仇不共戴天,拔都此生絕不會踏入蒙古半步,隻因不想看到那些陰險小人的醜陋嘴臉。”


    “不如讓駙馬爺陪長王子送殿下入蒙古,但須盡快安葬阿不花公主,而且……”打住話語,斟酌一番,老者大膽進言:“等駙馬爺回來後,命阿不思公主下嫁之,名義為衝喜。如此一來,小主有親人照顧,駙馬爺也會被再次牽製。付出兩位公主的莫大代價,駙馬爺焉能不感激涕零,全力相助王子再無任何懸念。”


    “嗯,有道理……”雖然倔強,但麵臨的艱難處境不容年輕王子多想,點點頭:“此事先保密,等南蠻小兒返回駐地,一切看我方所獲得的好處而定。錦上添花可以,如若再搭上一名公主,卻一無所獲,本王不會做這種蝕本買賣……”


    冷冷的目光盯得老者心裏直發毛,話語間更顯殺氣:“計謀由你所定,若局麵毫無改觀,哼哼,自縊的人會輪到你――”


    寒風喋喋不休,無孔不入,一股強烈的挫敗感充斥全身,周文龍斷然回絕:“不,絕不,我已害了花兒,絕不會再去害阿不思小公主。蒙古人雖有此奇特習俗,但與我何幹?不談王兄會不會如此,即便如您所言,文龍也決不答應。”


    “駙馬爺,但凡利用均為互惠,如此一來,即保護了王後和小公主以及小主,您的地位也將牢不可破。以阿不思公主為後盾,借機擴充實力,一舉兩得,何樂而不為?”窺探鐵青臉色,儒者幽幽歎氣:“婚姻隻是一種手段,隻要利於我探馬先軍,您別無選擇。當然了,這也隻是微臣的推斷,一切取決於局麵是否獲得大改觀。”


    “花兒屍骨未寒,當著本將說這些,您沒覺得太過分?退下――”悵然的目光轉向發白的夜空,小將默默垂淚:“人生無常,人生無常呀,生死也就須臾之間,轉瞬已陰陽兩隔,怎不讓人痛徹心扉?”


    “微臣有罪,請駙馬爺責罰……”也意識到不妥,儒者惶惶跪下:“小主命苦,還須駙馬爺抖擻精神,您可千萬要挺住。”


    暗暗聆聽影影綽綽的哭聲,伸手托起儒者,悲傷的小將不住擦淚:“您的所作所為均為文龍和探馬先軍著想,可文龍眼下心神不寧,口不擇言,請仙師也體諒一二。”


    黢黑王後所在的氈帳內,看著懷中哭得聲嘶力竭的小寶寶,小公主急得嚎啕大哭:“寶寶,別哭了,再哭我也哭了。哇……嗚嗚……姐姐……母後……父汗……誰來幫幫阿不思……哇……”


    誰也幫不上忙,眾奴婢一籌莫展。馬奶、撥浪鼓、紅綠綢帶不起任何作用,小主分明餓了,可奶水何來?聲嘶力竭變為上氣不接下氣,憋得通紅的粉嫩小臉漸漸發白,可憐的小寶寶不時中斷呼吸,情形變得分外危險。


    窮極無計,被嚇壞的小公主怒斥:“乳母為何還沒有出現?都出去找,找――”回思淒慘的吃奶場景,淚水止不住流淌:“姐姐……我的苦命姐姐……嗚嗚……小寶寶要吃奶……嗚嗚……可沒有奶水……哇……”


    胸部被連續觸碰,小寶寶正埋頭四處亂拱,哭聲有所恢複。瞬間醒悟,咬咬牙,放下繈褓,阿不思以最快速度解開長袍。一手抱小不點靠近敞開的胸口,另一隻手輕輕擠壓皮囊,一滴又一滴的新鮮馬奶沿碩大胸部緩緩滑下,場麵令人垂淚。


    本能使然,叼住生命之源,大口大口吞咽,小家夥發出興奮的嗚咽。動作越來越嫻熟,淚中含笑,凝視懷中不再哭泣的小不點,漲紅黝黑臉蛋的阿不思公主發出微弱呻吟:“啊……小寶寶……別太用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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