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裘暖,鐵甲寒,晨風陣陣,簡陋客棧內飄出低低的交談聲.分三方而坐,主使愁眉苦臉,兩名副使倒神色坦然,搓手取暖,低聲交流,“主使大人也不用如此沮喪,我等臨行時,帝皇曾傳下口諭。無論羅斯駙馬爺提出何等條件,隻要其願意撤出德意誌,一切都好商談。”


    對視一眼,默契點頭,雍容老者掏出一個包裹嚴實的長條形不明物體。小心翼翼打開蠟封,展開外層包緞,一卷花紋繁複的錦帛露出真容。表情虔誠,膜拜少許,衝驚詫不已的奧托二世公爵輕輕招手,“大人請看,此乃陛下所賜詔書,其中隻有璽印,內容則空空如也。”


    默默聆聽室外動靜,見久無聲響,放心的威嚴老者淡然解釋,“陛下早料到羅斯人會獅子大開口,特命我等帶上空白詔書,內容按談判結果擬就即可。我方的底線很簡單,隻要羅斯人肯歸還所有城堡,退出德意誌境內,其餘條件一概答應。當然,能爭取一點是一點,萬一不能,我等也無憾。”


    “原來如此,難怪兩位大人這般淡定……”默默擦汗,奧托二世公爵一掃愁眉,“黃金詔書為主,空白詔書為輔,一舉擺平羅斯人,帝皇英明。先收回邊堡,暫保帝國尊嚴,至於日後,羅斯人一定會為此付出高昂代價。”


    “哼,羅斯駙馬爺看似謙謙有禮,實則異常狡詐,欺我帝國無暇他顧,實在可恨……”羞憤不已,雍容老者掌擊桌麵,“待鏟平教廷,我神聖帝國必報此奇恥大辱。羅斯虎賁團的兵力其實並不多,以不到一萬人的波西米亞重甲軍為主力,三支千餘人的精銳騎兵充當生力軍,其餘都是些四處網羅的烏合之眾。憑我帝國實力,一舉殲滅並無太大懸念。”


    “大人切莫小瞧羅斯虎賁團,其兵力的確不多,但戰鬥力等同於一支五萬餘人的精銳兵團。分工明確,配合默契,完全針對我混編軍團擺出的鍥形陣……”吃過大虧,心有餘悸的奧托二世公爵緩緩搖頭,“輕敵乃兵家大忌,我方已為此付出慘重代價,兩位大人萬萬不可疏忽。羅斯人最厲害的地方不僅於此,還在於其持有的噴火神物,簡直無法抵擋。火發,聲如霹靂,噴出的石丸無堅不摧,對士氣影響極大。”


    “公爵大人切不可妄自菲薄,敵軍能如此囂張,自然具備相當實力,不然也不用我等共同出麵……”悄聲反駁,雍容老者極力維護帝國尊嚴,“相信羅斯人也有弱點,隻是我等尚未察覺,待聯軍將士回歸,仔細詢查,一定能找出破解方法。現在也不必為此爭論,我執筆,兩位補充,先拿出草案。稍後求見駙馬爺,盡快敲定和約細節,以早日完成陛下托付的重任。”


    一口氣交代完畢,婉拒老軍師提出的派五百精兵護送的建議,與眾將一一話別,周文龍瀟灑出府。時已入秋,晨風略帶涼意,狹窄的街道上也沒幾個行人。帶上一百親衛隊,輕騎出東門,一行人轉眼消失在茫茫草原深處。


    府外警戒由金國勇士接手,府內的大討論並沒有因為主將離去而停歇半分,儒者照例充當旁聽者,以便最後給出總結。主副已定,當仁不讓的徒單克寧卻變得分外謙虛,“各位大人,周將軍信任我等,拱手托上畢生心血,我們可千萬不能搞砸了。我虎賁團眼下雖兵強馬壯,但拿下一個國家,仍須諸位群策群力。無論對手多麽強大,將軍的要求隻有一個,擊敗對手並保存實力。這樣,耶律迪烈副帥勇謀兼備,不如請副帥大人先談談看法。”


    衝生死相伴的三位千戶長拱拱手,對淡笑的老軍師行鞠躬禮,儒將耶律迪烈謙遜有加,“客氣話就不用說了,我們四人隨將軍征伐至今已有二十餘年,相互也知根知底。周將軍信任我等,以身家性命相托,我們可不能疏忽半分。仙師作為我軍的定海神針,大家先各抒己見,再由仙師歸納並拿出最終策略,相信一定能拿出一個最為穩妥的突襲方案。”


    沉思少許,緩緩開腔,“眼下當務之急為穩定軍心,次之為新老磨合,再次之為改編整頓,以盡快形成戰鬥力。王鼎大人也不輕鬆,甄別尚需時日,還望繼續堅持。赤盞合烈大人所部魚龍混雜,更要大刀闊斧整訓。我的建議,挑出部分最忠誠的德意誌重甲軍士充入我重甲軍序列,補充人數與先前所損一致。以老帶新,抓緊演練,另外,將重甲軍適當減負,提高衝擊速度。至於方案,昨晚我與主帥大人早交流過,王鼎大人也提出中肯意見,待仙師認可,按此執行。”


    淡然一笑,繼續補充,“我虎賁團隻要騎兵,對於步兵,一概遣返。馬匹和輜重全部留下,此舉也可間接削弱帝**團的戰鬥力,請仙師據理力爭,迫帝國低頭。最忠誠的勇士才配入選我虎賁團,三心二意者可充作先鋒,至於所有冥頑不靈者,仙師配製的草藥自會讓這幫混蛋好好享受餘生。”


    “打斷一下,草藥並不致命,隻讓人體力受損。做個平民料也無妨,至於作戰隻怕力不從心。但話說回來,當苦力日久,一樣有可能對身體造成傷害……”低聲解惑,儒者暗自歎口氣,“唉,不得已而為之,但願老天爺能原諒脫脫罕的彌天大罪。”


    “仙師悲天憫人,才如此歎氣,留這幫混蛋一條狗命足矣。若換做我,早全數誅滅,日後一樣為敵,又何必這般費神……”火爆脾氣一日既往,徒單克寧大笑,“敢情將軍年紀越長,性情卻越溫和,原來都歸結於仙師的影響,哈哈哈……”


    “大人別怪微臣多言,欲征服西域,除去殺伐,也須施以懷柔手腕。鐵木真靠血腥屠殺橫掃東西方,但至少在西域並未完全成功……”委婉勸諫,儒者苦口婆心,“對頑敵自然少不得鐵血征伐,但想徹底征服之,獲取民心更為重要。所謂水能載舟,亦能覆舟,支撐我虎賁團走下去的動力,財富權力隻占一部分,隻有民眾發自肺腑的擁護才是根本原因。我虎賁團與蒙古西征軍不同,他們隻想獲取財富,並不打算久留。而我們要在這片陌生疆域生存下去,或許,這輩子再也不會返回中土。”


    “仙師,您也太小瞧我徒單克寧,追隨周將軍二十餘年,也多少領悟將軍的統兵之道……”咧嘴一笑,敢死隊長暗自得意,“依我看來,馭民與統兵大體類似,除去施以鐵腕,也須以誠相待。所謂恩威並施,欲征服西域軍團,先得征服西域人心。至於使用什麽手段,並不重要,重要的是讓西域軍民相信我虎賁團絕非入侵者,而屬於他們的保護神。”


    “大人一向崇尚暴力,如今卻一反常態,實在讓微臣吃驚不小……”歉然一笑,儒者慚愧不已,“所謂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大人哪裏也沒去,卻已今非昔比。微臣老眼昏花,該頤養天年去也。”


    “嗐,不用如此,大戰在即,還是繼續商談禦敵大計為上……”默默搖頭,年紀最長的王鼎焦心不已,“帝國使節尚未屈服,分兵合擊變數頗多,奧地利方麵或許早對我軍有所防備,教廷方麵的態度模棱兩可,一切疏忽不得。兵源混雜,形成戰鬥力絕非一時之功,但留給我們的時間不會太多。對奧地利守軍的實力一無所知,波西米亞人的最終目的也不清楚,如何給教廷一個冠冕堂皇的說法,還須仙師拿主意。我建議,現在就形成一致意見,拿出具體方案,然後分頭行事,在最短時間內完成進攻部署,確保我虎賁團繼續演繹不敗傳奇。”


    “我也補充幾句,對仙師的睿智,主副二帥的能力,我等心悅誠服。但此番作戰完全不同以往,基本上屬於各自為戰,如何保證命令順利傳達,還有各部之間的聯絡,尚須各位大人斟酌……”不開口則已,一開口點明要害,赤盞合烈同樣揪心,“我軍做出如此大的動作,還要掩人耳目,還須在座的諸位大人想出一個周全之策。撤軍隻能讓普通人相信,但要防住各路暗探,我方須更謹慎。移花接木也好,李代桃僵也罷,總之要讓奧地利人相信我軍絕無進攻意圖。”


    看看聚精會神聆聽的眾將和老軍師,低聲托上深思熟慮的對策,“為今之計,待與帝國簽署和約,秘不示人。對外則聲稱談崩,公開厲馬秣兵,揚言要全麵進攻德意誌國,藉此麻痹各路暗探,當然需要帝國使節全力配合……”


    衝默默點頭的老軍師行鞠躬禮,“請仙師盡快逼帝國方麵簽署和約,並配合我軍行動。一旦計謀得逞,還得帶帝國使節巡視周邊諸國,以示我軍乃正義之師。另外,如何給教廷一個合理說法,同樣需要仙師費神,拜托了!”


    “厲害,赤盞合烈,你小子居然無師自通……”驚訝滿臉,徒單克寧拍桌而起,“莫非將軍早對你傾囊而授,竟然學會從大局考慮,從實招來!”


    “別逗了,我的主帥大人……”熟知秉性,耶律迪烈大笑,“不用吹胡子瞪眼,好好考慮對策,主帥可不是那麽好當的。千頭萬緒,任何一處出現破綻,都有可能功虧一簣,現在明白將軍為什麽能征服我等了吧?征戰二十餘年,從未吃過一場敗仗,其中的訣竅足以讓我等深思。早先確實憑一腔勇氣和初生牛犢不怕死的氣概,但現在可大不一樣,知曉我等優缺點,充分發揮我等所長。且完全信任我們,這需要智慧和魄力。我相信,一名真正成熟的統帥和王者就像將軍這樣。”


    “好了,駙馬爺能走到現在,確實不容易。打造一個帝國,同樣需要各方麵的人才,正因為四位大人各有所長,我虎賁團才能揚威西域……”壓壓手,老軍師喜笑顏開,“亂世需要英雄,夢寐以求的宏圖霸業就擺在我們麵前,如今教廷和帝國打成一團,機會可千載難逢。我們輸不起,當然也不會輸,周旋於教廷和帝國之間,在有生之年裏讓虎賁團稱霸西域,在座的每一位都責無旁貸。來,對所有建議一一商討,形成一致意見後落實到人,而後分頭行動,確保一舉拿下奧地利。”


    接下來所發生的事與判斷基本一致,奧托二世公爵對所有要求一口應承,和約於三日後正式簽署。一式三份,帝國、虎賁團和德意誌國各執其一,按照和約,贖金先一步到位。所有中招的冥頑不靈者公然集結成軍,合二為一的帝國使團由五百虎賁軍嚴密押送,大張旗鼓離開被戰雲籠罩的倫茲城。


    行至中途,護送小分隊在主將李勇的指揮下,帶著眾使節乘夜色秘密掉頭,繞遠路直奔柏林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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