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差往往都是這個時候才顯現得更為具體和明顯,外麵越為熱鬧,冷宮裏便顯得越為冷清。


    水漾安安靜靜地在廚房裏切菜做飯;如意將屋內一遍一遍的擦洗,幾乎已經是一尖不染;而子衿這一天除了曬太陽,則專注於到後院的小菜地裏鋤草,澆水。


    直到外麵的喧鬧聲漸漸停止時,天色也漸漸暗沉了下來。


    不一會兒,一輪彎彎的上玄月漸漸升起,幾顆殘星也開始閃爍著微弱的光芒,月光便開始朦朦朧朧地瀉在小院裏。就連牆角的幾株薔薇花,也被蒙上一層朦朧的美感。


    晚飯後,子衿正端坐在屋裏,圍著一盞燭火看書。水漾推門將翻牆而來的小康子放了進來。


    子衿抬頭看他一眼,淡淡道:“你若是來告訴我今天新後入宮了,那就不必說了。這麽大的動靜,即便是身在偏遠的冷宮,大家也都聽到了。”


    小康子卻是搖了搖頭,眼臉掛著一絲凝重,急急說道:“奴才並非想說新後入宮的事兒,而是花影死了!”


    “死了?”子衿猛地一震,身子從椅上迅速彈了起來:“你不是說她被安排到花房當差,已經和後、宮中的妃嬪們沒有任何接觸了嗎?她什麽時候死的?是怎麽死的?”


    小康子自然也知道事情的嚴重性,若是花影死了,那子衿走出後宮的希望就更是渺茫了,於是又急急說道:“是昨天晚上落水而死的,昨晚奴才閑著無事,想著到花房再觀察一下花影,看有沒有什麽破綻,結果走到花房左邊的荷花池時見一個人在裏麵撲騰,仔細一看竟然是花影,待奴才將她救上來之時天地靈修皆爐鼎。幾乎已經沒了呼吸。我用力搖她。問她到底是誰害娘娘的,她張了張嘴,努力了半天,最終隻說出了‘才人’兩個字。”


    子衿翻了翻眼珠:“才人?”


    小康子繼續道:“奴才已經算過了,這宮中在才人位份的就有六七位之多。娘娘您聽我給您數一數。”他掰著手指頭說道:“婉才人,季才人,柳才人,許才人,這幾個和娘娘都是相熟的,還有兩位分別是朱才人和劉才人。這朱才人從前是太後身邊的宮女,由於人機靈深得太後喜歡。便被封了美人,後來又晉為才人之後,也就慢慢沉寂下去了。劉才人則是和娘娘同一批進宮的秀女,聽說自進宮後一直就病著,甚少出來走動。”


    他說完之後,接過水漾遞過的茶水,仰頭飲了兩口。


    子衿緩緩說道:“朱才人和劉才人可以排除。先不說她們從來不與我走動,與花影可能也不識得,就說我寢房的金剛草她們也沒能力送進去,何況她們又因何害我,這個推敲很難成立,所以不用考慮她們了。”


    小康子又道:“那許才人自娘娘出了事之後,皇上封了暖秀宮,她便也因此遷了出去。倒是還一如既往的深居簡出,看不出什麽破綻來。繼而便剩下婉才人。季才人和柳才人了,奴才想自是柳才人的嫌疑較大。”


    子衿將手上的書合攏,點了點頭:“我最相信的是元婉。”


    “娘娘,季才人可是娘娘的親妹妹,這個也應該可以排除了。”如意在一邊不知情況地說了一句。


    子衿卻隻是無聲一笑。而水漾和小康子卻是臉色越來越不好看了。


    小康子走後,冷宮內的世界看似又恢複了平靜,實則內心卻是波濤洶湧。


    夜漸漸深了,子衿歪在榻上半睡半醒中也不知到了什麽時辰,卻忽然聽得身後的門“咯吱”一聲被推開了。


    她側臥於榻,後背對於房門,也不回頭去看,隻輕聲道:“水漾,怎麽還不睡?現在是什麽時辰了?”


    來人並不回答,卻聞得輕輕的腳步聲在向她的床榻靠近。


    “水漾?”子衿似乎覺得不對,急欲回頭,卻被一雙大手緊緊地摟住了纖腰。她急得驚呼出聲,並且手腳齊用地奮力低呼掙紮:“是誰?放開我!”


    耳邊傳來一陣粗重的喘息聲,接著有人道:“子衿,是朕!”


    一個遙遠而又熟悉的聲音,一個她日思夜想的聲音,此刻正如焦雷一般灌進她的耳中,驚得她的身子猛地一顫,似是不信一般,兩眼瞪得大大的,半晌後,才怔怔地說道:“難道我又做夢了?”


    “子衿,你沒有做夢!是朕來了!”夜未央輕輕抖動了一下她的肩膀,又強調一句:“是朕來看你了!”


    她努力了半天終於雙眼在黑暗中得到了適應,待看清了那個熟悉的輪廓,她有那麽幾分鍾的愣怔,緊接著便情不自禁的喚出聲音:“皇上?真的是皇上,我沒有做夢?”


    “當然不是做夢。是朕,朕來看你了。”夜未央的聲音很是激動,他幾乎是抖著雙手將她擁入懷中,並且緊緊的,似乎要將她整個人都溶進自己的身體一般,這才忘情喚道:“子衿,朕好想你!”


    “可是今兒不是皇上迎新後入宮的日子嗎?”子衿在他懷中結結巴巴地問著。


    “子衿,朕今天隻想見你。”他將她的身體扳正,雖然屋內黑暗無光,但他依舊用一雙朗朗黑眸深情地凝視著她,一字一頓道:“朕,今天隻想見你,為你的‘從別後,憶相逢,幾回魂夢與君同。今宵再把銀缸照,唯恐相逢在夢中蜜戀,豪門小貴妻全文閱讀。’朕怎舍得隻與你夢中相會,所以朕就來了。”


    “皇上,你去曲橋上的亭子裏了……”她輕呼出聲,她知道,此時的夜未央已經看到了涼亭裏的吊信,他有去涼亭,說明他還在念著他們的曾經,他們的種種過往,想到此處不由得淚水涔涔而落。


    夜未央再次將她緊擁入懷:“朕不止去了曲橋上的亭子。朕還看到香包內的‘山無棱。天地合,才敢與君絕!’山還有棱,天地還未合,所以朕就來了。”


    那是她在給夜未央做荷包時放在裏麵的詩,沒想到這也能被他發現。盡管這樣,可她依然清楚地明白,她身處冷宮,還是一個帶罪之身,於是柔聲道:“皇上不是也和其它人一樣,認為是嬪妾害了淑嬪和她腹中的皇子嗎?怎麽又肯來見嬪妾了?”


    他怔怔地看著子衿。聲音軟軟的:“子衿,是不是因為這樣你就怪朕。對朕也不再像從前那般親近了?”


    子衿低頭:“哪有不親近,隻是嬪妾是帶罪之身……”


    “瞧你,還說沒有。以前在沒有旁人的時候,你從來都是以我自稱,現在自稱嬪妾,可不是沒有以前親近了。”他見子衿不語繼續道:“當時所有罪證都指向你,朕也是氣糊塗了。太後和鸞貴妃又不依不饒。朕隻好先讓你住到冷宮來,待事情冷下一段時間,朕會想辦法將你接出去的。”


    “當真這樣想的嗎?”子衿又重複著以前常用的動作,用小拳頭敲著他的肩膀。


    夜未央複又將她摟在懷中,歎道:“本來朕想著讓你在冷宮呆上一年半載的,大家對這件事也就忽略了。可是你的影子常常在朕的腦海裏打轉,有好幾次朕還情不自禁的走到了暖秀宮,可是進去一看,人走屋涼。那叫一個心酸哪!”


    子衿終於委委屈屈地哭出聲音,兩隻玉手立即變成兩個揮舞的粉拳,雖然勁不大,但卻實實地砸到夜未央的胸前,她一邊哭一邊道:“為什麽我想恨你,就是恨不起來。你知道我是不會做那樣傷天害理的事的,就算我有那麽狠的心,我也不會傷害你的孩子,難道這些你都不知道嗎?”


    “朕知道,朕知道!”夜未央又是自責又是心疼地說:“朕也後悔,也許當初再緩幾天好好查一查,可能結果又不一樣。你來冷宮的沒幾天朕就後悔了。這段時間朕過得也是擔驚受怕的日子,怕你在冷宮過得不好,怕你傷了病了。前段時間朕聽說冷宮裏死了個人,嚇得朕都快尿褲子了!”


    這一句尿褲子,終於讓陰雨綿綿的季子衿破涕微笑,忍不住搡了他一把:“皇上說什麽呢!”


    夜未央愛憐地幫她擦著眼淚,哄道:“好了,不哭了。朕這不是來了嗎?你看你多有本事,在涼亭裏掛了兩份信就把朕的魂給勾來了。”


    子衿當即翻著白眼,撒嬌道:“去你的,誰勾你的魂兒了!”


    夜未央當即投降,舉手道:“朕,是朕勾你的魂兒行了吧?”


    子衿嘟嘴背對於他,堵氣道:“皇上也沒有勾了我的魂兒!”


    夜未央賴皮一般地又自身後纏上她的腰,貧嘴道:“那就還是你勾了朕的魂兒!”


    “哎呀!我也沒有勾你的魂兒!”子衿一跺腳繼續不理他。


    夜未央身子一歪,當即將她攔腰抱起,語含深意:“到底是誰勾了誰的魂兒,我們何不床上研究研究。”


    “怎麽研究?”子衿仰頭看他。


    夜未央狡猾一笑:“朕做給你看。”


    那一晚,夜未央連哄帶騙,終於將這女人騙上床,直到天亮時,女人才有空問他:“皇上,到底是誰勾了誰的魂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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