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季子衿剛剛起榻,小康子便走了進來。


    “情況怎麽樣?”她一邊任由水漾給自己梳妝,一邊自鏡中看著小康子問道。


    小康子表情複雜地撇了撇嘴,複又低首道:“奴才昨夜摸進寧瑞宮時,三皇子已經睡了,倒也沒看到什麽不對的地方。到後半夜奴才正想回來時,無意中竟碰到一個從前一起在內務府當差的宮女,巧的是這位宮女現在在寧瑞宮正是侍候三皇子的,所以便將她拉到牆角處細問了一下三皇子的情況。”


    季子衿一聽有了消息,不顧剛梳了一半的頭發,趕緊轉了身,詳細問道:“那宮女叫什麽?她和你說了些什麽?”


    小康子道:“宮女叫綠枝,她說鸞貴妃平時待三皇子倒也不克待,吃穿用度一應不缺,就是不喜三皇子哭鬧。三皇子剛去寧瑞宮的時候,由於身邊侍候的人全都換了,他夜夜哭鬧,鸞貴妃聽著心煩,又怕被皇上和太後聽了去將三皇子抱走。然後鸞貴妃就找太醫開了一些安神的藥給三皇子服用,服了藥三皇子就乖乖睡覺,特別管用。”他頓了頓,繼續道:“後來侍候三皇子的乳母看這個辦法比較管用,再每逢遇到三皇子哭鬧不止時,乳母也用這個法子。再到後來鸞貴妃有孕了,心情焦躁特別怕吵,所以三皇子的安神藥用得就更勤快了一些。”


    “她怎麽能這樣對一個孩子!”季子衿眉頭死死皺到一起,雙手緊緊握成拳頭。不由重重砸在木扶椅上,咬牙氣道:“那麽小的孩子,怎麽能給他服安眠藥,這是很傷腦神經的。若是服得多了。日後變得癡傻怎麽辦?”


    小康子和水漾對視一眼,雖然不知道什麽是腦神經,但聽到她說“癡傻”二字終究也知道這藥給小孩子服是不好的。


    雖然頭發隻梳了一半,但她想到千皓的處境,心中著實焦躁難安,就再也坐不住凳子了。


    她起身在殿內踱著步子,喃喃道:“不行,我得想個辦法讓千皓離開寧瑞宮,就算不回到我身邊,讓他去太後那裏也好。總之得找一個千皓不受欺負。並且能平安長大的去處。”


    水漾想了想。輕聲勸道:“娘娘。這個法子恐怕不好想,至少得揪出鸞貴妃實實在在對三皇子不好的錯處才行。然後還得皇上和太後認可。沒有皇上和太後的準許,三皇子在寧瑞宮內是萬萬動不了的。”


    “嗯。所以得仔細思慮一個萬全的法子。”季子衿點了點頭,又道:“若是從太醫院查起,鸞貴妃大可說那安神藥是她自己服的,若是從知情的宮人那裏做突破,恐怕寧瑞宮內肯吐實情,或者敢說實情的人根本找不出來。”


    “是啊娘娘,所以現在咱們不能急,得慢慢等待時機。”水漾道。


    “我們等得,可是千皓等不得。”季子衿不無焦慮地緩了口氣,繼續道:“連鸞貴妃這個養母都不拿千皓的身子當回事。那些侍候的奴才們背地裏還不知道怎麽糊弄呢。若是侍候的不好也就罷了,現在連安眠藥都用上了,千皓小小的身子怎麽承受得了。何況這是我們知道的,我們不知道的還不知道有什麽離奇之事呢!”


    “可是,眼下也沒什麽法子……”水漾也憂心地搓著手。


    季子衿轉身吩咐小康子道:“你先和那綠枝保持聯係,適當的給她一些好處。一來三皇子那邊是何情況,我們能多少從她口中了解一些,二來或許以後有用。”


    小康子想了想道:“娘娘,那綠枝已經年滿二十五歲,再過兩個月就離宮回鄉了。”


    “那你就說若她幫我們辦成了事,她回鄉時本宮願意送些銀兩,助她體體麵麵的回鄉。”季子衿攏了攏頭發,緩緩說道。


    “是,娘娘。”小康子應聲出去了。


    又過了幾天,搭救千皓的辦法還沒有想出來,新年就到了。


    由於千鴻的病,整個宮中籠罩在一片不安的氣氛中。由於太後和夜未央情緒都不太好,越發讓宮中的人們戰戰兢兢如履薄冰一般,生怕一個不小心做錯了什麽事,被太後和皇上當成了出氣筒。


    然而皇上和太後興致不佳,即便是過年,誰又熱鬧得起來。所以這個新年整個皇宮內不但一切從簡,來往的賓客也是少之又少。對夜未央來說能不見的則不見,能不辦的宴會則不辦。


    除了崇明殿那邊一直燒香念經祈求來年風調雨順,國泰民安外,其它地方皆是冷冷清清之氣。


    再後來就到了元宵節。


    在南陵國元宵節由於處在元月,所以視為開年大節,無論皇宮還是民間,對此節都非常重視。


    但是久違的節日氣氛不但沒讓皇宮的鬱悶之氣有所緩解,反而更加重了幾分。


    因為鸞貴妃提前早產了。


    提前早產也就罷了,偏偏生出來一個雖然四肢健全,但卻毫無麵部五官的死胎。


    沒有麵部五官的死胎!


    這一消息無疑讓整個皇後的氣氛更加雪上加霜。


    那個夜晚成了這段時間以來,皇宮中最為無比灰暗的日子。夜未央鐵青著一張生冷如鐵的麵孔,將生下來就沒有呼吸的孩子抱在懷中,當他的目光觸及到那張沒有鼻子眼睛,麵板一般的平坦光滑的臉時。他整個人一陣激靈,本能地將那孩子又推回到張一的懷裏。


    產房之內的鸞貴妃難以置信地數度哭暈過去。


    眾人皆是不敢上前,站在遠處戰戰兢兢地看著張一懷中的孩子。


    最後,待張一將那孩子顫顫微微地抱到太後麵前時。


    太後大著膽子將包裹著孩子的紅綾絲被輕輕掀起。入目那一刻她身子一僵。不由倒吸一口涼氣,頓時容色如紙。


    “太後請節哀……”張一勸道。


    太後身子晃了晃,當即繃著一張臉喝道:“這不是我皇家的子嗣,哀家何須節哀。鸞貴妃產下的是個妖孽,張一,你帶人將這妖孽抱出皇宮處置了。”


    “是,太後。”張一腳步萬分淩亂地抱著孩子奔出了皇宮。


    身後則傳來鸞貴妃萬分淒厲的哭聲。


    自那之後,夜未央沒有再踏足鸞貴妃的寧瑞宮。


    “娘娘,您說皇上還會再去寧瑞宮留宿,或者召鸞貴妃侍寢嗎?”水漾一邊幫季子衿揉著因為抱著五皇子而酸麻的手臂。一邊悄聲問著。


    季子衿搖了搖頭。道:“恐怕不會了。短時間內恐怕皇上見到鸞貴妃就會想到那個死去的孩子。為免觸景傷情,兩人也是不見為好。”


    “宮中的妃嬪們也是這樣議論的。”水漾輕聲道:“外麵都說恐怕皇上再不會踏足寧瑞宮了,鸞貴妃多年未育。好不容易懷上了卻是這等妖孽之物。所以皇上不想再有這樣的事情重演,對鸞貴妃也開始避而遠之了。”


    季子衿笑了笑:“那倒也不一定。鸞貴妃伴駕較早,一日夫妻還百日恩呢,何況她伴著皇上那麽多年了,我想皇上不見她也是因為怕念及那個孩子傷心,待時日久了,皇上將那孩子淡忘了,恐怕還會念及鸞貴妃的好的。”


    水漾翻了翻眼睛,撅嘴哼了一聲,道:“她能有什麽好。不過一個心狠手辣的毒婦而已。”


    “咱們看她一無是處,但在皇上眼裏可未必。若不然她怎麽能在皇上麵前獨寵了那麽多年。”說著,季子衿臉色沉了沉,歎了一聲道:“暫且咱們也管不得那麽多,隻是皇上整天憂心忡忡的,別悶出什麽病來才好。還有那千皓,真是讓人揪心,鸞貴妃失子,心情壞到什麽程度可想而知,會不會連累到千皓……”


    季子衿已經憂心到不忍再說下去。


    恰巧,夜未央走了進來。


    他一度悶悶不樂的情緒,隻有見到千羽和千尋時才能有所緩解,才能見到久違的笑容。他嘴角微抿,用手輕刮著兩個孩子的小臉蛋,笑道:“這兩日千羽和千尋好像又長胖了一些。”


    “是呢!”季子衿亦笑:“乳母奶水充足,兩個孩子每一頓都吃得飽飽的,怎會不胖。”說著她接過水漾端上的瓷碗道:“皇上,這碗粟米百合粥是一直在小廚房溫著的,皇上吃了可以助眠安睡。待午睡醒了再回議政殿批折子,保您神采奕奕。”


    夜未央一手接過粥碗,一手握住她的手,柔聲道:“子衿,別人都說朕寵你,可別人又怎知你的好。到了你這裏,朕吃得好,睡得香,毫無煩惱。而你對朕從來都是無怨無悔的付出,從未對朕要求過什麽。”


    她微微動容,凝視著他的目光,柔聲細語:“皇上想要的,我都願意給;皇上喜歡的,我都願意學;皇上沒想到的,我願意為皇上想到,皇上……”


    他用手輕輕擋住她的唇,輕聲道:“皇上現在隻想摟著子衿美美的睡個午覺,就好像這個世界隻有我們兩個人一樣。”


    她莞爾一笑,嬌軟的身子偎在他的身旁。


    陽光自窗外暖暖的灑在二人身上,他伸臂將她緊緊摟住,擁吻道:“子衿柔情似水,朕就算有再多不快,也被你一點點的撫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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