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六月末,氣溫開始升高,小小的舷窗之外,天空藍的透人心脾。笑成心情不錯,他掏出手機看了眼時間,幾乎沒有晚點。


    隨著輕輕的兩下撞擊,飛機穩穩的落在大嶼機場的跑道上。


    笑成坐的是廉航,飛機裏多是大陸來的遊客,或是旅遊,或是走親訪友,飛機還沒停穩就騷動起來,紛紛站起來要離開座位,或者去夠取行李,空姐不得不走出來反複強調,在飛機停穩之前不要解開安全帶離開座位。不過有很多旅客帶著小孩,一路都吵吵鬧鬧,到這會就更安靜不下來,吵得笑成有點頭疼。


    他最不會和小孩相處,也天生沒有小孩緣,這時就有點後悔,不該省那麽點錢。


    飛機在跑到上滑行了半天,緩緩轉彎,停在扶梯旁邊。本來都是要走通道直接進入機場大廳的,但是廉航都沒有固定的降落口,得看臨時安排,哪一個有空就安排乘客從哪一個下去,現在剛好全滿,隻好走扶梯。


    終於能夠下機了,乘客都按捺不住,爭先恐後的解開安全帶站起來,迫不及待的往外挪動著。笑成曾經也來過幾次香港,加上時間充裕,他既不激動也不著急,就微微閉上了眼睛,等到感覺機艙裏人幾乎都走光了,他才不疾不徐的站起來,提起一個方形的商務旅行箱,走下了飛機。


    燦爛的陽光迎麵撲來,周圍不遠處就是環繞的密密麻麻的高樓,簡直不像是機場周邊的樣子,反而像是市中心。


    前麵先下車的人已經走的看不見人影了,笑成沒有托運行李,可以走快捷通道直接出去。結果他按照指示牌走過去,就發現快捷通道口已經堵了一群人。笑成找了一個人問了問情況,說是外麵出什麽事,把出口關閉了,暫時不能出去。


    堵在門口的基本都是大陸遊客,在一片粵語中操著普通話議論紛紛,都很是著急不解。


    笑成不想擠在那裏,幹脆拖著行李走回行李中轉廳,打開手機一邊看新聞一邊等通知。


    他熟練的接上了機場wifi,隨便刷了刷,就刷出了一條最新消息——


    “大嶼機場大陸遊客被堵,或已發生武力衝突。”


    笑成手指一停,點了進去,剛好這時候廣播也發出播報,機場外發生混亂,請旅客稍安勿躁雲雲。


    笑成掃了眼新聞,大概是香港激進青年團體舉行的街頭政治運動,打著遊行的名義堵住了大嶼機場幾個主要出入口。有疑似大陸遊客出來,就暴發嘲笑辱罵,好像還發生了一兩起衝突,機場為了防止事態擴大化已經暫時封鎖了進出。


    笑成看了眼就沒興趣的關閉了頁麵,看來今天是不得不耽誤點時間了,笑成給已經到了香港的那個經理打了電話,然後把手機裝回了口袋裏。


    大概泛民主的社會環境和他大陸確實有天壤之別,這種程度的政治遊行,已經嚴重違反了社會治安。香港警力竟然都沒有到位?


    笑成目光在大廳裏轉了一圈,滯留的旅客大都擠在出口附近,行李中轉廳裏倒是挺安靜,他找了排空著的椅子,就過去坐了下來,從行李箱裏取出一本書,隨意的翻看著。


    也有幾個人坐過來,三三兩兩聚在一起,大都是旅客,吃起自己帶的麵包火腿。笑成感覺到有人坐在他身邊,但也沒抬頭,快速的瀏覽著手裏的書。


    這是去年諾貝爾文學獎得主,一位猶太作家寫的小說,他不求甚解,一目十行,很快就翻完了。


    結果一抬頭,就發現休息區坐滿了人,大廳裏也站了不少遊客——看來事情並沒有解決。


    笑成把書放在扶手上,掏出手機看了眼時間,已經過去一個多小時,難道事情鬧大了?他順便打開網頁瀏覽了一下,才知道果然是鬧大了。


    原來兩小時之前,第一批出機場的大陸遊客剛好和遊行隊伍撞上,遭到了激進分子的毆打!好多人受傷不輕,現在都已經送往醫院。


    這次的行動明顯是針對大陸遊客,據說遊行組織已經提前查好了航班,就是等大陸的廉航降落,才一擁而上,機場的安保一出動,又四散消失在人群裏。


    廉航?笑成不由特意看了眼航班號,果然是他乘坐的那一班。要是他下飛機的時候動作迅速點,估計也是那批受害者之一了。


    笑成微微皺眉。


    剛好聽見有人在他身邊,咬著一口不大準確的普通話問他,“可不可以看看這本書?”


    笑成稍稍抬頭看了眼,是個二十出頭的青年,一身嚴謹的英式西裝,臉上帶著點含蓄的笑,用手指點了點自己壓在胳膊肘下麵的那邊英文小說。


    笑成點點頭,抬起胳膊示意他自己取。


    對方伸手拿了,對他比了個感謝的手勢,就低頭看起來。


    笑成目光在對方身上一掠而過,繼續瀏覽網頁。


    他以為這個時候香港和大陸之間的矛盾還沒有那麽激烈,沒想到這時候已經這麽嚴重了。


    香港和台-灣不同,有獨立的條件而無獨立的必要。未來十年,大陸經濟騰飛一日千裏,香港的經濟地位受到前所未有的衝擊,加上多年來政體差異所帶來社會文化的不同,和某些港-獨分子的惡意挑撥,兩-岸關係日趨緊張。還有一些媒體,或因政治立場,或因嘩眾取眾,引導輿論,更是鬧得局麵不可收拾。


    這事情上並非誰對誰錯可以一言以蔽之,但笑成不喜歡來香港,也不乏有其中的原因。


    他手指一動,就關閉了網頁,長腿一錯,打開一個炒外匯的軟件。


    也就是個小遊戲,打發下時間罷了。


    等到他玩了幾把之後,身後突然爆發起一陣爭吵。


    他依舊不疾不徐的清掉手裏的倉,才稍稍回頭看了眼。是一對大陸夫妻在和機場的工作人員爭吵,旁邊已經圍了不少滯留的大陸遊客,幫忙製造聲勢。


    大抵就是那對夫妻的小孩在機場吹風,有點發熱了,他就要求機場工作人員給他條毯子。機場工作人員回答說機場沒準備這些,讓他們自己取出幾件衣服給小孩加上。這時候香港說普通話還是件極少見的事,機場那兩位工作人員說的普通話也很不標準,不時蹦出句粵語來,兩邊溝通的很困難。加上大概兩邊態度都有些不好,孩子父母心裏著急,就更沒辦法心平氣和說話了。


    被這種原因滯留在機場,相信誰都不會心情愉快,尤其是那些為了旅遊而來的大陸旅客,已經將責任歸結於機場方麵。再加上他們又感覺到的某些差別對待,似有似無的歧視。差點就要爆發出來。


    眼看著人圍得越來越多,事情卻一點都沒解決。


    笑成站了起來,他旁邊的那個青年突然抬頭看了他一眼。


    笑成拉著行李箱走進人群裏。


    他隻說了一句話,就讓那對夫妻的情緒穩定了下來——


    他說,“我是醫生,讓我來看看小朋友生了什麽病。”


    周圍人馬上給他讓出了一片空地。


    其實小孩倒不是受涼發熱,而是有點中暑,再加上水土不服。笑成好歹也幹過救死扶傷的活,處理這種小病也算手到擒來。


    他先是安撫了那對夫妻,然後用英文對機場工作人員說,讓他們拿一點治中暑的藥,再拿點水過來。最後,他用了一個加了重音的“please”。


    很快,藥物和水分發了下來,不光是那對夫妻,所有滯留的旅客都被分到了飲用水,除此之外,還有一份簡單的晚餐。機場通知每位旅客手持機票排隊領取物資,又在廣播裏進行致歉。


    旅客的情緒很快就被安撫了下來。


    事情有時候就這麽簡單。


    機場不會在六月份備多少毯子,卻一定備有各種藥品,而這才是那對夫妻真正需要的。


    解決問題,不過是發現需求,並滿足它罷了。


    已經快要兩個小時,機場滯留的旅客不斷增多,機場方麵卻一直沒有給出積極的舉措。笑成已經等得有點煩了。他知道機場都會留特殊通道,但那都是留給身份極其重要的人的,他現在麽,也隻好等著。


    結果他回到休息區坐下,忽然發現剛剛坐在他身邊的那個青年不見了。


    連帶一起消失不見的,還有他的那本書。


    笑成抻了抻褲子,略有點無奈。


    等到他真正走出機場的時候,已經華燈初上。成排連串的路燈像是條星星點點的光帶似的。機場外麵停滿了出租車長龍,笑成攔了一輛,坐上去,用英文說了酒店的名字。


    半個小時之後,他終於躺在了酒店柔軟的大床上。


    香港寸土寸金,就是這樣規模展拍會安排的,所謂的頂級酒店,也頗為局促。


    笑成卻顧不了這麽多了,窗外是維多利亞港璀璨的燈火,是無盡連綿的繁華,是紙醉金迷的窮奢極欲。


    是安靜的海麵倒映著靜靜的星空。


    他安然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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