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裏。


    笑成收拾了桌子,丟掉垃圾,把窗戶打開透氣。一轉身進了盥洗室,拿著拖布出來把地麵來回拖了一遍。然後出來給飲水機燒上水,彎腰在床頭櫃裏翻紅茶的茶包。衛邵歌看他來回打轉,自己幫不上忙,就讓他不要麻煩了,坐著休息一會。


    笑成抬頭對他笑了一下,“不麻煩,你坐著就行。”


    衛邵歌表情瞬間停滯了一下,就乖乖坐那看,眼睛跟著笑成動作來回轉。


    笑成清理了地麵又去洗了幾個水果,用小刀去皮,切成一塊一塊擺在一個小碗裏,又拿了兩個橙子切成一瓣一瓣。全都放在衛邵歌麵前。


    然後他又站了起來,脫掉外套隨便一丟,把衛邵歌昨天換下來的病號服拿了進去。衛邵歌都沒注意到,結果一會兒就看見笑成拿著擰好的衣服出來去陽台上晾。


    房間裏一下子充滿肥皂的清香。


    醫院裏給提供了兩身病號服,可以換洗,住院部也有洗衣房。但畢竟是醫院,雖說會消毒之類,但總是有些不幹淨。


    衛邵歌那正插著一塊蘋果放嘴裏,頓時拿了出來——不好意思了。


    “笑成。”


    他叫了一聲,掀開被子就想下床。


    笑成轉身一進來就看見衛邵歌擱那折騰,立刻攔住了他,“怎麽了?”


    衛邵歌順勢捉住他胳膊,握住有些濕漉漉的手腕,不禁來回摸了摸,“你坐著,別收拾了,這些都有護工做。”


    剛好這會飲水機的水燒開了,他轉頭看了眼,“給你倒杯熱水,紅茶可以喝的吧,我記得你喜歡這個。”


    衛邵歌目光一動,點了點頭,送開了手。


    看著笑成過去衝了茶包,又加了奶進去攪拌著端過來,抬手接了,不經意道,“這個你都記得?”


    笑成給他接過去了,從床頭櫃上的紙盒裏抽出兩張紙巾擦了擦手,丟進垃圾桶裏,背對著衛邵歌,隨意道,“什麽?記得你喜歡喝紅茶?”


    他轉身看對方笑道,“不光這個,我別的記得也很清呢,是不是表揚我一下?”


    說著彎下腰,在對方臉上輕輕親了一下,轉身給自己也接了一杯熱水,喝了兩口。


    就聽見衛邵歌突然一句,“誰將來能嫁給你,不知道運氣得多好。”


    笑成喝水動作一頓,倒並沒有一下子不高興起來,反而輕輕“哦?”了一聲打量著對方坦然的神色,“你還真挺會誇人的,連帶自己都誇進去了。”兩步走過去在床邊坐下了,雙腿交疊,端著杯子又喝了一口,也沒繼續之前的話題,“等你好的差不多了,我們去趟b市吧。帶你去吃上次的燒烤。b市幾朝古都,風景名勝挺多,我們可以隨便逛一逛。就住我家裏。”


    衛邵歌剛那句話一說出口就後悔了,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想試探一下還是別的。幸而笑成一句話說明了自己立場,然後就再不深究。


    衛邵歌冷靜了下來。他知道剛那句話很不該說。他已經想好了,要像普通人一樣戀愛,好好的愛一個人。


    做最好的情人。


    那麽他就不應該這樣說話。


    顯得很愚蠢,也很……過分。


    衛邵歌盡力克製懊惱的情緒,喝了一口手上的紅茶,語氣自然輕快,“行啊!”又隨意問了一句,“回b市還有別的事嗎?”


    笑成放下杯子,“嗯”了聲,“日子也快到了……給我爸掃掃墓。”


    衛邵歌一怔,一下子心跳的快起來,似乎有點明白笑成的意思。


    就聽見對方理所當然道,“我也要當麵給爸說說我倆的事情,你到時候好好表現,正正式式的,我爸搞科研麽,一輩子都比較嚴謹。”


    笑成說著想了一下,笑了笑,“其實我當時就想過,和別人未必了,但要是和你在一起,說不定我爸還真比較容易接受。賣出一個兒子,換回來一個能繼承衣缽的親傳弟子,想想其實也是值的。”


    他是在盡力緩解他的緊張。


    意識到這一點,衛邵歌心中湧起一種難以形容的情緒,隨即又酸澀得不行。


    他突然覺得自己確實運氣極好。


    愛上的人恰好也愛他……並且懂他。


    幾乎了解他的一切,無論是光鮮還是不堪,卻仍舊都能包容他。


    對方才是最好的情人。


    不論當初,是因為什麽,或者因為怎樣不堪入目的心思,他向對方撒謊,說“我很愛很愛你,我們試一試吧。”現在,他都覺得慶幸。


    雖然對笑成而言,未必公平。


    娶妻,生子。這些都是應得的。


    他未必是最好的。


    這個念頭讓衛邵歌習慣性帶起的笑意瞬間淡的要消失不見。


    他現在仍舊不懂,為什麽這個人會從同意和自己“試一試”,到溫柔以待,再到經年不忘,直到生死關頭,第一個想到自己。甚至於,如果不是他對他這麽好,他或許也不會這麽不受控製的沉淪下去。


    注定從此無法掙脫。


    就因為想不通,他才會緊張,會不會有一天就突然消失和消散。


    而他確實不是最好的。


    許是他表情太過明顯,笑成不由得放下手裏的杯子,靠過來給他理了理領子,輕聲問,“怎麽?不想去?”


    衛邵歌立刻收斂了那些情緒,一搖頭,低聲道,“沒,就有點不敢,我挺害怕的。”


    笑成就“噗”一聲笑了,用額頭抵著他額頭,“怕什麽,跟你說啊……”他故意把聲音低下去,“我爸就算不樂意也不能拿咱倆怎麽樣,跟你說,主要還是搞定我媽。我媽雖然嘴上鬆口了,估計也是那會情緒激動,腦子懵了,你可不要放鬆警惕。”


    衛邵歌呼吸也急促了一點。


    “那怎麽辦?”


    他盯著笑成上下開合的嘴唇,輕聲問。


    笑成就又靠近點,在他耳邊道,“沒事兒,有我兜著呢。”


    他神神秘秘弄得衛邵歌都緊張起來,結果是這麽一句,明顯是在逗他。


    笑成對他笑了一下,坐直身體,“別緊張,沒事兒,有我在呢,我媽怎麽也都會答應的。”


    “我要答應什麽了?”


    門半開著,舒雁直接就進來了,身後還帶了一個人。


    笑成才想說什麽,就突然覺得這個人非常眼熟。


    然後就聽見衛邵歌突然平穩的叫了一聲,“爸,你過來了。”


    笑成頓時意識到這個人的身份,心裏一下就有些緊張。


    剛他還在笑了衛邵歌在舒雁麵前手腳不是得樣子,結果風水就輪流轉了。


    衛朝華這邊,他本打算徐徐圖之,沒想到人說來就來……而且怎麽看起來,和舒雁還有點熟的樣子?


    舒雁請身後的衛朝華坐下,又燒了水,找杯子給倒茶。看笑成過來幫忙,她就直接把杯子塞到了笑成手裏。


    剛剛一進來,她就注意到,房間地板明顯被拖過,亮了許多,桌子也是幹幹淨淨的,空氣裏還飄著一股洗衣皂的清香,陽台門半開,上麵多了兩件晾曬的病號服。


    想起那天剛下飛機在笑成房子看到的一地淩亂,舒雁心情就有些難以形容。


    她還真不知道笑成能有這麽“賢惠”的時候。


    昨晚上就像笑成想得一樣,舒雁是真的把這事情從頭到尾捋了一遍。老太太倒不是那麽不開明的,大半輩子該看的不該看的也都看了不少,當時走進笑成房子,她也不是沒看到不對勁,因為沒往別的地方想,就給忽略了。後來看到衛邵歌脖子上的吻痕,又注意到笑成和衛邵歌之間隱約的氣氛……老太太又不是沒見過世麵的,頓時就明白了。


    當時臉色就變了,就是沒表現出來。笑成和衛邵歌收拾東西的時候,她先一步和羅宇下去逛了逛s大,套了一路的話,也就摸了個*不離十。


    當時一路上,舒雁都沒怎麽說話,心裏琢磨著要怎麽和笑成表明立場。結果還沒等到開口的機會,就出了大事。


    舒雁當時誤以為受傷的人是笑成,被嚇的心神不寧。


    後來得知不是,鬆了一口氣的同時也特別感激衛邵歌。


    尤其是得知衛邵歌是給笑成擋了一下。


    她當時心神激動,腦子一懵就鬆口了。覺得人家都對你兒子以命相許了,她也沒什麽立場反對。


    等到冷靜下來,心裏卻不平順了。


    但剛剛一進來那一幕,卻讓她心裏有些說不出的滋味。如果人家孩子一片真心,而笑成也能給人家做到那一步。


    她也不是全然死板的人,也就真沒有立場說什麽了。


    衛朝華在床邊的凳子上坐下了,笑成端了杯熱水,客氣了一句,“衛叔叔,喝點水吧。”


    衛朝華抬下巴看了眼笑成,接過來說了句“謝謝”,卻又隨手放到一邊。


    舒雁拍了拍笑成手背,“走,開車送我回去,路上先到菜市場買點菜。”


    這已經很明顯是要支開他。笑成一時沒動,和衛邵歌對視了一眼。


    衛朝華突然站起來,剛好擋住了他倆的視線交流。


    “舒太太,謝謝您這兩天照顧他,我日後必定要登門拜訪的。但今天恐怕沒有機會了,我已經聯係了醫院方麵,要給他辦理出院手續。”


    舒雁也沒預料到這個,“哦”了聲,“出院?會不會有點早了?”


    衛朝華臉色不變,解釋道,“沒關係,我在家裏安排了醫生。”


    舒雁還是有些不解,“海石也是s市數一數二的了,醫療設備之類,還是醫院才有吧。我丈夫就是醫生,在家裏私人醫生固然照顧周全,但不便之處恐怕更多。而且說句實話,邵歌救了我兒子笑成,我非常感謝他,也希望能照顧他痊愈。”


    衛朝華臉色微變,卻依舊毫不遲疑接了下去,顯然早有打算,“您大概誤會了,我兒子情況有些特殊,必須要有其他方麵的專人護理。至於你說的救人,大概也是他當時精神狀態不穩定陰差陽錯。”


    對方的言下之意,舒雁瞬間明了。


    立刻看了眼笑成。


    如果真是這個樣子,那她絕對不會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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