莽莽百裏青螺山,此時氣象大變。


    天空中陽光早就隱沒,烏雲翻滾如浪,隱隱有著連綿往複的雪白閃電,呲呲啦啦響個不停。


    偶爾烏雲移動過急,會有著一線陽光射入叢林之中,能見到天空無數鬥大的星光,泛起血芒。


    高高低低的山脈起伏處,時不時的能聽到土石崩塌、地勢改變的聲音,就如巨龍翻身,地火衝霄。


    不管是食肉為生的狼獅虎豹,還是無害溫馴的兔鹿獐羊,隻是慌亂的埋頭亂跑,狂嘶驚吼著,它們甚至不知道要向哪個地方奔逃。


    平日裏隱藏極好的蛇蟲鼠蟻,也從極深的洞穴中冒出頭來,漫山遍野。


    還未開戰,已是一片末日景象。


    這是七煞陣已經開啟了。


    “天發殺機,鬥轉星移,地發殺機,龍蛇起陸,人發殺機,地覆天翻!”


    殺機一起,青螺山地界,自然再無一處安生景象。


    動物、昆蟲總是最靈敏的,危機還未到來,它們已經先一步警覺。


    蘇辰一行人,就是這個時候到了青螺山腳,看到的就是煞氣騰騰的一片景象。


    饒是他自認為對這個世界已經十分了解了,此時見到別人家的護山大陣開啟氣象,也是感覺此行不虛,大開眼界。


    心髒怦怦的加速跳動,血液沸騰起來……


    這不是警兆,而是興奮。


    蘇辰麵色平靜,目中卻閃爍著跳動的火焰:“本方世界之中,一些陣法往往模仿著天地演變奧秘,有些悟性極強的人士,能從陣法之中明悟天地運行之機,我的元神感悟尚淺,或許能從陣法之中得到一些啟發……”


    “與其說,眼前的大陣是一個難題,不如說是一個機緣,就看個人怎麽理解了。”


    ……


    百裏之遙,一處山嶺之上,三三兩兩聚著一批人。


    雖然相距不近,對於這些劍仙來說,這點距離一會兒就能穿過。


    他們之所以離開青螺山眾人視線之外,也隻是不想打擾正要發起的爭鬥。


    或許還有一些別的意思,那就誰也不知道了。


    “請神尼施法!”


    說話的是一個五縷長須,麵容清矍的中年人。


    此人身後背劍,穿著一套文士春衫,說不出的斯文儒雅。


    一雙眼眸淡然溫和,似能看透人心,又象是對世間萬物渾不在意。


    中年人就是峨眉派掌門妙一真人,看起來也沒有那麽仙風道骨,更沒有什麽霸氣無雙,做為一個門派的首領,其氣質未免太過文弱溫和了一些,但這些其實並不重要。


    當年承天起運的長眉真人一眼就看中了這個徒弟,將他親自渡往峨眉山中教導數十載歲月,言傳身教,寄望甚深。


    待到妙一真人齊漱溟學成,長眉真人仰天大笑:吾道成矣。


    於是,把峨眉道統相托,當場飛升。


    由此可見,齊漱溟並非那麽簡單。


    他或許並沒有什麽王者氣象,但卻是最能帶領峨眉派大興氣數的掌門人,這一點,連大師兄玄真子也不得不承認。


    優曇神尼微微一笑,見眾人俱都期待望來,點頭道:“各位道友,請趨前一觀。”


    她雙手合什,口頌真言,恭敬望空行禮:“有勞菩薩慧眼……”


    伸手劃出一個半圓,就有一點金光顯現,綿綿然、汩汩然。


    如水一般的波紋在半空散開一畝圓光,光華中顯現出另外一番景象,仿佛不在此間,而是佛國他鄉。


    “浮世鏡果然精妙難言,神尼實在深不可測啊!道門法術想要做到這種效果,至少需得天地三劫之後,或許還有些不如。”白穀逸歎道。


    他又想起了當日極樂真人的法術,遙觀百裏之外如在眼前。


    其實,老道心裏還有些疑惑,那日所見隻有數尺圓光大小,此刻所見卻有一畝,其難易實在不可同日而語。


    難道優曇神尼比極樂真人還要強?更或者是法術更加精深?


    白穀逸平日裏行事無羈,說話沒有那麽多計較,想到什麽就脫口而出,說者無心,聽者有意,旁邊須眉如劍的黑麵道人玄真子眼中波光一閃,微微笑了笑,想說什麽卻沒開口。


    妙一夫人荀蘭因和朱梅數人,也是麵色微微有些不自然。


    顯然,峨眉佛道同流,雖然表麵上其樂融融,實際上,還是有著某種暗暗比較的意思。


    不過,此時關注點不在法術優劣、道統分歧之上,而是遠處的大戰,倒也沒人當麵反駁白穀逸的話。


    “隻不過是取巧而已。”優曇神尼很是恬淡從容,似沒見到對麵幾人眼神中些微不自然,笑笑解釋道:“老尼曾在青螺山下觀音廟中留連多日,早把青螺地域摸了個通透,並埋下一些陣基……此浮世鏡,也就是借菩薩法像牽引地力完成,並不算什麽了不得的法門,當不得白道友稱讚。”


    說是當不得,優曇神尼麵上神情卻是有些自豪,兩條壽眉隨風輕揚,麵上神光湛然,令人不敢輕忽。


    一畝鏡麵裏,此時顯露出來的景像,已是把青螺山百裏方圓的景像全都收容在內,小到一隻螞蟻,大到天際雲海,纖毫畢現。


    當然,更能見到兩方人手的對峙,以及傳來的細小爭執聲。


    是的,老尼姑就是存心露上一手。


    自家份屬佛門,雖然此界已無飛升通道,不得不歸附於道家門派來求得超脫,但有些驕傲卻一直都在,深藏於心。


    佛門別傳,同樣博大精深,源遠流長,卻是不可妄自匪薄。


    餐霞師太、玉清、素因低眉不言,心裏悄悄的升起一些莫明意味。她們瞬間就明白了自家師父的意思。


    加入峨眉,不是附庸,而是同盟。


    “咳……有神尼浮世鏡觀戰,正好看看那江少遊到底有何底氣,敢正麵挑戰青螺護山大陣?破不破陣倒是無所謂,隻要別失了銳氣就好。如誰今道魔相持,若是青螺山取勝,咱們以後還需多費一些手腳。”


    妙一真人齊漱溟樂嗬嗬的說道,似乎對此戰一點也不放在心上,話裏約有約無還對五台江少遊有著一些欣賞和擔心。


    他仔細的看了看鏡麵,尋到了裏麵的某個身影,又轉過頭來望向夫人,微微不滿道:“蘭因,你怎麽就不好好交待妮妮?讓她多勸勸江小子啊,有什麽消息盡管告訴他,別莽莽撞撞的。好不容易掙到如此場麵,有了損失可不太好。”


    荀蘭因麵皮抽了抽,不知怎麽回答了,妙一真人所說的妮妮自然是齊靈雲,這沒有問題。


    可是,叫齊靈雲全心幫忙,出謀劃策幫助五台派,這事怎麽想怎麽糾結啊。


    明明與五台派是敵對好不好?真把他們當自家人了嗎?


    她又一次領教了夫君的不靠譜,似乎天底下都是朋友似的。


    不過,此時不好拆他的台,隻是含糊說道:“靈姑那妮子應該有勸過的,可能是江少遊不肯聽從吧。”


    玄真子麵皮掛不住了,低聲道:“掌門,那五台派可不是同盟,慈雲鬥劍還傷了二老,連極樂前輩也仙殞了。”


    黑臉劍眉道人一說話,空氣中就有一股森冷肅殺之氣彌漫,似乎又回到了隆冬時光。


    不遠處的諸葛警我腦袋一縮,身體抖了抖,知道師父差點又忍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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